第六章 一場交易
?在古時候,藥鋪和醫館一般是分家的。醫館主要負責看病開方,坐堂的大夫經常需要背著藥箱上門看病。
而藥鋪呢,掌柜的和小夥計們或許懂得些許的醫理,但他們不負責看病,只負責賣葯。患者拿著在外面不知找誰開的藥方,送到藥鋪里,藥鋪里的夥計們在照方抓藥。你若沒有藥方,直接說需要的藥材,他們也賣。
仁心堂是一家藥鋪,合有一個掌柜和一個小夥計,不大。位於皇宮東直門外。
仁心堂與一般的藥鋪小有不同。掌柜的與其他藥鋪的掌柜有個小區別,就是仁心堂的掌柜的是個真正的醫生。並非簡單的粗通醫理,而是能提筆開方子的。一般沒有人找他開方子,也就是窮苦人家,得了小傷小病的,不願意找醫生多花一份錢,才會直接來找他看病,順便抓點葯。原因很簡單,掌柜的名叫錢刻木,二十九歲,在中醫這個行當里正是找不著活的時候。
古時候和現代不同。現代社會想當醫生,學成了之後,進醫院工作就行。古時候想當醫生除了手段高明,還有一個特殊條件:長相要老。一個醫術一般的老中醫和一個醫術高超的年輕中醫,老百姓一般下意識的選擇老中醫,硬要說為什麼,那就是大家都覺得老中醫經驗多吧。
仁心堂掌柜錢刻木,瘦高挑的身材,一雙手長得極大,好似兩把蒲扇,看上去有些不協調。祖上世代行醫,但一直窮苦度日,沒留下什麼財富。
錢刻木的父親在他二十三歲的時候去世了。而錢刻木在二十八歲的時候來到南京開了這家仁心堂藥鋪。短短五年,從無到有,赤手空拳打下了一份基業,可謂是能耐不小。這五年裡,錢刻木到底做過什麼,怎麼發的財就沒人知道了。周圍地界的人都很好奇,但他們什麼也打聽不到。
五更天是雞打鳴的時間,也是文武百官上朝的時辰。老百姓一般也是在五更起床,所以商鋪小販一般四更左右,五更不到就早早地開始收拾,該開門的開門,該上街的上街。
眼下距離五更雞叫還有一刻鐘左右,仁心堂藥鋪里,小夥計已經開始收拾了起來,準備五更天開門。
小夥計叫李二,十八歲,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材,扔在人群里誰也找不著的臉。此刻,正拿著塊抹布擦著櫃檯。掌柜的在角落的一張小桌邊坐著,手裡端著茶杯,閉目養神。
「掌柜的」李二冷不丁開口道「大前天宮裡來信,說小門主隨時可能出宮辦事,叫咱們注意著點,您說咱用不用和小門主見一面啊?」
錢刻木微微睜開眼,端起茶杯,「不用,誰知道他身後幾雙眼睛盯著?朱重八可不會就這麼讓他出來。」抿了一口茶水,掌柜的又把茶杯放下「小門主你沒見過,我可見過,還是個九歲的孩子,能不能過了朱重八的關還難說呢,不宜過早接觸」
「恩,也是」李二想了想應和道。
手上活計不停,藥鋪里陷入了沉默。
「喔喔喔。。。」大街上不知傳來誰家公雞的打鳴聲,五更到了。
李二放下手裡的抹布,轉身,把藥鋪的門板一塊塊卸下,放到一邊。拉開藥鋪的大門。抬眼一看,一個皮膚白皙的孩童站在藥鋪門前,細打量大概八九歲上下,穿著一件宮裡的太監服,顯然等了有一會兒了,身上還帶著些許的露水氣。
『不會這麼巧吧』李二一愣,嘴裡說道:「小公公您。。。。您抓藥?」
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李二側身,讓出空擋,示意這小公公進來說。同時猛地大聲咳嗽一聲「嗯哼」意在提醒掌柜的看看。
其實李二剛一說話,錢刻木就睜開了眼,心裡暗自警惕。『小公公?這才五更天就守著大門,不知是誰。』
小公公邁步走進了藥鋪,嘴裡說道「我找你們掌柜的」
『真是他!』錢刻木一看,就認出來了,正是新任的小門主徐如意。嘴角微微的抽搐,心裡暗暗的埋怨『老劉他們辦的什麼事,小門主剛出宮,正是扎眼的時候,就把他們送到我這裡,不是給我添亂嗎。』
看掌柜的表情不自然,李二疑惑的看看錢刻木,一努嘴。
