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絕此情

第六章 血絕此情

暴怒中的李寇雙耳聽見腳步聲響時候,瞥眼處也早早看到角門處閃進一條大漢來,當真生得好生威武!

但見他不過二十三四歲年齡,卻也身長足有五尺,比自己還能高上兩寸。一張國字大臉,濃眉下面環豹巨睛,卻是閃著熠熠光輝,乍一看去便似眼中有雙瞳一般——只這眼睛最是令人矚目。

那人閃身進來也不答話,眼看空中李寇如飛鷹搏兔一般凌空而下,風聲正緊氣勢恢宏,一方面不得不出手救下受傷倒地的子期,一方面卻也是見獵心喜想要與這隻看力量氣勢便知是難得的好手較量一把,當下緊捏拳頭狠狠撞上李寇的雙掌,只聽「嘭」的一聲響,李寇胸口受傷影響力道,斷線風箏一般倒飛回去,卻他胸口惡悶難當也當真靈敏之極,嘿嘿一笑順勢吐出那口惡氣來,借著后躍的勢頭將那大漢的倒海力量消了去。

那大漢見敵人退卻,便大步跨過去將子期扶起來,然後向臉色通紅嘴角溢出鮮血來的李寇道:「小兄弟好生拳腳,籍甚是佩服!」說著向李寇抱拳表示見過的意思,卻李寇只是嘿嘿冷笑不已。

子期給那大漢扶起來時候順手在後背一拍,岔掉的勁氣便順了過來。眼下見李寇神色猙獰桀驁不馴,不由愈發惱怒戟指喝道:「你這廝,如何這般倨傲?」

李寇心中發苦地緊,那大漢力量雄渾,自覺若是全身的力氣都能調集起來,當能與他相提並論。只是這來的古怪的力量卻甚是調皮,縱然自己凝神去調理,也還有三四分在渾身骨頭縫裡遊走,就是不停自己的調遣。方才對掌,自己佔了身在高處的便宜,卻也給那人雙拳上的力量震得五臟六腑錯了位一般翻騰不休,喉頭一甜,血腥味道升了起來。

他勉力壓下一口鮮血,嘿嘿向子期冷笑不迭,忽然伸手抓住那把長劍,用力拔了出來,直血箭刷的一聲噴涌而出,身旁搶過來的那女子驚呼一聲,噴了那素白的紗裙角上,紅白相映甚是刺眼。

女子顫抖肩膀向李寇手上看去,只見他本就血肉模糊的右手緊緊握住長劍鋒利的劍刃,因用力過大而使得鐵劍與手上骨頭相接生出格格的響動,卻臉上只有無邊的冷漠與桀驁,嘴角的鮮血殘留,映得清秀而略顯青澀的臉上猙獰一片。

那大漢也是一個好漢,卻與這子期兄妹一般見識只在會稽郡中,哪裡見過這樣如野獸一般的人來。他心下甚是佩服這少年的意志與狠勁,正要說幾句話出來,卻明白李寇胸口的重傷是子期造成,手上舊傷未好又添的新傷乃是自己所為,心道若非要救子期,自己何苦去欺負一個身受重傷的少年,不由慚愧偏過頭去不敢向少年森森的眼睛再看一眼。

女子珠淚盈盈,忽然彎腰撕下衣角來,將少年右手長劍欲取下,給他包紮傷口。卻李寇心中一時間委屈、怒火、傷痛,全部升到了最高點,明知這女子一番好意,卻耿耿於她方才的態度,閃身避開她手冷笑道:「某不過一卑賤之人,不敢勞小姐大駕,小姐但不用把咱賤命放在心上!」

女子一呆,這才明白原來他聽自己那一句話出口,便連自己也恨上了。

子期鐵青著臉,伸手扶住隱隱作痛的胸口,向李寇狠狠瞪了一眼才向女子叫道:「虞兒,你過來罷!」

虞兒轉頭去看少年時,感覺到他心中火一般的波動,又見他受傷甚是沉重,便搖搖頭轉過身去,強拉住李寇右手,見他掙扎不肯讓自己去看,心下莫名一痛,忍不住眼眶中蓄滿的淚水滾滾而下,哽咽道:「小阿弟,你要恨便恨我,只是你受傷重的緊,那也是救我哥哥落下的,便……便讓我給你看看罷!」

李寇看她哭泣,心下疼痛難忍,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怒火便發不出來,便將那長劍拋起左掌重重斬在劍刃半腰處,一把鋒利的長劍,竟給他發泄怒火一掌斬為兩截,咣當一聲掉落在青石地板上,給女子握住的火辣辣疼開的右手也便不再堅持抽出來,給虞兒一層裙角一層淚輕輕便纏住了。

