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四章 雲流
天還未亮,燕玖一夜都無法入眠,才平定了一些心緒,屋外又有些不同尋常的聲響,她躺下去了又爬了起來,穿好了衣服,提著燈籠到了屋外。
屋外,宋時應在守夜,看到燕玖出來,先是驚嘆一聲,然後上前行禮,道:「陛下為何不睡?」
這樣的情況,自然是睡不著的。她抬頭看天,詭異的紅色天空已經將整個大臨城都籠罩了,彷彿置身於黑暗的地獄里,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
燕玖說:「宋時應,我還有件事需要你去辦。」
「陛下請說。」
燕玖招呼他把耳朵湊過來,兩個人進行了一段沒人能聽見的耳語,宋時應聽完,眉頭都皺緊了,燕玖說:
「此事刻不容緩,你需得天亮就動身。」
「是。」宋時應回了屋。
燕玖捂著暗暗發疼的胸口,走出了院子。
此時的大臨城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冷風吹拂著落葉,將地上的灰塵掃得乾乾淨淨,將她的長發微微捲起,她手裡只有一把摺扇,這一走,走得視死如歸。
她的網已經結好,可誰才是真正的獵物,她心裡沒有底。
好像走了一條很漫長的路,她到了皇宮,遭到了侍衛的攔阻,燕玖說:「我是來找大祭司的。」
「大祭司是你說見就能見的嗎?」
燕玖用摺扇輕輕在那人的腦門一點,那人立在原地久久無法反應過來,燕玖對著其他人道:「那現在能見了嗎?」
那士兵快步跑回內宮,剩下幾個攔著燕玖。沒多久,便有人出來了,不過出來的不是娿拉努,而是風夜痕,看樣子,昭國內城的形勢比她想象的複雜,風夜痕並不那麼好對付,可是她想不明白,她為什麼又回來了?她看著燕玖想試探一下,問:
「你還回來做什麼?」
「你聽說過我是怎麼登上女帝的位子的嗎?」燕玖說:「靠賭,賭贏了,就是萬里河山,賭輸了,就是粉身碎骨。今天,我可能還要再賭一把。」
「糊塗。」她說:「賭什麼?」
燕玖說:「賭我的母親心裡,是江山重要,還是夢想重要。」江山,是這九州歸一;夢想,是她照拂天下流傳百世的夢想。風夜痕的一生,已經夠傳奇了,她不知道自己能撼動她多少分?
「二位那麼好的雅興。」容說從身後緩緩道來,說:「不如我也來參與一份。」
燕玖看到他只會覺得頭疼,她回頭問:「你賭什麼?」
容說笑道:「我只有錢,當然只賭錢。不過我現在還不能下注,我是一下注就要贏的那種人,我要先看你們斗個你死我活,等到你們勢均力敵,求我打破這個平衡的時候,我就來下注了。誰給我的錢多,我就賭誰贏,誰也就會贏。」
風夜痕對這個年輕人很是感興趣,畢竟這麼好看又那麼耀眼的紅色,她想不忽視都難,如今他說的這番話,又讓她無法不直視這個男人,尤其是他說話的時候,燕玖那一副看著都很難纏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什麼好搞定的人。她說:「你這樣子做生意,那豈不成了大富翁了?」
容說笑道:「謬讚謬讚!不多也不少,剛好也就差聞人瀲那麼一點而已。畢竟鮫珠這種東西,我絕對不會二話不說就轉手送給別人。」
他這話是在暗地裡罵燕玖呢,燕玖也很受教,知道自己被鄙視了一番之後,不再理他。這麼大的動靜,如果娿拉努還不出現,那可真是見鬼了。燕玖遠遠就聽到了鈴鐺的聲響,以及他沉穩不驚的樣子,說:
「這麼熱鬧,怎麼可能沒有我?」
風夜痕看到他來了,不免得有些焦躁,說:「祭司大人可不像這麼愛湊熱鬧的人。」
娿拉努說:「我不是來湊熱鬧的,我是來見她的。」
他指著燕玖,直直地向她走來,說:「我以為你去找我要的東西的。」
燕玖說:「不必了,我有比權杖更讓你感興趣的東西。」
「是什麼?」
燕玖指著自己的心臟,說:「你以為權杖是怎麼落入我手裡,你覺得前任大祭司是那種喜歡把權杖送給別人的人嗎?」
事實上是有的,籬悠同她提過這個想法,他覺得權杖太重,不想自己整天拿著,讓燕玖給他賞賜一個奴婢替他那權杖,打架的時候他才親自上陣,這樣子很省力氣且拉風,看起來逼格都高了許多。
不過這個願望後來沒來得及實現,因為籬悠強大到燕玖以為他不會死,沒有敢在他的頭上動土。
但那個人不包括聞人瀲,那個無所不能的聞人瀲。
娿拉努說:「大祭司死了?」
燕玖說:「對,我殺死了他,搶走了他的心臟,獲取了長生的力量。」
此話一出,四處靜謐得只剩下風吹的聲音。
安靜過後,是風夜痕的笑聲打破了沉寂,說:「不可能,你一個小丫頭,怎麼可能殺得了大祭司?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死?」
