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八章 白澤之相
燕旨被聞人瀲氣走了以後,拐去了燕玖那裡,此時她正要出門去聞人瀲那邊,燕旨將她拉住,說:
「妹妹,哪個聞人瀲是什麼人?為什麼你會跟他在一塊?」
聞人瀲的身份的確很特殊,她都不知道該用什麼來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而聞人瀲背後的勢力和能力,其他人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知道少雖然沒什麼好處,但知道得多肯定沒什麼好處,她只是笑笑,說:「是我師父,怎麼了?」
「你們關係很不一般。」方才花園裡的事,她其實也看到了,的確說不清也道不明,若是簡單的師徒身份也就罷了,如今他對她的情感也絲毫不避諱,威脅也沒有用。燕旨說:「這個人不是你的良人,你不要和他在一起。」
燕玖笑道:「他不是我的良人,你在說什麼呢?我跟他只是師徒!」
燕旨問:「那你不喜歡他嗎?沒對他存了什麼心思嗎?」
若說存了什麼小心思,燕玖不敢說,這得從很久很久以前的假如說起,假如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收她為徒,一步一步將她推上女帝之位,逼著她身邊的人去死;假如他們一開始就只是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偶爾聊天閑談,那她一開始喜歡的人就該是他。
可這個世上哪有這麼多假如?就是因為有了這些,她才對他如此刻骨銘心,每走一步都要時刻將他記在心底,想著他會怎麼做,她應該要怎麼做,就算從來不在她身邊,也如同影子一般的存在。
這一年,她早就甩不去他了,但要說喜歡他,她是喜歡的,不過不是男人和女人的那種喜歡,只是單純對一個人物形象的喜歡。
既然不是男女之情,就算不得燕旨心中說的那種喜歡,燕玖笑道:「我有心上人的。」
「是誰?」燕旨說。
燕玖心中有無限的苦澀,說:「不能說,說了我怕我保護不了他。」
燕旨不明白,又問:「為什麼保護不了他?」
燕玖說:「正如你所說,聞人瀲不是常人,我鬥不過他,如果我將那人放在光亮的地方,他會被聞人瀲害死。從前洛傅葉是這樣,爹也是這樣。」
燕旨咬著牙,說:「你說爹是被他害死的?」
燕玖說:「間接吧,他布的局,親手殺死爹的是禹王。」
「不可能!」燕旨幾乎喪失了理智,再次聽到這個名字,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最愛的那個人,怎麼可能會殺死自己的父親?悲傷過後,燕旨又問:「妹妹,你一直生活在聞人瀲的影子下,所以你喜歡的那個不能說的人,是因為他在這樣的黑暗中曾經給過你光明,是嗎?」
「是的。」燕玖想起他,彷彿心中的苦澀消失了,他雖然有一張冰山一樣的臉,可卻是她在亂世奔走中的一抹柔情似水。
她走得太急,不知道燕旨的淚花中含著的笑,那個笑容里,絕不包含著親情,她恨恨自語:「聞人瀲,我倒要看看你的心到底有多硬!我也要你眼睜睜看著你喜歡的人一點一點摧殘你,看著你愛而不得,痛不欲生。」
燕玖到聞人瀲房間的時候,一個宮女正在給他束髮,同他以往的慣例一樣隨便用簪子別了一束在腦後,隨意得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這個人無論是深宮還是山野,都能將周圍的環境帶出一點意境來,她看得有些愣,聞人瀲已經走過來高高地站在她面前,說:
「跟我出宮,這裡太危險了。大祭司和風夜痕的底細我尚未查清楚,如今不適宜同他們硬碰硬。」
燕玖搖頭決意不會同他出宮,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師父,你在外面查倒不如我這段時間同風夜痕接觸,她總會露出她的底細。」
聞人瀲說:「你和燕旨她都見過,她其實已經覺察出另一個人也回來了。」
燕玖問:「什麼另一個人?我是那另一個人嗎?」
聞人瀲說:「當年風夜痕生的是一對雙胞胎女兒,本來想將兩個都送給燕宏虞,可是大祭司派人來劫,最後有一個不知所蹤。」
燕玖說:「那又如何?」她心緒有些不寧,她總不能承認她真的是風夜痕的女兒吧?於情於理也都不科學,這就等於她穿越而來不是開外掛,而是被人算計了。
聞人瀲說:「那時候是秘密送的,所以沒有人知道都發生了什麼。若是風夜痕也知道發生了什麼,那就不會一直與娿拉努對著幹了,娿拉努想抱走那個女嬰挾制她以奪得昭國的政權。可是這些年來,娿拉努並沒有如願將風夜痕收歸為己用,可見你當初並沒有落入她手裡。所以玖兒,他們到底將你藏在了什麼地方?令娿拉努都找不到的地方?」
