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色素紗

第五章 血色素紗

……

那個黃昏,仗著力氣大反應靈敏,三拳兩腳將幾個差役打翻在地,他也沒多想拔步便向城裡跑進去,卻沒想過這地兒可是人家官府的地盤。

果然,正當城裡人們紛紛觀察這個高大而服裝怪異的少年,他卻忙著觀察這地方的風土人情心下急速分析這是什麼時空的時候,那些不死心暗暗跟著又多約了一些人的差役們遠遠看見他便吶喊一聲衝過來,直將金色殘陽灑滿大地的長街弄的雞飛狗跳不得安閑。

幾個人李寇心裏面還不會發憷,知道現在自己的身體有用的很,打倒他們也便是了。但面對幾十個人,尤其恐怖的是還有幾個人手中拿著弓箭的時候,李寇的第一反應便是「跑」!

撒開大腿帶著一幫大呼小叫的差役走街串巷,終於擺脫這些人時候,李寇便接著面臨第二個問題了:餓啊!

摸摸肚子,在僻靜處一處高門大院前,李寇心想不管怎麼樣,先進去搶一點吃的再說,便一頭扎進了這個院子,一邊心下暗暗奇怪道:「這是古代人的樣子,怎麼這麼大的門戶沒有個守門的呢?!」

這院子卻也大得緊,李寇情急之下一頭亂走,卻撞進一處後院去,空闊院落里滿是樹,看滿枝都是碩果的樣子,應當便是金秋季節——這時間卻也沒有因為那個「小八陣圖」而打亂。

然而,飢餓中的李寇很悲哀地發現,當一個人心慌意亂的時候,走路是很難找准目標又記住來路的。這院落來來回回不知多少岔路,等到一頭撞在一顆果樹上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在這後院里也迷路了。

「小阿弟,你亂跑什麼?」

恍惚中,黏黏糯糯卻又帶著梵語般寧神的一個好聽聲音,將慌亂中闖進宅院又不知道該往哪裡去的李寇驚了過來。

下意識做出隨時逃走的動作,雙眼卻似給那聲音蠱惑著向發聲的地方看過去。

一看之下,李寇只覺自己的呼吸便要終止了。

那是怎樣一個女子啊,十七八歲年紀,卻似上天垂憐將所有偏愛都賦予了她。

身量苗條,身姿搖曳,輕風徐來,飄飄紗裙飛舞,女子直欲乘風而去。恍惚間,李寇忍不住忙叫了一聲道:「你快抓住門框,要飛起來了!」

這一句話合上那傻獃獃的表情,卻直引得這女子展顏一笑,斂去了方才見有人闖進家門時候的警惕與防範,明眸流波轉動,皓齒編貝拋光,如西子湖上落下濛濛細雨,深冬暗梅突然開放,明艷不可方物,李寇直覺自己忍不住地頭暈目眩,趕忙便閉上了眼睛。

那女子一笑過後,卻忽然注意到李寇前胸上紅彤彤的一片血跡,「啊」的一聲驚呼,一支凝霜聚露一般的手從長袖中伸出來,掩住了下面的聲音。

李寇忽覺身前有人過來,駭得連忙睜眼去看時候,正見這女子飄飄猶如凌波仙子一般,似足不點地便臨近身前尺寸處。

奇怪的是,他卻心下沒有反應出敵意來,只睜大眼睛看著這飄然而來的女子低下頭去查看自己的傷口。

淡風飄過,挾來這女子清淡的芬芳體香——不知是自己有意去呼吸的,還是那香味無孔不入鑽進自己鼻孔的,反正李寇只覺著自己的意識不能由自己支配了。

這女子查看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微微蹙眉嗔道:「你這小阿弟,怎生好勇鬥狠與別人私鬥成這樣?」看李寇獃獃看著自己不能說出話來,她細膩嫩白的臉上頓時飛起兩抹淡紅,俏目瞪了他一眼又低頭去用手比了比傷口,鬆了一口氣一般點頭道:「不用擔心啦,幸好沒有傷到致命的地方。」