怒火暫時發泄出去,李寇便回想起眼前這三人的姓名來道:「這女子溫柔善良,雖看不起平常百姓,卻也應該是大家人物,自古遺傳便是這樣。他那哥哥,唔,武藝不錯,叫子期……這大漢叫籍……」

想到這兒,他霍然而驚心頭火光電石一般掠過驚雷,只想道:「虞兒……子期……籍……莫不是他們便是項羽項籍,虞子期,和那大名鼎鼎的奇女子虞姬?莫非這時代便是秦末時期?」

想到這兒,他抬頭去看那大漢眼睛,果然最矚目便是那火光跳動一般雙瞳。

這一下他便徹底驚醒過來,只想仰天大叫三聲,卻忍不住決堤一般淚水滾滾落下,最終終於仰天長嘯聲傳數里,腹間中氣十足直將這一嘯持續盞茶功夫。

猛虎嘯林一般,周圍果樹上不少果子受不了這聲音,簌簌直震落一片,那項羽與虞子期相顧更加駭然,都道這少年好生了得。

虞姬正淚水不住滑落包紮傷口,忽然耳邊長嘯直起,雙耳便撕裂了一般疼痛難忍,忍不住倒退一步扶牆方站住身子。

半晌,長嘯停歇,李寇哈哈大笑,不顧嘴角胸口給長嘯震得又擴大了的傷口和潺潺流血,向項羽熟視半晌,心中打定主意便略略一抱拳,拔步向角門處便要離去。

項羽心中千百心思流轉,暗暗想道:「這少年不過十五六光景,這般身手便是我也不盡全力難敵,看他穿著甚是寒酸,不若這便薦他去見叔父,叔父定然歡喜的很!」

當下向轉身已到了角門邊的李寇叫道:「小兄弟且慢!」

李寇回頭來凝視項羽,嘿嘿一笑凝神道:「難道你要留我下來,給你朋友報仇么?」

項羽連忙搖手道:「不不不,只是看小兄弟勇猛非凡心下歡喜的很,想和小兄弟交個朋友!至於小兄弟跟子期的恩怨么,呵呵,大丈夫一言不和拔刀相向,然後坐下來成為良朋好友,那才是痛快!子期於會稽素有大名,小兄弟也是難得一見的好漢子,想來不會計較一拳一腳的誤會,不如同飲三杯五盞去,如何?」

虞子期張張嘴,臉色難看,卻也不好駁了項羽的話,只輕輕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項羽便在他身邊,卻清楚聽見了他的不滿,眉頭一皺有些不悅道:「子期,這小兄弟是個好漢子,你卻也有不識人的時候!」

李寇既然已經知道他們是名垂千古的人物,也便將虞子期的小心眼不放在心上,回頭去看虞姬時候,見她淚光盈盈直向著項羽一瞬不眨注視,分明萬分歡喜他這豪爽情懷,登時心中莫名疼痛火焰一般燃燒起來,直潸然想道:「他們本來就是令後人欽佩的一對兒,罷了,罷了,火焰山也有燃盡的時候,這般銷心思,卻想什麼呢!」

他從來甚是佩服項羽,在第一眼見到虞姬時候便彷彿二十幾年未曾活動過的心門轟然打開。若眼前這女子不是虞姬,他便會留在項羽身邊創出萬世名聲,卻此時只覺留戀只能傷痛,真真不如歸去不如來,便從此將留在這裡的心思除去了。

當下向項羽抱拳回了一禮,項羽只道他答應留下,大喜正要說話,虞子期面色不屑譏誚冷笑,便是滿眼都只有一個「項大哥」的虞姬,也轉身來又驚又喜向李寇看過來時候,李寇強壓心中酸澀朗聲笑道:「力拔山氣蓋世的項羽,某也佩服的緊,要與閣下同飲共醉,千年也難尋此機!」

項羽與虞姬的歡喜神色越發濃烈,虞子期重重哼了一聲乾脆轉身過去,卻忽然石破天驚一般聽李寇道:「不過,某大秦之子孫也,聽聞北方蒙恬將軍與塞外胡奴鏖戰甚緊,欲不恤此身前去,共衛我大秦帝國。再說,寄人籬下,某雖卑鄙,卻也知好漢不屑此為。」

三人愕然相顧,半晌項羽嘆道:「壯士真英雄也!項某素來知曉胡奴殘暴,也常想去那極北的草原走上兩個來回,帶上一堆匈奴人的首級回來,卻……唉!」

似有心事,卻不能說出,項羽悵然半晌,這才向李寇慨然道:「壯士欲投軍報效,那是丈夫所為!然壯士出征,不可無利器相伴!項某與壯士一見如故,今有長伴身畔長劍一柄,乃是城外大匠窮數年時光鑄成,今與奉送,壯士勿要推脫!」