錢刻木微微的點點頭,臉上表情凝重。
李二和錢刻木一起生活多年,彼此甚為了解。簡單的幾個動作,李二也知道了眼前這小公公的身份。
錢刻木站起身來「小的就是這仁心堂的掌柜,不知小公公有何貴幹啊?」臉上帶著一絲微笑。
「嗯」看看錢刻木,徐如意點點頭嗯了一聲,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銀角,回頭沖著李二說道「這裡是四錢銀子,你幫我去附近買點包子點心回來,咱家還沒吃飯呢。」
徐如意的意思很明顯,要支開李二,單獨和掌柜的說事。
「這。。。」李二接過銀子,看看掌柜的。
「去吧,這裡有我」掌柜的點點頭。
「好嘞」李二一見掌柜的同意,也就不說什麼,拿著銀子就走了出去。
看著李二離開了,錢刻木遲疑了一下,拱手道「小公公。。。」
「等下。」徐如意一擺手,回身把藥鋪的門關上,這才說道「我要你幫我配一副葯,你必須做到,不然我就找錦衣衛來查你!」說完,徐如意定定的看著錢刻木,等著他的回答。
朱元璋給了徐如意七日的時間辦事,如今已經過去了兩天,第一天徐如意扮作採買太監,在街上走了一天,打聽各種消息。第二天,他用了一天的時間做計劃。如今是第三天,他來到了這家仁心堂。徐如意並不確定這個錢刻木能不能完成自己的要求,但他只能選擇錢刻木。因為通過打聽,他覺得錢刻木身上肯定有點什麼秘密。徐如意不知道這秘密是什麼,但他可以用讓錦衣衛來查,來威脅錢刻木幫自己的忙。別的藥鋪醫館生意本分,徐如意沒啥可威脅他們的怕嚇不住。
『看來小門主並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是碰巧而已。』錢刻木沉吟了一下「不知小公公需要在下做些什麼?」
「我要你配付葯」
「什麼葯?」
「能讓人瘋的葯!」
錢刻木眉頭皺了皺「未知小公公要用於何處啊?」
「呵呵」徐如意輕笑「不該你問的別問。聽你的語氣,你是能配嘍?」
錢刻木想了想,點頭道「能」
「好好好」徐如意滿意的點點頭「能配就好,咱家這裡有五兩銀子,夠不夠你的葯錢?」
說著話,徐如意又從懷裡掏出五兩銀子遞給錢刻木。
接過徐如意的銀子,錢刻木把銀子往懷裡一揣。從櫃檯上拿了一張油紙,托在手中,來到了葯櫃前。左抓一把,右抓一把,五分鐘不到,就把葯配好了。
把油紙里的藥材包好,遞給了徐如意「小公公收好,這副葯三碗水煎成一碗,睡前飲下,第二日,服藥之人便會昧了心智,行動痴傻。」
徐如意看看藥包,並沒有伸手接,而是說道「能治嗎?」
「至少我不會治,也沒聽說誰會。」
徐如意這才接過藥包,走向藥鋪門口。
「你沒見過我」出門前徐如意淡淡的說道。
「小人今日不舒服,並沒有開門,只是遣了李二去買了些吃食。」
「很好」徐如意滿意的點點頭,拎著藥包走出了仁心堂。向東而去,直奔李善長府上而去。
徐如意出門不到片刻,李二拎著吃食回來了。
「掌柜的,人呢?」李二四下沒看到徐如意。
錢刻木沒搭茬,伸手把門關上,門板又一塊塊裝好,才說道「走了,找我配了副瘋葯。」
「瘋葯?」李二一愣「給誰用的?」
「他沒說」錢刻木翻了個白眼「你還別說,這小門主年歲不大,說話辦事還有點章法。」
說著,從懷裡掏出五兩銀子,在手裡顛了顛「還給了五兩封口費。」
「呦呵,今兒個能吃點好的了~」李二咧嘴笑道。。。。
此時已是天光大亮,李善長府,也就是韓國公府上的家奴院公已經早早地開始自己的活計。
站在韓國公府門前,徐如意抬頭打量了一下,深吸一口氣,上前叩動了門環。。。
「哎呦」門房老馬聽到有人叩門,趕忙開門迎了出來,心裡暗暗納悶,『誰啊這是。』李善長府可是好久沒人來拜訪了,文武群臣也不傻,自從胡惟庸案之後,人人都生怕與李善長扯上關係,也就李存義偶爾來看自己的哥哥,但一般都是推門而入,從不敲門。
