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十六年過去(終)

第一百八十章、十六年過去(終)

日子難得的平靜。

楚修琰除了早朝之後處理一些政事,倒也沒有別的忙的。

他唯一做的,就是陪著沈雲傾,與她一起談天說地,順帶著憧憬一下未來的生活。

大楚如今的情形不錯,國泰民安,百姓生活富足,在三國中處於最優的地位。

沈雲傾與他一起看過了錦城繁華,他們曾經說好的事,都做到了。

沈雲傾也為他做了飯菜。

若不是住在東宮中,兩人倒真有些平常百姓的模樣了。

只是,他們到底不是普通百姓。

楚帝為他們擇了吉日,而明日,就是他們大婚的日子。這次的大婚,是作為太子妃。

是要在百官見證下的大婚。

沈雲傾坐在窗邊,瞧著院中的已經枯黃的樹葉,心裡多少有些感懷。

「看什麼呢。」

楚修琰走過來,貼在她的耳邊,笑著說道。

沈雲傾便順勢靠在他懷中,「明兒大婚,你怎麼還不回去歇著。」

「我就在這歇了。」

「這可不成。」沈雲傾很是認真的說道:「大婚前一夜,不能住在一起的,快回去吧。」

楚修琰還想再堅持堅持,不過瞧著沈雲傾的模樣,想來也是沒什麼用的,只能長嘆一聲,扶她到了床邊,笑著說道:「等你睡著了,我就回去。」

沈雲傾躺在枕上,握著楚修琰的手,笑問道:「要是能這樣老去就好了。」

「會的。」楚修琰俯身,將她的手貼在臉上,「到時候,我們會有許多孩子,他們會圍在我們身邊,喚著爹娘。」

沈雲傾嘴角的笑容始終洋溢著,只是眼眶卻微微紅了起來。

所能那樣,真的再好不過了。

「阿琰,若是有天,我先你而去了……」

「別胡說,你的身子好著呢。」楚修琰打斷了她的話,輕聲安撫。

沈雲傾搖了搖頭,「若是真有那天,你不許哭,不許總是想我,不許喝太多的酒,不許罷朝……」

她還想說什麼,楚修琰卻驀地吻上了她的唇,末了,貼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做不到,所以,你要比我晚離開才行。」

————

有許多話,我們都還記得,只是,也只能是記得了。

沈雲傾回頭瞧著錦城的城門,微微垂首。

大婚……

多想就這樣站在他身邊啊。

頭驀地一痛,沈雲傾抬手捂著頭,微微躬了身子。

牽著韁繩的手竟然頗有些顫抖。

「我和你一同走吧。」卿塵蹙了眉頭,策馬上前。

沈雲傾擺了擺手,「我一個人走到哪裡,就留在哪裡了。」

她從包裹中取出一個小盒子,交給他。

「這裡是我寫給他的信,每年給他一封。」

卿塵打開盒子,裡面的信足足十幾封。

「你……」卿塵咬著牙,再說不下去。

她不想讓楚修琰知道。

沈雲傾動了動嘴唇,末了,苦笑,「我走後的頭兩年,他應該會盼著我的來信,可是日子久了,他習慣了,估計著也就淡忘了,到時候……也就不會盼著了。」

說罷,她轉身離開。

馬蹄聲越來越遠,卿塵緊握著手中的小盒子,她與楚修琰,到底沒有一個善終嗎?

沈雲傾一路上走走停停,有時累的不行了,就找客棧休息休息。

都說落葉歸根,她想再回北疆去看看。

如今的季節,北疆應該正是蕭瑟的時候,喧囂的風和著雨,樹葉飄落在地……

好想回去看看啊。

只可惜,她走不到了。

頭疼愈發的厲害,她沒有力氣再跋山涉水,走那麼遠了。

她走到一條溪流邊,想要過去用涼水沖沖臉頰,稍微抑制一下頭痛。

可是下了馬,沒走兩步,就倒在那裡。

沈雲傾捂著自己的頭,疼的厲害。

比之前的痛,強烈的多。

她蜷縮著身子,疼得額頭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嘴唇被咬破了,卻不覺得疼。

她想,就這樣結束吧。

葯……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沒日沒夜的頭痛,讓她再沒有力氣走下去了。

若是猜的不錯,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了。

沈雲傾抖著手,拔出了腰間的匕首,她痛的不行,再這樣走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她到不了北疆,何必這樣堅持著。

手中的匕首落下,卻終究未能刺入胸膛。

有人奪了她的匕首,將她抱了起來。

「阿琰……」

楚修琰緊緊的抱著她,撫著她的臉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著急,傾兒,別再這麼嚇我了,好不好……」

沈雲傾看著他泛紅的眼,笑著點了點頭,靠在他的胸膛。

「最後一次了。」她輕聲道。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即便楚修琰抱著她,可是這樣的痛,仍舊是難以忍受的。