一個清朗的男聲憑空而至,他隨著風開始的地方走來,燕玖回頭看,他那襲白衣被紅月染了一片血色,像一件婚禮穿的禮服,加上他端莊又氣質,那件衣服飄逸又好看。如他平日里那般的笑意,他說:
「她一個人不可能,但有我就有可能了!」
娿拉努說:「那現在的重點是,心臟在你身上,我只需要取下來,是嗎?」
燕玖說:「要取我的心臟,那得看你有沒有本事了!」
娿拉努的本事,燕玖見識過,那些層層疊疊的陣法,她一個也開不出來,可是她知道那些陣法的威力,看著腳下的束縛之陣已經起來,想要將她牽制住,燕玖早已躍起,脫離了那個陣法,陣法生成很快,在她落下以後的每一個步子都快速凝成,她迅速向前跑,沒多久,皇宮外面的地上已經被陣法點亮,沒一會兒又全部消失。
娿拉努的指尖沒有停過,一步一步快速在操縱陣法。風夜痕想做點什麼,可是被聞人瀲上前一步攔了下來,說:
「風大人,要幫誰,你真的想清楚了嗎?我們五個人。是三比二,還是四比一?你算過了嗎?」
風夜痕扭頭看了一眼容說,容說卻掩飾性地笑了一聲,說:「別看我,我都是看心情的。你若是站在大祭司這頭,你們就是二比二了,那你們誰給我錢給得多一點我就幫誰。」
聞人瀲說:「亦或者是我們三對娿拉努,那容說,娿拉努,就算大祭司給你錢,你會有勝算嗎?」
容說還是笑:「這我得好好想想。畢竟你聞人瀲坑徒弟的本事我是見識過的,沒準你和娿拉努就是一夥的,那風相國你同這個白衣剛好就是一夥,那小燕可就慘了,一對三。我是要幫你呢還是要幫她呢?」
燕玖雖然忙著閃躲,但是他們所有的對話她都聽到了,一個不愉快,她就跳到了容說身邊,好在容說也閃得快,才沒有被束縛住,遠遠看著燕玖已經接著他的肩膀跳到頭頂,揚起摺扇作為武器好生將大祭司的陣法擋了回去。
原來這也可以,燕玖彷彿發現了新世界。聞人瀲望著她閃躲的姿勢,覺得她今天的動作利落又乾淨,打起架來絲毫不含糊,是有點他喜歡的樣子了,他還不忘提醒一句:「扇子你輕點用,別弄壞了。」
這樣生死存亡的關頭還不讓她用,難道他還想等她死了繼續留給他下一個徒弟嗎?燕玖偏不,曉得這扇子好用,便用得心安理得。她也漸漸才發現,不是這扇子有什麼特殊法力,而是扇子的材料對陣法本身就有一種抗拒力,能抵擋掉一些凝結成陣法的線,使之無法凝結成一個完整的陣法。
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聞人瀲,如果他送這把扇子給她是早就預料到能抵擋大祭司的陣法,那從一開始就是有預謀而來!
聞人瀲,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你預謀的開端又是哪一步?
懂得進退得宜,燕玖幾步便能近了娿拉努的身,同他近身搏鬥,陣法拼不過他,真打還打不過他么?燕玖又將那扇子作為武器,幾個快速的動作,娿拉努都輕而易舉地破解,看來他陣法可以,功夫也是可以的,不過他不是真的打,而是將燕玖的手抓住,再也不放開,沒多一會兒,燕玖就被周身的陣法束縛住,再也出不去。
看來是栽了。
聞人瀲卻對此刻的局勢不大驚嘆,燕玖打不打得過娿拉努,這本就是未知的定數,聞人瀲下棋從來不下險棋,他肯定還有別的招,回頭看風夜痕,問:
「風大人,你想要這一注要怎麼下了嗎?」
風夜痕沒有繼續說話,反而一旁懵了一會兒的容說終於醒悟過來,道:「你還真是坑徒弟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燕玖說:「我沒什麼好抱怨的,在來之前我就已經做好準備,我的目的已經達到。」
看著天邊發起的信號,看來荒使已經成功將段雲觴救走,可段雲觴本來就不是娿拉努的目標,所以他沒有想去追的慾望,同燕玖一起消失在陣法里。
陣法裡頭,是無邊無際的星雲,燕玖對著這個地方並不陌生,她開啟陣法的時候來過這裡無數次,娿拉努看著他的表情,說:
「你放心,你還可以多活幾天,在權杖到我手裡之前。」
燕玖嘲笑他,說:「權杖在聞人瀲手裡,你鬥不過他的。即便你將我這顆心挖走,你也鬥不過他。那隻不過是重蹈將你的心挖出來裝在別人身上的覆轍罷了。所以與其抓著我,不如同我一起同他斗!」
娿拉努的眼神里有一抹不解,道:「你這是在出賣你的師父?」
燕玖說:「我只是在給你指條明路,正如聞人瀲不給我活路一樣。我們都不了解他,如果風夜痕同他合作,那你殺了我,就更沒有勝算了。我這是在跟你談合作呢!娿拉努,你沒有選擇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