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城破·初見

第一章、城破·初見

北疆的秋天,已經漸漸的冷了。瑟瑟寒風,讓北遙城的守將們不由地微微眯起眼睛。

城中無人敢出來行走,百姓們都窩在家中,瑟縮著,期待著他們的將軍能夠再現一次奇迹,將北遙城外的大楚士兵擊退。

可任誰都知道,北遙城,危矣。

被圍多日,卻未有援兵,這北遙城,竟成了一座孤城。

北遙城城牆下,一個身著銀色鎧甲的人靠著城牆坐著,頭髮高高束起。

那人慢慢蜷起右腿,捂著左腹部,半低著頭,看不清容貌。

「將軍……」

走過來的人聲音細膩,一聽就知是女子。她穿著灰色鎧甲,眉眼之間儘是擔憂。

「雲晞,葯呢?」

那個倚靠在城牆旁坐著的人,甚至沒有抬頭,只哆哆嗦嗦的伸出一隻手來。

玉手纖纖,繞是手掌中因常年握劍有了薄繭,卻仍舊稱得上手如柔荑。

聽著聲音,竟也是一位女子。

雲晞蹲下身子,把手中的藥瓶遞了過去,放在那位將軍的手中:「將軍,葯。」

倚靠著的那位將軍終於抬起了頭。臉上的鮮血已經凝固了,混著灰黑,看起來頗為狼狽。

隱約間,能看出她秀美的容顏。

眉頭緊緊的蹙著,額頭上有冷汗流下。

她咬著牙,取了藥瓶,將葯倒在受傷的手臂上。

雲晞為她撥開兩邊的衣服,有些哽咽的看著她,竟然啪嗒啪嗒的落了眼淚。

「哭什麼?」那將軍拿過雲晞手上的布條,三兩下包紮了傷口。

她扶著城牆,慢慢站起身。

雲晞過去扶著她:「雲晞求您了,您回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雲晞瞧著她剛剛捂著腹部的傷口,分明是疼的不行。

