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殘忍又可憐的神

王鴿的心情很差，儘管中午的時候孫成德幫他在食堂打了飯，他卻一口都吃不下去。入職手續辦理的差不多了，王鴿雖然很想逃，但是賭約已經生成，不做救護車司機，又有什麼別的辦法能夠在三年之中救到三千人呢？

從明天開始，他就會開始自己的實習救護車司機工作，月薪三千，五險一金，節假日無休，每個月只有三天調休的機會，還要值班。湘沙市是省會城市，雖然剛剛晉級二線城市，但這麼累的工作，只有三千塊的工資，絕對不算高，只能算個溫飽。

雖然是長白班，但是時間卻是從早晨八點到晚上八點，足足十二個小時。孫成德丟給了王鴿一本不厚小冊子，救護車司機行為規範。他一邊吃飯一邊向王鴿介紹著上面的培訓內容，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每次出車都需要填寫出車記錄，包括時間，地址，里程，油量等等，內容比較簡單。

王鴿聽不進去，但不得不聽。孫成德看他沒什麼心思，便讓他下午早早回家，回去學習行為規範，第二天的時候還是需要進行考試的。至於實際操作，就只能在實習期間慢慢學了。

九月的湘沙市早已經結束了梅雨季節，雖然夏天的餘熱還沒有完全消散，可這種時期可以算得上是湘沙市在全年之中最舒服的季節了。

王鴿並沒有選擇公交車，他想要走路回家。也許走走能緩解一下自己的心情也說不定呢？

「明明已經救了第一個人，但是你的臉色不怎麼好呢。「

背後傳來的聲音將正在思考的王鴿嚇了一跳，一轉頭才發現虛紫正現在他的身後。

王鴿沒有懷疑虛紫為什麼能知道他的位置，畢竟脖子上綁著的那塊鎮魂牌都是虛紫給他的。這塊牌子上也加入了虛紫的一絲氣息，所以虛紫並沒有像其他死神那樣對牌子有所排斥。

今天虛紫的上身穿了無袖牛仔夾克，裡面是一件單薄的粉色弔帶，下身是一條牛仔超短褲，腳上踏著運動鞋，高高的馬尾辮在腦袋後面甩來甩去，一副年輕有活力的樣子，路過的男人們不論老少，都偷偷的往那雙沒穿絲襪潔白又修長的大腿上去看，恨不得伸手摸上兩把。

她的手裡，仍舊拿著一把淡紫色的長柄雨傘，只不過沒有撐開。

王鴿這個死神女孩沒有太多好感，畢竟是她親手帶走了蘭欣的靈魂，卻又不敢跟她翻臉，還跟人家打著賭呢，萬一她單方面作廢賭約，又找來什麼執法者把自己給廢了，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你很喜歡換衣服啊，每次看見你，身上的衣服都不一樣。「王鴿心裡對虛紫的挖苦沒說出來。虛紫已經不能算作是「人」了。她是死神。

死神是需要常年打傘來使自己隱身的，否則普通人看到死神在瀕死著身邊怪異的動作，一定會起疑心。

這把有特殊能力的雨傘可以讓死神輕易的進入任何地方，接近任何人。

可是一旦隱身，不論死神身上穿了什麼衣服，別人都是看不到的。

「大多數死神嫌麻煩，不喜歡喬裝打扮，就只是打著雨傘，在隱身狀態下收走別人的靈魂。我不喜歡打傘，但是出入不同的場合又需要不同的衣服來讓自己看起來合群，而且再怎麼說我也是個女孩子吧！打扮打扮是應該的。」虛紫撩了撩自己紫色的馬尾辮。

「看你心情不好，請你吃飯！」虛紫也不管王鴿是否同意，直接拉著他的胳膊來到了路邊的一個咖啡廳。

咖啡廳裡面也有甜品和牛排提供，她喚來服務員，付錢點了兩份牛排。

「下午三點，才吃飯？看來你的業務也挺忙啊。」王鴿冷笑了一聲，無奈的坐了下來。咖啡廳中的輕音樂讓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虛紫好像並沒有聽出王鴿語言中的攻擊性，只是低頭搖晃著水杯中的冰塊。「死神是不需要食物的。」

「死神到底有多少？」王鴿突然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成為死神的時候，被告知只需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一旦有人瀕臨死亡，我們就要把他們的靈魂帶回地府，下一個人瀕臨死亡，就去下一個地點。時間和地點完全隨機，我們要做的就是整理生死簿，按照上面所顯示的時間和地點，還有負責處理的死神名字，將靈魂帶走。」虛紫喝了一口冰水，咂了咂嘴。

「如果是休息的時候呢？」

「死神是不需要休息的。」虛紫苦笑了一聲。

「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吃飯不喝水不睡覺，只是看著人生百態，將形形色色的靈魂帶走，經歷各種死亡瞬間，體驗他們的生離死別。人類世界中的錢我們永遠都用不完，但是卻不能去參與人類世界中的各種事情，沒有任何排解方式。」

王鴿沉默了。

他對於自己剛才的話似乎有點後悔。死神以特殊生命狀態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可以到達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但是除了帶走靈魂之外卻不能做任何事情，就算有錢，那又有什麼用？這樣看來，虛紫愛美，喜歡打扮，也只是實現自我滿足途徑的一種而已。

就算是愛美喜歡換衣服這唯一的愛好，都不會有多少人看見，哪怕虛紫不怎麼打傘。

虛紫曾提到過她做死神已經做了三十多年，在這三十多年的無聊生活中，她究竟是如何度過的？

死神也很可憐。

如果換成是自己，怕是早已經崩潰了吧！王鴿想著。

服務員將兩份冒著熱氣，還在滋滋作響的牛排端了上來。虛紫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手指在桌面上輕敲了兩下，一瞬間王鴿覺得自己汗毛直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咖啡廳里開著冷風，但是周圍的溫度在虛紫的影響下降了下來。