李寇吃她俏目一瞪,登時便又慌亂起來,手足無措向後倒退幾步紅著臉道:「那個,我,我不小心闖進來的,那個,嗯,哦,我這就走!」說著轉身慌忙向一道門外奔去,腳下不察卻突兀橫出一桿花架來,正絆在他錯亂的雙腳之間,一時平衡不能掌握,他便重重摔倒在地上,那花架杆子正巧戳在傷口處,本已凝固的刀口,便又噴出鮮血來。

他懊惱拍了拍腦袋心下罵道:「沒出息的東西,怎麼就這麼個樣子了呢?!下一次定然不能這麼沒出息了!」

捂住血流不止的傷口,李寇另一隻手撐地正要站起來時候,眼前忽然多了一雙精緻的高腰繡鞋來,那好聞的體香也趕潮似的鑽進自己的嗓子去,順著五臟六腑直走了一圈。

起身去看,果然是那一襲素白長裙,卻也不拖曳在地上,便是腳上的鞋子,也露了半寸,正是那悄無聲息梅花一般的女子到了身前。

李寇方才在外面慌亂間也走了許多路程,見到過的女子,莫不是長裙要將自己整個人裹住在裡面,這女子卻怎生這般打扮?

再向她右手看過去時候,頓時駭了他一跳,明晃晃那卻不正是一把長劍?

這半日來他給人們到處追著跑,對於刀劍早存了畏懼,要說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那也是沒錯的。當下雖明知面前的是這美麗女子,卻忍不住便將大半心思都放在她手中長劍上,渾身骨肉瞬間繃緊,若見這長劍一動,他便要再次亡命逃跑。

這女子心思也玲瓏的緊,見李寇臉上表情便知他心下所想,又是展顏一笑嗔道:「你這小阿弟,若早存了拿你的心思,卻還用這般費神么?你且跟我來!」

李寇不由自主點點頭,「哦」了一聲便要跟著她去,卻忽然驚醒問道:「做啥去?」

女子回過頭來指指天邊笑道:「眼看天就要黑了,給你找個住處啊,順便,給你處理下傷口,免得過幾天越發疼開啦!」

李寇點點頭,張口想要感謝這個人美心善的女子,卻不知道在這個時空究竟是什麼年代,人家的規矩他一點兒也不懂,便也不說話,直跟著這女子轉過院落,向廂房那邊去了。

正走間,迎面撞上一人,有二十幾歲年齡,卻也身材高大隻比李寇矮了半個頭,面容清矍打扮利落,與這女子卻有絲絲相像表出來。

女子見了這人迎面過來,便歡喜叫了一聲道:「哥哥!」然後指著李寇笑道:「這個小阿弟撞進咱們家來啦,又受了傷,正好安排讓他住下,項大哥若是能看得上,收下做個馬前卒,將來不準還能有大用呢!」

那男子只向李寇看了看,毫不在意點點頭道:「這點小事,也不用告訴我。恁得一個下人,你看著辦便是!」

那女子轉過身來向李寇笑道:「小阿弟,我哥哥說收下你啦,還不感謝他么?」

李寇早在這兩人說話時候便心下火起,原本對這女子驚艷的感覺和感激的心情,隨著他對自己的這句話剎那便煙消雲散,當下冷笑一聲道:「不必,不過一個馬前卒,恁得耗費了你家糧食。省著給別人罷,咱肚子小,吃不下!」

說完嘿嘿一笑,只覺心跳加劇熱血沸騰,只想仰天大吼三聲好發泄掉心頭的憋悶和刺痛,最終卻生生忍住不發,只略略向女子抱拳謝過引路恩情,拔步便要向來路處闖過去。

那男子見得李寇身形挺拔大步流星,又根本沒有將自己放在心上,重哼一聲伸手奪過女子手中長劍,躍身便向李寇后心刺來。

李寇斜身閃過,大步不停只向門口而去,女子張張嘴,有些委屈在心下暗惱這小阿弟突然間轉了性子般的舉動,卻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怎麼得罪他了。

這男子素來只與英雄交往,放在心上的只有那麼幾個人,現下見這高大少年連看自己一眼都興趣缺缺,自己全力一劍刺過去他也只是讓了一讓,登時心下大怒喝道:「小子,有甚麼本事就趕緊使出來,我子期手上不殺無兵之人!」