推開門,老馬看到門前站著一個白白凈凈的小太監,老馬規矩還是有的,上前一躬身「小公公您這是從宮裡來的?」
徐如意麵色冷峻,由打懷中掏出一面金牌,在老馬眼前一晃「我找韓國公」
老馬額頭冒汗「容小的通稟一聲」轉身走回了府中『唉,也不知是吉是凶啊。』
徐如意站在原地等著,靜靜地想著一會要與李善長說的話。功夫不大,門房又從府中出來「小公公情隨我來,老爺在書房等您。」
「有勞」徐如意點點頭。
跟在老馬身後,七拐八拐,走到了一處書房門口站定。
「老爺就在書房裡等您,小公公自己進去就是,老奴告退」老馬說完,一躬身,轉身走了。
平復了一下心境,徐如意抬手輕叩房門「咚咚咚」
「請進」書房裡傳來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
徐如意推門而入,順手帶上門,抬眼觀瞧,一個儒雅的老人坐在書案后,正靜靜地看著他,老人正是李善長。
「奴婢徐如意,見過韓國公」徐如意施了一禮,口中說道。
「恩」李善長點點頭,倒也沒有起身「皇上叫你來的?」
徐如意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是,也不是。」
「哦」李善長伸手撓了撓鼻子「什麼意思?」
徐如意輕輕咳嗽一聲,開口說道「皇上想要您的命,讓小的來辦。小的不敢違抗聖意,但想與韓國公做個交易。」
李善長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小傢伙,假傳聖旨的事你也敢做,膽子不小啊。」
李善長一直知道朱元璋要殺自己,他也已經做好了準備。他了解朱元璋。要麼不做,要麼做絕。朱元璋絕不會只殺自己一個人,全府上下,包括自己弟弟李存義一家,絕不會留下一人。
只是眼前的小太監突然要與自己做什麼交易,讓他有些詫異,又有些好笑『我李善長和一個太監能做什麼交易?』
徐如意從懷中再次掏出朱元璋給的那塊金牌,放在李善長面前,自顧自的說道「奴婢與韓國公的身份天差地別,不敢欺瞞公爺。皇上給奴婢的旨意是審問丁斌,但我想公爺應該知道皇上的意思。」
李善長伸手拿起眼前的金牌,看了看,說道「交易,也就是交換,說說你能給我什麼?」
徐如意看著李善長的雙目,說道「李飛的一條命,夠不夠?」
李善長眼中精光爆射,死死盯著徐如意「那你要什麼?」
「我要公爺和公爺的弟弟李存義闔府上下除了李飛之外的所有人的命,另外公爺還要替我辦一件事。」
「我呸。」書房西側的屏風後面猛地站出一位華服老人,嘴裡喝罵「就憑你個沒毛的小太監,就來要我們家七十多條命?先不說你能不能保住飛兒的命,就算朱元璋想殺我們也得拿個聖旨來!讓我們自己動手成全他的好名聲,憑什麼?!」
「存義,先讓這小太監說完。」李善長看了這突然出現的老人一眼,輕聲說道。
「哼」李存義冷哼一聲,冷冷的看著徐如意。
突然出現的李存義倒是讓徐如意愣了一下,但還是開口說道「皇上想要公爺的命,公爺一定跑不了,二位全府上下也一定跑不了。但當年公爺隨皇上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皇上心裡總歸是念著一份情。」
徐如意說著,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包「這是一副瘋葯,三碗水煎成一碗,服下后可以讓人患上失心瘋。一個正常的李公子皇上不會放過,但一個瘋了的李公子皇上未必一定要殺。瘋了總比死了強,之後找兩個婆娘給這個瘋子傳宗接代,皇上應該也是准許的,您覺得呢?」
李存義和李善長看著徐如意手裡的藥包,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