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女子堅強
輕輕抽泣聲,聲聲入耳……
自從那次意外后他就再也無法睜開眼睛,腦海中有意識也能聽見外界的聲音,不過這樣的情況並不穩定,時常會突然昏迷。有意識的時候更加令人感到害怕,既沒有辦法張開嘴巴說話也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他被這種現象嚇到了,因為根據常識這可是一名植物人才有的癥狀。
多天能聽不能說的日子讓他知道了許許多多的事情,無法睜開眼睛的人聽見一些事情后感到迷惘,那道出現最多頻率的年輕女子聲音總是在述說什麼,很像是在講一段凄涼的故事。
雖然沒辦法動彈和睜開眼睛,但是虛弱的人還是會不斷睡睡醒醒,整個故事聽了個斷斷續續,時間長了他很希望故事沒有結局,醒來時總是能夠聽見那道溫柔的聲音,畢竟誰都害怕死一般的安靜,特別是他面對的是一片沒有亮光的黑暗。
他非常肯定自己並不認識這名總是在身邊照顧自己的女生,原先他以為是照顧自己的護士,可事實大出他的意料,這名女生講的最多的就是「娘親」這兩個字。他並沒有姐妹,女生強調「娘親」讓他聽來直犯迷糊。
漸漸地,昏迷中的他將女生的稱呼悄悄轉變為女性……
聽得越多總算了解到一些事情,他發現非常狗血的情節發生在自己身上,所謂的靈魂穿越到另一具身體上面就是他猜測出來的結果。
好吧,為了適應時代潮流,他又從女性的稱呼改了一個叫法,變成了女子。
因為完完全全地換了一個身份,陌生女子每次都用「柔娘」自稱,而她每次都呼喚自己叫作「宗澤」,這讓他有點不清楚照顧自己的女子是這具身體的姐妹還是妻子。
可能是突然穿越的驚慌失措或者被照顧的思維在作祟,他異常想弄清楚這位陌生女子的身份,可惜他就是一個活死人,連眨個眼皮的能力都沒有,哪還能弄清?不過也正是因為有個盼頭才沒有迷失在腦海中的那片黑暗,堅強的意識正在慢慢改變著某一些事情。
柔娘不愧有一個柔字,她十分懂得照顧病人,無論是餵食還是陪伴身邊講話從來沒有表現得不耐煩,一日復一日的沉重壓力被這麼一位姑娘用瘦弱的肩膀堅強地肩挑著。
偶爾也會有人來到家中,他們可能是附近的鄰居,會送一點日常用品,大多對柔娘表現出來的堅強和勇敢感到疼惜或者欽佩。
無法動彈的陳宗澤還是沒有搞清楚柔娘到底是姐妹還是妻子,從家中來客不自覺的嘆息中大約地聽出一個意思,那就是「陳宗澤還不如快點死了好,可惜了這麼一位好姑娘為了照顧他成了這般模樣」。
他想,「鄰居們無意間談話時露出的口風柔娘應該是宗澤唯一的家人沒錯了」。柔娘為了照顧『宗澤』也就是現在的自己吃了許多苦,受了不少委屈,按照這個思路想下去柔娘應該是這具身體的妻子才對?
由於只有思考能力,他想了許多也聽了不少,從中了解到一位女子撐起一個家庭的辛酸。老實說他十分害怕就這麼做活死人,一直都在試圖醒來,渴望睜開眼睛看看一直在照顧自己的女子什麼模樣。可惜,這具身體真的太糟糕了,怎麼努力都沒能醒來。
有一次他剛有意識的時候聽見屋外柔娘在搬什麼東西,從聲音分辨大概是柴火一類的東西,心中又有了新的想法,結合多日的聽聞更加肯定自己來到了古代,畢竟自己的那個時代家家戶戶不是煤氣就是天然氣,很少使用最原始的柴火。而因為這具身體也就是自己不能動,年紀不大的柔娘肩挑起了家中本來該由男人做的重活。
可以想象一名弱齡女子既要照顧一個不能動彈人又要做諸多輕重的活有多麼辛苦……
隨著時間的發展,他慢慢感覺自己的力量回到身體,柔娘也似乎發現照顧的對象正在好轉。她照顧得更加入微,講故事時也不再用著凄苦的語氣稍微帶著些期盼,唯一不變地是一一次呼喚趕快醒來,一次比一次著急。
好吧,他覺得既然已經穿越並且換了一個身份,那麼以前叫什麼名字都是過去式的事情了,他開始履行陳宗澤這個新身份的義務,那就是在無法睜開眼睛的情況下聽故事和被照顧。
某天,陳宗澤訝異地發現家裡的寧靜非常突然地被一陣吵鬧聲打破,有一股什麼人來到家裡撒野,聽他們的對話好像是為了照顧自己家裡欠了外面一大筆錢,現在債主找上門來了!