說完長聲喝道:「龍且,送劍來!」

虞姬一聲歡呼,全然不再有端莊寧靜的樣子,拍著手笑道:「龍大哥也來啦?」

虞子期一瞪眼道:「龍且兄弟出門習武數年今日歸來,我便來與你相告,卻你這般胡鬧!」

項羽一聲長喝方歇,一把粗豪雄渾的聲音自外邊傳來,那人笑道:「項大哥與虞兒相會,本以為忘記咱們兄弟吃酒了呢!」

角門處黑影一閃,一人奔了進來,身材高大幾與李寇相當,卻壯碩足有兩個李寇。這人略略黑暗中只見面目粗豪,惹眼最是頜下長髯,手臂粗長雙腿如柱,李寇直看得心下忽然閃出後世一人來,暗笑道:「這便是項羽手下第一猛將?卻與三國那周倉也有九分相似,卻不知有什麼關係!」

虞姬吃這龍且一笑,大羞只嗔道:「龍且大哥數年不見,卻還是那般無德!」

龍且鑽進那角門時候,正看見渾身是血的李寇昂然挺立,張口便贊一聲道:「好漢子!」又向項羽道:「這壯士卻是何人?為何面生的緊哪?方才長嘯當真威猛無比,可是壯士發出么?」只見了項羽點頭肯定自己的猜測,龍且愈發覺著心頭歡喜。

也不管方才自己的問話正要給人回答,細細打量李寇半晌,這龍且轉向項羽笑道:「數年不見,項大哥武藝又精進了許多,這位壯士便與我手段差不了半分,卻給項大哥傷得這般重!」不待面色愕然轉而窘迫的三人,大步過去向李寇沒有受傷的左肩一拍,哈哈笑道:「某龍且,壯士能與項大哥惡鬥成這般,想是了得,日後還望親近親近!」

項羽苦笑一聲道:「這位……唔,這位壯士,卻非我重傷,子期無意間傷到了他。若我與這小兄弟惡鬥,恐怕也是兩敗俱傷的結果,哪裡能傷他這般!」

龍且愕然向虞子期看一眼,張張嘴說不出話來,只好向項羽問道:「項大哥,你叫我來,可是要引見這小兄弟么?」

項羽不答,跨步上去從他腰間取過一把長劍來,足足有三尺長短,卻是金龍張牙舞爪做成把柄,鯊魚皮包成碧綠長鞘,但看賣相,李寇便喝一聲彩道:「好劍!」

項羽按住綳簧,鏘啷一聲抽出來,只見這長劍秋水一般森森然,寒光在昏暗夜裡也明亮的緊。

反覆看了兩遍,項羽將長劍還鞘雙手遞過向李寇笑道:「寶劍,從來都是贈送壯士的不二禮物!小兄弟英姿勃發,來日定然能直搗匈奴王庭,這把寶劍,便當項某一分心情,願能伴兄弟殺敵立功,飲馬極北!」

李寇也不推辭,接過來只覺入手沉重,足有二十斤重量。他知道秦末漢初武器製造甚是不易,大部分人用的也只是青銅劍而已。這把劍精鐵鑄就,鋒利當世幾無出其右者,項羽此時相送,說不得有拉攏的心思,卻也真真將一部分揚威塞外建功立業的理想託付給了自己。

接過長劍,李寇向項羽深深看一眼,退後一步躬身一拜,向這千百年後自己深深喜歡敬佩但卻時時身不由己的的大英雄行了一個大禮,直起身來向目光複雜的龍且點點頭,便大步要跨出門去。

忽然虞姬在身後叫道:「小阿弟且慢!」也不管李寇是否真箇停步,自己直奔回自己屋去,片刻回來時候,見李寇果然抱劍在胸口,昂然立在門口等待,便大喜奔過去,將胳膊上挽著的一個包袱交給他,有些潸然道:「今日你身受重傷,又要去那虎狼橫行的暴秦重地,少不了風餐露宿忍受苦頭。我知你不肯接受別人施捨,但總歸是我這作小妹的,替哥哥補償一點愧疚,小阿弟,你便收下,好不好?」

李寇心中痛楚,想要推辭開去,卻見虞姬淚光盈盈狀似哀求,心下一軟點點頭便接過來,長嘆一口氣來,正想找點什麼給這個薄命的奇女子相送,卻不知能拿出什麼。正猶豫間,不經意一手碰到褲兜里,嘩啦響聲傳入他耳中,登時便喜道:「有了!」