李寇心下暗奇,停步向這男子細細看一眼,只覺他面目還算英俊,只是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樣子,與影響中那撫琴奏水的鐘子期相差甚遠,便鼻孔裡面哼出一股輕蔑斜眼笑道:「你叫子期?哼哼,沽名釣譽!」

子期見聞名回身來他打量自己,便心下莫名一喜,又聽他不屑一句話,說自己沽名釣譽佔據先人名頭,登時氣沖牛斗喝道:「瞎了狗眼的鄙陋賤人,找死!」手上長劍舞出一團影子,直直向李寇受傷的胸口刺過去。

李寇素知歷史,明白只有春秋戰果時期,貴族對百姓奴隸才喝罵「賤人」,這時候是不分男女統稱的,登時心下咯噔一跳心道:「莫非這是春秋戰國時期?」

只是眼下給這子期的喝罵弄得心頭怒火越發高漲起來,見這子期口氣歹毒下手卑鄙,也不管他到底是什麼時代哪個子期,李寇閃身單掌伸出,拍在森森劍鋒之上,巨力直將子期連人帶劍拍得一晃,雙臂酸麻不能舉起。

那女子見李寇頭髮根根直起憤然大怒,又見他雙掌似銅柱一般排山倒海,便連忙叫道:「哥哥,小阿弟,你們快住手!」

李寇心下憤怒正濃,又對這女子心下鄙夷,自然是不會聽她的真箇住手;那子期先給李寇挑起怒火,又見他力量強橫身手敏捷,便心下甚是妒忌,手中長劍越發舞出風聲,根本沒有聽見妹妹說什麼,自然也是不會停下來的。

好歹是現代的網路便捷問話熏染過的,又平素對拳腳有過海量的記憶,李寇見子期劍法凌厲,然而在自己眼中看來慢吞吞的,便心念一動將這來到這個時代見得第一個武藝高手當作實驗品,錯開雙掌與他對戰起來。

現代拳腳武學講究的主線是簡潔凌厲一擊必殺,要的是身體的靈活與力量的強橫,李寇莫名給陣中無形力量擠壓,這兩方面都達到好不了得的程度,心中又記著那些武學理論,當下只見他雙腿一前一後雙手抱拳左手護住面部,右拳一伸一縮似毒蛇一般吞吐不定,那子期的長劍到了他身前,總能給他略顯慌亂的拍擊劃開去子期的殺招去。

當下兩人一個長衫飄飄長劍凌厲,圍著對手打轉不停;另一個拳法稍嫌青澀,進退見有些不能圓潤,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化解對手的招數,進攻也只有七八次,卻每一次出擊都將對手迫得不得不退後幾步去。

那女子心下焦急同時也暗暗稱奇,這少年明顯與人交手不多,那從未見過的怪異拳法也混亂的緊,卻每一次防守與進攻之後,下一次的防守進攻都明顯進步不止一籌。原來只守不攻,慢慢他雙掌翻飛十招裡面便能有一次凌厲狠辣進攻,那招數直取子期致命處,看得自己也后怕不已。

殺到後來,他步步緊逼將自己哥哥迫到了牆角處,只憑著長劍使對手忌憚不敢放手搶攻才苟延殘喘,女子便心下駭然想道:「原來看這小阿弟愣頭愣腦,便想著給項大哥留著將來有用,卻不成想整個會稽郡好漢中起碼武藝排前五的哥哥也不能奈何他!」

子期此時又羞又憤,原以為不過一個力氣大一點的少年而已,自己動手還不三招兩式便將他斃於劍下。卻沒想到這少年不但力氣強橫,身體的本能反應也靈敏之極,那眼力……恐怕也只有他能比得上啦!

李寇的進步,那女子是看在眼裡的,這子期卻是實實在在切身感受到了。

原來自己閑庭信步進攻,雖然那雙掌的力量從劍上傳來令自己很不舒服,但卻自己招數精妙能化掉不少。

開頭時候顧惜身份之下子期心中又存了輕視,便前頭數十招都是給李寇讓著,不經意便給了他將理論化作身體本能的機會,當下數十回合過後,這子期無意間竟生生將一個只懂得一些武藝理論的門外漢帶入了武藝高手的殿堂,而自己卻尚且不自知在慢慢精雕,慢慢將這少年在武藝殿堂中引向更高處。