這個認知讓代替陳宗澤的他清楚地了解到一個現實,那就是這個家庭並不富裕可以說為了給昏迷的自己吊命耗光了家資,而且還又欠了一屁股債!親族好像也不大管或者乾脆沒有親族,屬於孤苦伶仃的那種。
柔娘在求債主們寬限幾日,態度很是謙卑,表情很是無助。
凶神惡煞的債主語氣十分輕佻,大意是在表達「如果柔娘肯嫁給自己當第八房的小妾」云云,是即恐嚇又誘惑。
無法動彈的陳宗澤聽得三屍神炸跳,不斷暗罵,想象中柔娘不是自己的姐妹就是自己的妻子,不管是男人的自尊還是親人的維護在作怪,他都恨不得爬起來揍那債主丫的。可是他沒有任何辦法,他現在躺在床上無法動彈比廢物還不如。
「三爺,求求您再寬限幾日吧,只要宗澤醒來肯定能還上的。」
「別說寬限幾日,就是幾個月也行啊!可是那個癱貨會醒么!別作夢了,那個癱貨永遠不會醒過來。小娘子別為了那個癱貨誤了一輩子!啊?哈哈!你們說的對嗎?」
嬉笑聲無情地附和著,聲聲鑽挖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陳宗澤心窩上,他的心情也從愧疚轉到失落,乃至於痛恨自己,畢竟那債主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要是永遠就這麼一動不動躺著還真不如死掉算了,免得害人害己。
「不會的,不會的!宗澤會醒過來的,求三爺再寬限幾日吧,求求您了!」
「耶?小娘子別跪啊!哈?要跪等和老爺我拜堂再跪不遲!」
「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柔娘跪在地上不斷磕頭,兩行清淚滑落臉頰,那瘦弱的身軀可能是壓力太大還是委屈得無以復加,止不住地顫抖。
被稱為三爺的發福中年人眼睛死死盯在柔娘高高翹起的翹臀上,他下意識地吞吞口水,復又瞧瞧這破落的屋子,屋裡的擺設無不在說明什麼叫家徒四壁,心想:「被那個癱貨拖累得沒值錢的東西賣了,估計這小娘子也撐不了多久,不要逼得太甚才是?老爺我以後還要這小娘子暖床地!」
家裡的吵鬧引來了鄰居,圍觀的人瞧見柔娘一幅凄苦無助的模樣無不心生憐惜,他們這時並不痛恨來討債的三爺,畢竟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們是在埋怨陳宗澤為什麼不死掉算了。
有了以上的那層想法,再看圍觀人群臉色有異狀,三爺更加覺得不能逼得太甚,他倒也懂得做人,先是對圍觀的人群說幾句「不想逼一個小娘子」諸如此類的話,然後又定下一個月的期間,這才帶著一干打手離去。
討債的一走,柔娘跪在地上哭泣起來,看得圍觀鄰居連連嘆息。
沒一會連圍觀的人群也散去,柔娘送走幾位來安慰的鄰居後來到陳宗澤的床邊,她依然在低聲抽泣,哭了一會站起來朝柴房走去,端出一碗稀粥復又回來。
柔娘站在床邊默默看了一會,抬手擦拭臉頰上的淚痕,整理稍微有些亂的秀髮,幾根髮絲被掃的掉進碗里,惹得她緊張地擰起來。
這位穿越人士來到這裡也不算短了,一連串的事情讓他心裡可謂是五味雜陳,由於體質已經慢慢恢復,他依稀能感覺自己被扶了起來靠在柔軟的肩上,他聽見一陣細細的吹拂聲,想象那是柔娘在吹冷勺子上粥的溫度。他的嘴唇被勺子緩緩地撐開,溫溫地粥進入嘴腔,一張不大卻略有些粗糙的手掌扶住他的下巴,腦袋稍微一揚,食物順著食道入腹……
陳宗澤十分肯定這就是古代,只是沒辦法判斷是在哪個朝代。而這個家不是大戶人家,柔娘的手掌那是因為做活計才會顯得有些粗糙,結合柔娘照顧自己的過往,他不能不讚歎柔娘的聰慧,讚歎柔娘的勇氣。
畢竟不是誰都有擔當照顧一個活著卻死了的身體,而且擔當起來了還能照顧好,再則雖然有些無助但也不是有勇氣面對凶神惡煞債主嗎?
多久了?是一個月還是兩個月?應該更久吧!已經把自己當作陳宗澤的穿越人士徹底地接受了現實,其實他對柔娘的堅持感到很驚訝,因為男人尚且有軟弱的時候,一名女子想要在困境中堅強並不容易。
「如果醒來,我會代替……不!不用代替,我會竭盡所能地照顧她!」
會醒么?大夫說不會醒了,柔娘不信,她還在堅持,而陳宗澤是被動的堅挺著。
柔娘的動作很輕柔,餵食期間不斷呢喃「你會醒來的對不對?」「你不醒來柔娘快撐不下去了……」「快點醒來好么?」,這模樣這情景怎麼不讓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陳宗澤想醒,他正在努力地想動下小指頭可惜未果,或許是太專註了吧?手指頭沒動但身體最靈動的那部份終於眨了兩下……
黑暗彷佛出現了裂痕,一絲絲不明顯的光亮進入陳宗澤的世界,當他要用盡最大的努力撕開光亮時,黑暗再次無情地籠罩整個世界。
柔娘這一次沒看見陳宗澤的眼皮眨動,她餵了小半碗稀粥重新讓陳宗澤躺下,她坐在床邊看看碗里所剩不多的稀粥,像是在猶豫要不要自己喝點還是留著,最終還是沒捨得吃。
她站起來幫陳宗澤蓋好被子走向柴房,將東西收拾好后,她坐在不大的房屋旁邊的角落裡做起了一些小活計,大概那麼久也就靠那點女紅的收入硬撐著這個家。
不知不覺間,屋外的光亮越變越暗,被討債的一番刺激,想要醒來幫助柔娘的還是躺在床上,他毫不鬆懈地在與睡魔作鬥爭,他從沒有那麼想要醒來過,而經過刺激,他渴望著醒來承擔維持家的責任。
由於沒有光線了,柔娘收拾女紅遠遠地看一眼床上的陳宗澤,昏暗的房屋裡一切沒有發生改變,她輕輕地、細細地嘆息一聲走出去,她要將今天做好的女紅交給隔壁的黃大嬸。
「家裡的米缸快沒米了……」
那道細細的聲音不斷祈禱著,希望能夠賒來一些兒米,等工錢拿來再還給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