「回去休息,我怎能安心。」她眉頭緊鎖,話語中帶著不容辯駁。

雲晞瞧著她的模樣,趕緊側過頭,不忍再看。

「走吧,去看看將士們。」她輕笑著,和雲晞一起,上了城牆。

城牆上的狀況更是慘烈,傷病們癱在地上,哼哼呀呀的。

「沈將軍。」

「沈將軍。」

有人看到她,紛紛掙扎著起來行禮。

她趕緊擺了擺手,每路過一個士兵,她都在他們的肩上拍一拍,理一理他們的衣裳。

北遙城中,鎧甲不多,城牆上的許多士兵因為沒有鎧甲,受了致命傷,一命嗚呼。

「沈將軍……這城……是不是守不住了?」

她一怔,看著面前這個已經快要合眼的士兵,他看起來,也不過十八九的年紀。

「是啊,沈將軍,援軍怎麼還不到。」

「沈將軍,我們想回家……」

他們的臉上有的是絕望,有的又帶著不甘。

沈雲傾抬起頭,看著這些士兵的臉,輕嘆一聲,側頭看著城外,那裡……有大楚的上萬士兵……

「援軍……」她緩緩開口,看著這些強撐著的士兵們,說道:「等不到了。」

她將這些士兵眼中剛剛燃起的希望瞬間撲滅了,她看到有人已經挨不住壓力,偷偷的啜泣著。

「可我們不能退,我們多堅持一天,梁國就有一天的時間運送糧草,抵禦楚軍。」她的聲音鏗鏘有力。

只有身旁雲晞知道,她如今的狀況是多麼差,冷汗沿著她的臉頰滑落,手臂的傷口處還有鮮血滲出。

她向前走了幾步,突然一個不穩,差點摔倒。

「將軍!」雲晞驚呼,趕忙扶住她。

「沈將軍……」

那些士兵也是一驚,紛紛出聲。

她擺了擺手,對雲晞笑了笑,嘴唇蒼白,卻仍舊抬頭看著城牆上的將士。

「我們若是降了,梁國北疆就是暢通無阻。」

她的目光掃過這些士兵,努力的記住他們每個人的臉。

「不能帶你們打贏這場仗,是我無能。」她緩緩俯身,對著城牆上的士兵們,鞠了一躬。

「沈將軍。」

「將軍。」

「將軍莫要這般說。」雲晞咬牙,單膝跪地,抱拳說道:「我願誓死追隨將軍,守衛北遙城。」

「我等願誓死追隨將軍,守衛北遙城。」面前的士兵們皆是單膝跪地,抱拳說道。

傷兵們也是努力抑制著疼痛,一同說道。

沈雲傾抬起頭,抿了抿嘴唇。

她面前的這些個熱血男兒,因著戰爭,來到這城牆上。已經有許多人,再也回不去了……

而她……

應該也會在城破的那天,長眠在這座城池吧……

她是這大梁國唯一的女將軍,就算是大楚和秦國,也難找出如她一般的奇女子。

父親沈居正,也曾是梁國有名的大將軍。

她自小跟在父親身邊,學習武藝,兵法。加上天資聰穎,十幾歲就已經和父親的舊部一同出征。

如今不過二十的年紀,經歷的戰爭小到邊境摩擦,大到幾十萬人的戰爭,也有數十起了。

戰功赫赫自是不必多說。

只是如今這一戰,沈雲傾已然……沒了辦法。

「將軍。」雲晞走到她身邊,抱拳道:「我們已經沒有火油了……箭矢,滾石也不多了……」

她彙報著城中的軍備情況。

沈雲傾看著大楚軍隊駐紮的方向,不由嘆息,問道:「第幾天了?」

「第九天了。」雲晞黯然回應。他們已經堅守了九天了。

然而……援兵沒有來。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

昏君治國,奸臣當道,國將不國……

楚軍駐地。

已經燃起了篝火,將士們開始準備他們的晚餐。

「將士們,北遙城就要破了,王爺體恤你們的英勇,今天晚上吃肉,管夠!」

這些士兵紛紛歡呼。

營帳中,他一襲戎裝,站在桌案前,提著毛筆寫著什麼。

他的所作所為,看似與那戎裝竟然是格格不入,可又覺得,理所應當是這樣的。

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當是說他。

他就是名滿大楚的建安王楚修琰。

雖是皇子,卻常常出征在外,混跡軍營,戰功赫赫。

「王爺。」一人撩開營帳,走了進來。

同樣的一身戎裝,腰間佩劍,劍眉星目,自然算得上是俊朗。

他恭敬的站在那兒,抱拳道:「王爺……」

「安尋,你來瞧瞧,本王這字寫的如何?」楚修琰打斷他的話,對他招了招手。

安尋一怔:「是。」

他走過去,側頭看著紙上的字:北遙

「王爺的字,自然是好的。」

說實在的,安尋實在不怎麼懂這字的好賴。能識得,寫得,不至於被笑話,也就是了。

楚修琰了解他,自然也不會為難他,本來讓他過來看看,也不是為了一定要讓的說出個所以然來。

「安尋,你須知,越是臨近事成,就越要靜下心來。」楚修琰笑著拿起毛筆,在紙上寫著字。

「安尋明白了。」安尋恭敬的說道。

楚修琰抬起筆,側頭看著安尋,問道:「你剛剛想說什麼,說吧。」

「王爺,錦城傳信來了。」安尋恭敬的說道。

「說什麼了?」楚修琰淡淡的問道。

「一切安好。」

「父皇可有提及這邊戰事?」

「皇上龍顏大悅,在宴席上下了口諭,若王爺攻得下北遙城,班師回朝,那賞賜便隨著王爺挑選。」

楚修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本王可得好好想想,向父皇討什麼賞賜才行。」

安尋也笑了,這北遙城,早就是囊中之物了,攻下來也不過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

「底下準備的怎麼樣了?」楚修琰提著毛筆,蘸了蘸墨,問道。

安尋笑道:「王爺放心,底下都準備好了,明天,一定一舉攻下北遙城。」

「好!」楚修琰笑了,蘸了墨的毛筆落在紙上,寫下了「城」字的最後一筆。

瞧著紙上的北遙城三個大字。

楚修琰一揮手,把毛筆扔在了桌案上。

「明日,這北遙城就該成為我大楚的邊城了!」他轉過身,看著掛著的地圖,笑道:「沈雲傾,本王看你還要如何抵擋。」

北遙城夜晚越發的清靜了。

「呃……」沈雲傾倚坐在床邊,把腹部的布條取了下來。傷口勉強好了一些,只能算止了血。

她皺著眉,咬牙不讓自己痛呼出聲。

「將軍……」雲晞在一旁看著她,一點兒忙也幫不上。只能等著沈雲傾拆了布,她將葯倒在傷口上。

沈雲傾痛的直冒虛汗。

「給我……布……」沈雲傾顫抖的伸出手。

雲晞趕緊遞上布。

「將軍,楚軍又派人過來了!」

沈雲傾剛要起身。雲晞趕緊阻止了她:「將軍莫急。」

雲晞正要離開,沈雲傾抓住她的手,看著雲晞:「我也過去。」

「將軍……」

沈雲傾擺了擺手,制止了她。

雲晞拗不過她,只能和她一起去了城牆。

不過百人的戰鬥,城牆上竟遍是屍體,有楚軍的,更多的……卻是大梁的將士。

一路走過去,這片剛剛發生過混戰的地方,滿是鮮血。

沈雲傾走到城牆邊,手扶著城牆,不住的喘息著。

「將軍。」雲晞趕忙走到她身邊。

沈雲傾一手捂著腹部,一手撐著身子,不讓自己倒下去。她緩緩抬起頭,瞧著遠處大楚的營地,一聲長嘆:「最多……明天……」

不出所料,天蒙蒙亮的時候,楚軍就發動了攻擊,衝車接連不斷的被人推向城門,雲梯也一架架的搭在了城牆上。完全是不要命一般的強攻。

「給我殺!」沈雲傾提著紅纓槍,將爬上城牆的大楚士兵挑下城牆。

「將軍,守不住了。」面對楚軍的四面圍攻,北遙城在也沒辦法守著了。

沈雲傾一槍刺穿一個楚軍的身體,狠狠抽出長槍。

嘭的一聲,長槍重重拄在地上,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濃重的血腥味讓她的頭越發的昏沉。

突然,她看到雲晞腳下一個趔趄。

沈雲傾沖了過去,紅纓槍向前已送,刺穿了雲晞面前的楚軍。

一手拉住雲晞,拽著她站了起來。

「將軍,城門要破了!」不知是誰喊的這一聲。

沈雲傾帶著雲晞,下了城牆。

城門被衝車猛烈的撞擊著。

沈雲傾一咬牙,翻身上馬,紅纓槍背負在身後,直看著城門,絲毫沒有畏懼。

城門破開……

他騎著高頭大馬,一眾士兵如洪水一般從他身側衝進了城。

沈雲傾看著那個男人,微微皺起了眉。

這就是他們的初見……

在這個哀鴻遍野的戰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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