子母蠱的反噬越發的厲害,她不想讓楚修琰看著她痛苦的模樣,只是,她沒辦法。

即便強裝著笑容,也終究被這樣的痛擊碎了。

她伏在他的懷中,死死的攥著他的衣裳,痛苦聲仍舊止不住。

楚修琰趕忙喚來了卿塵。

卿塵把了脈,其實,他早知道會是這樣,搖了搖頭,無奈的放下了手。

「怎麼會……」楚修琰抬頭看著他,「你的醫術那麼厲害,怎麼會救不了她!」

「殿下。」

「卿塵,只要你救她,你想要什麼都行。」楚修琰抖著唇,聲音帶了些哽咽,「只要你救活了傾兒,我的命都可以給你,求你……救救她吧。」

「殿下,救不了了,誰來都沒辦法了。」卿塵側過頭。

如今,就算解了子母蠱,怕都沒了用處了。

她的身子,從來就沒能好好的調理過,傷的一次比一次重……

楚修琰還想說什麼。

沈雲傾撫上他的手,柔聲喚著他。

低頭看著她,卻已是淚眼模糊。

「阿琰,別忘了……」沈雲傾扯出一抹笑容,說道:「你要做一代明君,要給百姓太平盛世。」

「我……」楚修琰動了動唇,卻說不出話來,他看著沈雲傾,淚卻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他俯身,將頭貼在沈雲傾的額頭上,哽咽道:「你不在,我這麼做,還有什麼意義,還有什麼意義啊……」

「有啊。」沈雲傾閉著眼睛,費力的揚了頭,吻著他的嘴角,笑說道:「你答應過我的事,要做到,我才會開心。」

————

「陛下,秦帝到了王府了。」

「備馬,去建安王府。」

那一身明黃衣裳的陛下抬起頭,眉眼依舊那般好看……

楚修琰回去換了一身衣裳,騎馬去了建安王府。

風景依舊,可少了她。

瞧著王府的模樣,他輕笑著,那日抱著她時,她記得過去的事情,記得他們曾發生的一切。

楚修琰不曾過問她的死因,哪怕卿塵說了,他也只裝作沒聽到。

若不是過往種種,壓的她喘不過氣,也不會這樣……

走進聽雲院中,嚴子殊正負手瞧著那屋子。

「今年怎麼來的這樣早。」楚修琰走到他身邊,笑問道。

嚴子殊看著那屋子,搖頭輕笑,「我的孩子出世了,這喜事,我總想讓她早些知道。」

「你與夙歌的孩子?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嚴子殊側頭瞧著他,笑道:「可愛極了。」

「是嘛……」

楚修琰輕笑:「等她大一些,帶她來大楚玩玩吧。」

「好。」嚴子殊竟沒有回絕,「這大楚,被你治理很好。」

「她希望我做一位明君。」

楚修琰走到一旁,取了兩壇酒放在桌子上。

坐在那兒,瞧著嚴子殊,「老規矩,不說過往,不談將來,只喝酒。」

嚴子殊坐在他對面,開了酒罈子。

沈雲傾已經去了六年了……

這時間過得多快啊。

每年她的祭日,嚴子殊都會來大楚,哪怕如今,他已是大秦的皇帝。

每年的今日,他都會與楚修琰在這裡喝的酩酊大醉。

每每想起年少時的那段日子,都覺得快活的很……

沈雲傾死前,曾給他寄了一封信……

那信中,沒有遺憾,沒有怨恨,有的,只是對他的感謝,還有,讓他與夙歌,好好的過。

她說,夙歌是那樣好的女子,該被人好好珍惜。

於是,嚴子殊後宮佳麗三千人,獨寵了夙歌。如今的他,褪去年少輕狂,驀地發現,若不是沈雲傾,他該是錯過了一個對他那樣好的人。

他與夙歌,很是恩愛。

只是想起沈雲傾,心還是會痛的……

入夜,嚴子殊就要回大秦去了,一年一次跋山涉水,只為了這麼幾個時辰。

可他還是年年來,不曾缺席。

————

夜了……

楚修琰走進寢宮。

六年了,他也有很多妃嬪,只是他沒有子嗣。

他喝的糊塗,卻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壇酒,放在桌子上。

拿起勺子,只盛出了一點點,放在口中品著……

這是那時,她與葉柔,樂妍一同埋下的那罈子酒。

楚修琰捨不得喝,怕喝的快了,就沒了……

只有想她想極了的時候,才會喝上一口。

而後,便又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寢宮中,很冷清……

桌子上,躺了一封信。

沈雲傾留下的信,他讓卿塵每年給他一封。

為的不過是有個念想,有個盼頭……

時間沒能沖淡這段感情,反而愈發的刻骨銘心。

「阿琰,你不許忘了我。」

她死前,笑著說道。

楚修琰想,她說了那麼多的不許,大概只有這個,他做到了。

他忘不了她。

————

春去秋又來……

多少年月過去。

梁國滅亡,如今的天下,便是他與嚴子殊的對弈了。

寢宮中,楚修琰一身戎裝,他拿起了桌上的信。

這是最後一封了。

十六年,十六封信。

這一封,他遲遲不敢打開……

如今,到了該看的時候了。

仍舊如前幾封那樣,說說她到了哪裡,見到了什麼。

只是這封信的末尾不同其他。

阿琰,我要到更遠的地方去看看,等到累了,倦了,就回去。

楚修琰瞧著這信。

如今的他,已經有了些華髮,這段塵封的感情,卻還是因著這一句阿琰而動容。

她說,只有她能喚他阿琰,可是,她不在了。這世上,再沒有人會喚他一聲阿琰……

楚修琰將信小心翼翼的收好。

放在柜子里。

拿起那壇酒,喝了一口,笑著鎖上了柜子。

「傾兒,等我回來。」

等我帶著這繁華江山回來。

他提了劍,轉身離開了屋子。

風聲嗚咽……

楚修琰騎馬,率領一眾將士,走在錦城街道上。

側頭瞧著建安王府,府門緊閉。

恍惚間,好似看到她站在府門前,笑著對他擺手。

一如多年前,那日陽光和煦,她望著他,笑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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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江山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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