虞姬見他肯收下包袱,歡喜的什麼似的,又見他從衣服裡面摸出一塊奇怪的東西,流光溢彩上面還有七彩燈籠似的光華滑過,心下驚奇時候便聽他道:「阿姐,今日初見,小阿弟也沒什麼好東西送你,隨身只有這一件常隨伴當,便給阿姐拿著,日後解解悶也是好的!」

虞姬不認識這東西,項羽三人見得那小玩意兒甚是古怪,四四方方一個銀色盒子,上面卻有小小一副風景圖,外面邊框處鑲著燈頭一般的是十七八個小東西,正一閃一閃發出好看的光芒來,都把眼光向李寇投過去。

將這東西拿出來時候,李寇心頭大是暢通,前世的一切都隨著這一塊手機而化作煙雲,從此便是這最是能表現華夏民族血性與頑強的時空,才是自己的安身立命場所。

這塊手機,放在前世也只是普普通通一塊,送人也只是平常禮物,在秦末卻是絕世寶物一件,若能送給秦始皇,想來他老人家龍顏大悅好能賞一頂官帽給李寇的。他見虞姬真心待他好,便也毫不猶豫將這身邊最後一件前世的念想回憶送了給她。

虞姬接過來,翻來覆去看不明白,卻忽然那屏幕一黑,美麗的風景圖不再能見,登時駭了她一跳,忙問李寇其中究竟。

李寇接了過來,拇指點了點通話鍵,風景圖便又現了出來,直看得三人嘖嘖稱奇。手機屏幕上面沒有信號,通訊錄裡面也給那八陣圖中不知什麼力量改造不見,只新買的沒有裝上卡的手機一般,只能做照相玩遊戲用。

當下李寇略略說了一些使用的手段和開關機的用法,便遞了過去,想了想又道:「若是上面這幾個字沒有了,便拆下后蓋放在太陽下面晒晒,裝上便又能用了!」原來還是一款太陽能充電的新潮手機!

幾人均知這東西世上絕無僅有最是珍貴,虞姬正要推脫不要,李寇忽然笑道:「阿姐,我素來便是一人,這世上沒有親人,若是你不嫌棄,我們便做姐弟了如何?」

項羽一愣,繼而大笑撫掌贊妙,龍且也極是附和,便是虞子期,見得李寇居然有這般寶物,也對他另眼相看,反對自然是不可能的。

當下也不必後世的香案雞血,只說是了便是了,李寇暢快而又有些酸澀大笑道:「我李寇,從此便不是一個人了啦,我有姐姐啦!」

虞姬見他大笑中眼淚滾滾而下,以為他感懷身世,便與項羽幾人溫言相勸,也想著能留李寇住下暢談幾日。

李寇卻知他們心思,雖明知命運與虞姬結了姐弟,自己亦直疑在夢中,卻也心中苦澀難當,大手一揮向項羽笑道:「某今深夜北上,日後圖一見恐是不可得,可有杜康?某等同飲過了,就此作別!」

龍且急忙去庭中抱了美酒數壇,李寇伸手接過其一,拍開泥封時候糯米香味衝上鼻孔,直引得前世在西子湖畔痛飲往事浮上心頭,越發酸楚當兒,一聲長笑仰起頭來,便在眾人驚駭注視下如長鯨飲虹般咕嘟嘟灌下喉嚨,五六斤下肚,只在呼吸之間。

啪啦一聲,空壇摔落地上,李寇大呼暢快,也再不與眾人辭別,只與虞姬說了保重,提起長劍挎上包袱,身形暴起直衝牆壁,便如沒有那沉重傷口在身,雙足用力在牆上一蹬,眨眼便沒有了蹤影。

眾人驚呼中急忙趕出門去,只見黑暗中他如猿猴一般幾個起伏,大步飄搖便已消失在視野當中。

當此時,微冷的寒風拂來,虞姬略顯單薄的紗裙擋不住顫抖,卻心下明知李寇酸楚一般,不由一陣悲苦化作珠淚滾滾而下,隨風飄散在夜風裡。

項羽凝望李寇逐漸暗淡的背影,悵然若有所失,不由一聲長嘆出來,龍且雖粗豪,卻也知兩人心事一般,向虞子期使個眼色,兩人便去牽了項羽虞姬的袖子,舉步向府內回去了。

虞姬跨進院門,忍不住再次回頭去看時候,黑夜茫茫,再也不見李寇青澀而高大的背影,忽然城外有吳女作歌,歌聲隱約傳來,道:

春采白玉枝,夏取南塘藕,秋送小波遠,冬來織為誰?

歌聲簡約,只第四句卻反覆吟唱連綿不絕,虞姬白玉般嫩受緊緊捏住那一塊尚帶著李寇體溫的「天外仙器」,心中莫名疼痛襲來,身子搖搖欲墜直欲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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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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