燕玖冷笑,作了一個大膽的假設,說:「要想徹徹底底找不到,那就只能是死了,死了才能去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么……」聞人瀲對著這個字眼深思,但這不是他思考的重點,他要關心的是,燕玖不願離開皇宮,可他不願意她在待在一個他無法控制的範圍內看,正如她說的那個『另外一個世界』。他說:「除了你說的入虎穴得虎子,說說看,你還想怎麼說服我?」
燕玖說:「我自己要留在這裡,為什麼還要說服你?」
她的態度就是:你是你,我是我。
這種態度讓聞人瀲心理極為不爽,不爽至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已經習慣將她和他算成了一條線上,可是宿命便是,就算有一天你想逃脫也是逃脫不了的。他慨嘆了一聲,站起來,道:
「你想留便留吧!」
燕玖抬頭看他,這個背影看起來可怕極了,他的沉靜是她最害怕的時候,因為只是一瞬間,他心中早就醞釀了毒害自己的一萬種方法,她怕得不得了,她追上前去攔住他。聞人瀲瞥了她一眼,問:
「玖兒這是何意?自己不想出宮,難道還想拉著我同你一道在空中垂老嗎?」
聽起來是挺浪漫的,可要在宮中垂老,也該是她的南尞皇宮,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她自知理虧,只好悻悻地將道讓了出來,這個小舉動惹得聞人瀲又皺了一下眉頭,說:
「你真是……笨得很。」
「嗯?」燕玖不知他話語何意,只是抬頭張望他,一米八的大個子,她抬頭抬得很吃力,可是這個角度卻也剛剛好,從來沒有一個肩膀能強大到像他這樣。聞人瀲只好低下身子湊到她面前,說:
「玖兒,你要留在這裡也可,可你要照顧好自己,在我回來之前萬不可輕舉妄動,亦不可惹怒大祭司和風夜痕。切記不可在大祭司面前使用你半點陣法,此人心思深不可測,我與之周旋也較為吃力。還有……」
他今天交代得似乎有些多,想來想去交待得差不多了,可是又記不起還差了什麼,他嘆了口氣,還是要轉身離去,拒絕讓燕玖再走出重王殿半步。
一來,他不喜歡被送別。二來,重王殿外面都是風夜痕的眼線。三來,他怕再多跟一步,他就會打亂他所有的計劃。
走出重王殿,翎童已經悄悄跟上來接頭,聞人瀲的神色看起來並不好看,翎童有些不敢靠近,聞人瀲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交給翎童並吩咐道:
「這個交給官姝,叫她按照上面說的走,將禹王接出皇宮,讓他馬不停蹄趕來大臨城見我。」
翎童不免得多問一句:「他過來能做什麼?」
聞人瀲說:「殺了燕旨。」
燕玖會選擇自己留在宮中,大半是拜她所賜,這麼說她一點也不害怕他的威脅,並且把這個當成了耳邊風,那他便沒有再留著她的必要了,在燕玖所走的道路上,燕旨本來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留著她恐怕會壞事。
翎童接過密令,背對著聞人瀲離去,只剩下他一人在這空曠的宮殿里走,面前是高高大大的女媧神像,身材窈窕,婀娜多姿,慈愛的目光俯瞰著她的眾生們,聞人瀲笑道:
「你要保護你的昭國子民,可我從不介意同天斗,它可不是第一次輸給我了。對於我來說,你只是一個不成文的敵人而已,你越是強大,我越是有打敗的興趣。」
彷彿連皇宮的地都抖了幾抖。
空氣中有些寒冷,他風寒尚未好透,卻又陪燕玖落了一次水,回味起今日重重,想來今日算不得糟糕,至少燕玖還是這麼擔心他的。
他走出皇宮,身邊便有一個會佔星的南疆人裝扮的老頭跟上來,說:「我看公子面如桃花,怕是最近紅鸞星動了。」
聞人瀲說:「紅鸞星又稱天煞孤星,很多算命先生雖然知道此區別,但是為了別的什麼原因,說你處理好了便是桃花,處理不好便是桃花劫。請問先生,我現在是哪一種?」
老先生臉色一變,不由得多看了這個公子兩眼,年紀不大,可是對於這方面的學問卻高深得很,骨子裡透露的沉穩也讓人不由得肅然起敬,他捋著鬍子笑道:
「公子頭頂白澤之相,命數不在凡塵俗世里。至於公子那顆紅鸞星,的確是你的天煞孤星,可公子一定會處理好。不過小老兒規勸公子,凡事要留些餘地,這顆星可弱得很,若是活生生捏碎了,便再也沒有了,拼也拼不回來的。」
「多謝。」聞人瀲靜靜笑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