……

到了後來,子期心中不耐煩,也覺對上這麼一個只有蠻力沒有技巧的少年這麼久不能拿下,實在丟人的緊,便劍上加上三分力氣,精妙招數便層出不窮。

然而這少年怪胎一般,在方才自己沒有真正與他交手時候,他還手忙腳亂了一陣子,這會兒自己幾乎使得是壓箱底的功夫,他卻遊刃有餘起來,十招裡頭竟然七八次都是他在搶攻。

忽然間,李寇破口暴喝一聲,原來他瞅准了子期煩躁不能明智而使長劍在身前畫出光影時候中間的一處漏洞,閃身搶前大踏一步,右拳便閃電般向那一點轟去,拳風凜冽,直將子期寬大的衣帶都吹拂了起來。

女子在一旁看得清楚,見李寇勢如猛虎威猛不可抵擋,驚叫一聲便合身撲來。

李寇重拳堪堪擊在子期胸口,拳風侵入骨頭帶動的微微脆響清晰可聞,忽聽那女子驚呼,登時後背驚下一滴冷汗,心道:「人家妹妹對咱有恩,咱不能傷了人家!」便強勢停下前奔的重拳,錯身將千鈞巨力轟在子期身後的土牆上。

轟然一聲泥土飛揚,半晌簌簌落下,卻撲通一聲向,伴著李寇凄厲怒吼一起響起來。

女子眼看不能趕到兩人身邊,停下腳步淚眼朦朧時候,巨響震在雙耳中,兩個聲音扯得她轉眼向兩個地方看過去。

子期在倒塌的牆壁數丈之外哼哼唧唧卧在地上呻吟,那小阿弟滿身都是泥土灰塵,鮮血淋漓的右手正抓住胸口插著的一把長劍仰天嘶吼,似受傷了的野獸一般觸目驚心。

女子是冰雪聰明的人兒,一看之下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原來李寇聽見女子驚叫從酣戰的痛快酣暢中醒過來,正發覺此時重拳距離子期胸口只有寸許之遙,收拳已是不及。當機立斷他便左手捉住子期胸口向後一扔,右拳偏移轟在土牆上面。卻不及想那子期慌亂中窺得李寇變拳,想也不想便將長劍狠狠向他胸口插下,若非他身在空中已給李寇丟手而慌亂棄劍,恐怕李寇早已命喪九泉。

女子想明白這些之後,心中對李寇原來的委屈暗惱早已丟在一邊,只覺這個高大的少年仁慈,疾步便向鮮血潺潺染紅了胸口的小阿弟奔了過去。

李寇凄厲長嘯停歇,想起自己好心救這廝性命,卻傷在了他的手上,轉身怒目便向地上的子期瞪過去,頭頂寸發又一次直立起來。

女子奔了幾步,忽然見小阿弟霍然轉身向哥哥怒目而視,似受傷越加憤怒的猛虎,心下暗叫一聲不好便要再叫,卻子期抬頭來覺著灰頭土臉都是這野蠻少年惹起,不想便破口大罵道:「你這賤人,老子要把你碎屍萬段!」

李寇首次升起萬丈殺機,森森巨目瞪住子期喝道:「你有種,便再說一次試試!」

女子感受到李寇身上越來越重的殺氣,心下大駭急忙向子期要去勸解時候,子期已再次罵了一聲。

山林虎嘯一般震動破空而起,李寇雙目通紅暴喝道:「你這吃人食講狗話的畜生,今日便是你死期!」踏步向前猛然竄到高空,不顧胸前不住流血的傷口與尚未拔出的長劍,忽然腰身一挺倒轉過來,腳上頭下雙掌排空便帶著萬鈞巨力向子期頭顱拍下。

女子眼看李寇躍起有五六尺高度時候早已駭得呆了,待見他向子期殺去時候,已是來不及阻攔,心中一痛,便閉上眼睛不忍猝睹。

便在她珠淚滾滾心下慌亂一片時候,忽然耳畔傳來李寇一聲暴喝,同時傳來的是一聲熟悉的悶哼,那聲音主人強按胸口沸騰的鮮血與嗓子眼不能排出的鬱結之氣,噔噔後腿兩步去口中含糊喝道:「小兄弟好俊的功夫,籍領教高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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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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