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番外一:了凡尊者(3)
望著那丫頭帶著史鈺兒離開的背影,他惆悵了一會,決定自己去解開這個謎團。
了凡跟著她們來到了一座氣勢不凡的府邸。
府邸門額上寫著「任府」,這是禮部尚書任思禮的府邸。
了凡聽司徒南芸提過任思禮這個人,這個人如同他的名字一樣「認死理」,當年因為他年過四十旬的妻子好不容易懷上一胎,後來因為宴會中毒一事而流產,便不問青紅皂白怪罪在司徒南芸身上,還派人去監獄刺殺她。
他潛入任府,一呆就是三天,終於解開了這個疑問。
原來,史鈺兒偶遇從佛寺祈禱回來的任夫人,當時她失去記憶,飢腸轆轆地流露街頭,撞著了任夫人的馬車,任夫人念其可憐,將其帶回來徐府,認她做了義女。
這任夫人只道是上天賜予的緣分,得償夙願,對史鈺兒這個義女寵愛有加,還給她定了一門親事,結親的對象是了吏部尚書之子。
史鈺兒從小缺乏親人的關懷,有了任府的歸宿,了凡為其感到高興,但她失去了記憶,與吏部尚書之子結親,應該是有違背她的本意的,這一點,了凡覺得他不能不管,還有,這吏部尚書之子性情如何,還得待他去查探一番,所以,了凡決定先帶走史鈺兒,免得她糊塗地嫁了人,毀了下半輩子。
星夜寂靜無聲,他悄悄潛進史鈺兒的房間。
有人想她靠近,史鈺兒憑著本能的直覺,想要大聲喊出,「誰?」
了凡捂住了她的嘴,「噓!」了一聲。
史鈺兒拚命地掙扎著,她本是習武之人,雖然忘記了自己有武功的事實,但在危機關頭,她靠著本能使出了一招半式,了凡不敢傷著她,又不敢弄出聲響,倒是生生地受了她拳手夾擊。
史鈺兒拳打腳踢一陣力氣用完了,也累了,了凡任她發泄完畢,抱起她一個縱身離開了。
「是你?你為何要將我劫持出來?」史鈺兒瞪著他道。
「你還記得我?」了凡不腦不怒,反而有些喜悅的神色。
「怎麼不覺得你?在沁園,我便見到過你。」史鈺兒道。
「鈺兒,你除了在沁園見過我,就一點也記不起我了,我是你要好的朋友。」了凡道。
「鈺兒?」史鈺兒瞥了一眼他,「我不叫『鈺兒』。」
「你劫持我到這裡來有何目的?」她柳眉倒豎,質問。
「我不會傷害你,你是我這輩子最要好的朋友,怎麼會傷害你呢?」了凡笑道,頓了頓,他又接著道,「你失去記憶了,難道你就不想恢復記憶,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為何要記得過去的事?」史鈺兒反問道。
這一回答倒是讓了凡吃了一驚。
「為什麼?」
「我現在有愛我的家人,有愛我的人,我幹嘛要想起過去的事?」史鈺兒道。
了凡怔了一會,「可是,人總要知道自己是誰,不然做了錯誤決定,將來有一天想起了自己的過去,會後悔現在做的決定。」
「萬一我的過去是痛苦的呢?那我還不如不想起呢。」史鈺兒自嘲一笑,「我飢腸轆轆,流露街頭,舉目無親,你覺得我的過去會是幸福的嗎?
甚至還有人說我是大魔頭史以鑒的女兒,」
了凡心中一痛,也意識到他的做法可能錯了,沉默了一會,「他待你好嗎?」
史鈺兒明白他口中的「他」所指,嘴角露出笑意,「他待我很好,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病,而他不離不棄照顧了我三年」。
了凡心中有一种放下了的釋然感,「有這樣的男人守護你,真好!」
見他道得真摯,史鈺兒對他的戒心放鬆不少。
「只可惜,我的命活不過十年,不能與他長相廝守了。」史鈺兒嘆息。
「你到底是什麼病,為何活不過十年?」了凡忙問道。
「每到朔日,月黑無光之時,我便會極其虛弱,需要以純陽男子的血加上其他至陽的藥材熬制的湯藥才能活命。」史鈺兒道。
「怎麼會這樣?」了凡道。
「一次我病得快不行了,我義父想盡了辦法,恰逢欽天監來了一個神通廣大的泉山道長,說有人在我身上中下了鎖魂的咒法,每月朔日會遭到那咒法的反噬,需要以至陽之物震住那至陰的咒法。」史鈺兒道。
「原來是這樣。」了凡覺得自己隱約知道了史鈺兒「死而復生」的真相了。
一定是史以鑒用了某種邪惡之法救了史鈺兒,想要完全地操控她,便讓她失去記憶了。
只可惜她娘南飄離以為她已死,母女之間天人永隔,這才去找史以鑒報仇,並因此送了命。
陰差陽錯,如今南飄離死了,而史鈺兒又活了過來。
史鈺兒為什麼說只有十年的壽命了?