「可以吃了。」虛紫收回了手指。

王鴿這才覺得舒服了一些，再一看桌子上的牛排，似乎經過了快速降溫，溫度已經達到了能夠入口的程度。

虛紫也拿起了刀叉，切了一塊牛肉放進嘴裡，嘴動了兩下，滿臉厭惡，似乎是忍住了沒有吐出來。

「不喜歡牛肉？」王鴿可沒管那麼多，早晨起的早，中午又沒怎麼吃東西，現在肚子餓的咕咕叫，拿起刀叉就開始大快朵頤。

「死神不需要吃東西，也沒有味覺。」對於虛紫來說，任何美食在她嘴裡都味如嚼蠟，不吃倒還好，吃了反而想吐。

王鴿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剛開始接觸到虛紫的時候，覺得死神是超脫世俗之外的存在，自由自在，不破不滅，可沒想到時間越長，越知道死神其實是個苦差事。

連吃東西都沒有了感覺，有意識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

「你們在帶走靈魂的時候，就沒有一點憐憫和惋惜嗎？」王鴿似乎是在顧忌虛紫的感受，放慢了吃東西的速度。

「剛開始的時候是有的。不過時間長了，也就想得開了。」虛紫說出了孫成德上午說過的話，語氣中透露著絲絲無奈。

「也算是我良心發現吧，不希望有那麼多人經歷生離死別，所以與你打了這個賭。」虛紫沒有再吃東西，笑吟吟的看著王鴿，又低頭看了看手錶。

「上午的時候我救了一個，那算是我渾水摸魚救過來的。可是當我真正去救人的時候，她卻死了。就那麼一秒鐘，有可能連一秒鐘都不到，死神就從車裡帶走了那個中年女人的靈魂，我卻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王鴿說道。

「我知道這件事。那個女人在發生了意外之後的態度，你也是看到了的。你是在說她不該死嗎？」

「那個中年女人看起來囂張跋扈，對於自己開車撞倒了的女孩沒有任何感覺，但是就算是這樣的人，也有家庭，有父母。出了意外誰都不想，她不該死的。」王鴿回答道。

「我原本可以救她的。」

「這樣的事情，以後你還會碰到很多。死神會毫不猶豫的帶走任何一個靈魂，那是我們的工作。而救人，則是你的任務。所以，我們各安天命。」虛紫的態度慢慢變得認真起來，除了這個賭注，她不會再給王鴿提供任何形式的幫助了。

「天命？你們還講天命？」王鴿似乎有些激動，「從小到大，蘭欣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連我踩螞蟻她都擋著，多善良的一個女孩兒？就這麼沒了！你們還講什麼天命？」

虛紫只是看著王鴿，沒有說話。

看到虛紫不回答他的問題。，王鴿轉移了話題。「除了死神，世界上還存在別的神嗎？例如神話傳說裡面的天庭，玉皇大帝，還有西方的那些上帝什麼的……」

「不知道，死神就只是死神，不知道其他的什麼神，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存在。」虛紫站了起來，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似乎是又要去工作了。

王鴿見她要走，趕緊說道。「最後一個問題，存不存在一種情況，如果人死了之後你們沒有把他們的靈魂取走呢？」

「有這種情況，而且有很多，有些靈魂會從死神的手裡逃脫。失職的死神是存在的，一旦失職他們便會受到處罰，淪為執法者。而那些沒有被收走的靈魂也會由他們進行找回，那不是我們的責任。」

「遊魂與死神一樣，他們不是真正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也不會對世界造成任何改變，甚至不能與普通人交流，不需要吃飯，不需要休息。有很多遊魂體驗了這種無聊的感覺，寧願自己找到執法者選擇去投胎轉世，但是有少數遊魂想要陪伴著自己的親人朋友，不願輪迴，所以當執法者到來的時候，他們都會刻意的去躲避執法者。例如……」虛紫指了指咖啡廳里靠窗邊的一個座位。

那個座位上坐著一個戴著老花鏡的老人，在獃獃的看著窗外，他沒有點任何東西，也沒有服務員來詢問他。他只是一個人坐在那裡，看著窗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王鴿注意到，那個老人並沒有影子。

「他是遊魂？」王鴿的后脊樑一陣發涼。以前他看不到死神和靈魂，現在擁有了這個能力之後，卻突然知道以前自己的身邊居然存在著這麼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虛紫點了點頭。「最起碼，他還是一個沒有被執法者找到的遊魂。執法者沒辦法定位他們的位置，所以只能通過生死簿去查找，如果發現了這個人的靈魂沒有被回收，他們就會去查此人的生平，推測他的靈魂經常出現的位置，直到抓到他們為止。」

虛紫又看了一眼手錶，王鴿對她的這個動作感到麻木了。「我推薦你不要跟他們交流，一旦遊魂被執法者抓住，而你又與這個遊魂交流過，他們就有可能會向執法者透露，世界上有你這樣一個能看到死神和靈魂的人的存在。就算是有鎮魂牌他們不敢動你，不過一旦事情鬧大，惹來了高級執法者，甚至是閻王大人，那咱們的下場會很慘。」

「假裝……沒看到？」王鴿心裡有些慌了。現在他不僅要特別注意帶著長柄雨傘的人，還要注意沒有影子的人。他們都有可能是死神或者遊魂。

「是的，假裝沒看到。」虛紫盯著手錶。「我該走了，你吃完了也快點走吧，執法者可能馬上就要到這裡了。」

虛紫沒有再多說什麼，走出了咖啡廳，撐開了雨傘。

王鴿努力的讓自己的視線不落在那個老人身上，可總忍不住偷瞄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