他決定去找那個泉山道長問個明白。
了凡隨後去了欽天監,一問才得知泉山道長已經離開衍都,四海雲遊去了。
他想去尋那泉山道長,但眼下史鈺兒婚期在即,他又不便離去,站立在衍都繁華的街頭,望著繁華如煙的街道和滾滾的人潮,悵然不已。
對於史鈺兒,他懷有太多的歉意,總覺得一輩子還不完。
他原本以為,讓史鈺兒恢復記憶,讓她知道自己的過去,是對她的一種保護,後來發現他錯了,史鈺兒自己不願意想起過去,當下對她而言已很幸福,她已知足。
他亦覺得有一個溫暖的家,有父母家人,還有一個男人愛著他,這樣的結局對她而言,便是最好的歸宿了。
過去滿是創痕,何必要去記憶起了?
而他,亦不能給她一份愛,一個遮風避雨的家。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他愛過一個人,便永遠忠於這一份感情,至死方休。這一份執念於他,與生俱來,連普元禪師也無法根治。
天空中飄起了細雨,如絲如絮飄落在他的臉上,帶來一陣微涼。
他突然想起,那一次在青黛山腳下,那麻衣道士為他和司徒南芸算命的情景,麻衣道長說他執念太深,他不以為然,如今,他算是明了了。
了凡笑了笑,帶著些許無奈,些許洒脫。
即便放下放不下又有何妨?想要放下本也是一種執念,不是嗎?
花自飄零水自流,任它而去,任它而流,順乎自然,順乎道法,不亦很好?
他突然間開悟了
。
史鈺兒大婚那天,十里紅錦鋪地,寶馬香車排起了長龍,轟動了整個衍都城。
她笑靨如花,大紅的嫁衣隨風飄揚,似火似朝霞,美得傾城。
了凡站在人群中目送她的嫁車一路離去,一直到視野盡頭。
「鈺兒,祝你永遠幸福,快樂。」
三年後,了凡離開衍都,他守護了史鈺兒三年。
那個男子果如史鈺兒所說,待她很好。
馬車上的那一個體貼攙扶的舉動,遊園時那一道溫婉的目光,穿越人潮時那一雙大手的呵護,夕陽夕下,那一道衣角相連默契的背影。
這是一個男人對女人深深的愛,潤物無聲,於細節處見真情。
這一份愛,了凡讀取到了。
他欣慰,心安。
是時候離開了!
慶國寺里,秘密來了一位客人。
原本熱鬧喧嘩的皇城第一大寺廟,一下子肅靜了很多。
聽風軒里,坐著兩道器宇不凡的身影,茶香裊裊。
「要是我不來見你,你也不會來找我吧?」
說話的是一個紫色錦袍的人,經過這幾年的磨練,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淡定而睿智的光芒,亦有一種不怒而威不凌而厲上位者的氣場。
「你知道,我這人淡了凡心,冷了性子,更習慣閑雲野鶴無牽無掛的日子了。」了凡笑了笑,「皇上一切都好,天衍四海之內太平,我也沒有什麼可操心的了。」
紫衣錦袍人自然便是嚴玉馳,這幾年,雖未常見了凡,但與他已成了莫逆之交。
「你不操心我不假,但史鈺兒你可沒少操心。」嚴玉馳笑道。
「看來什麼事都瞞不過你這雙天子之眼。」了凡道,「我曾有負於鈺兒,如今她一切安好,我也可以放心而去了。」
「你呀,說你無情你亦有情,說你有情,你亦無情,真叫人難以看懂啊。」嚴玉馳感嘆。
「何必單說我,皇上不也一樣?」了凡透徹的雙眸直視著他。
嚴玉馳被他的目光看穿,有些不自在,「不說這些了,今日我是來送行的,你打算去哪裡?」
「這幾年一直雲遊四海,最近在慶國寺聽一明法師說法,亦有所悟,倒也想靜一靜,你要是哪天想微服私巡,就來水鏡山來找我吧。」了凡道。
……
水鏡山上常年雲霧繚繞,山頂大半年寒霜白雪覆蓋,只有三五個月唯見清風朗月朝霞落日。
了凡日日參禪悟道,誦經之餘,有時便于山頂清嘯,驚動雲中之雁駐足聆聽,有時興起吹笛,笛聲悠揚,惹得走獸聞訊觀瞻。
如此日復一年,年復一日。
當年的明悟已長大成人,開始了遠遊的時期。
水鏡上那一抹飄逸出塵的身影旁,又多了幾個小徒子徒孫,他們圍繞著這位可親可敬的師父,傾聽他那一段不平凡的歲月故事。
他們的師父呵,早已聲名遠揚,成為了令人肅然起敬的了凡禪師,他們的師父呵,一生是個傳奇,雲海幻滅,山川異景,而歲月並未在他的臉上留下刻下年輪的痕迹。
傳言,他已悟道,超凡入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