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冤家路窄
外面突然傳出一聲吼叫,我分不清那是人還是動物,是以前從未聽到過的聲音。我遲疑了片刻,沖了出去。
月亮在雲層中若影若現,而在月光掩映之下,我看見一個巨大的身影高高躍起,而在他的肩膀之上,似乎背著一個姑娘。正向遠處的山丘上奔去。
「小舒!」我脫口而出。
而在巨大身影的背後,緊緊追趕著的,是另一個高大的身影。那個背影我怎麼也不會忘記,那是陶陶,他總是讓我覺得心安。他正在追趕那個男子,想要救出小舒。
而在他們之後,隔了一段距離,是老黃和影子,他們順著小舒被擄走的方向,奮力追趕。突然,黑暗中衝出來兩個人影,與他們扭打成一團。
離得太遠,看不清楚。不知道那兩個人影是誰,眼看著小舒越來越遠,我不敢怠慢,趕緊追了過去。
不一會兒,便跑到了老黃和影子的身邊。那兩個人明顯不是他們的對手,不斷地被打倒。可是說來也怪,每次倒下,都會以極快的速度爬起來,擋在他們的面前,不讓他們前進分毫。就像是橄欖球場上盡忠職守的後衛,死命地把對手擋在禁區之外。
我看見他們的身上布滿了血跡,卻毫不在意,血一滴一滴順著額頭往下流淌著。一個人身材高大強壯,另一個人矮小精瘦。矮小的那個人一條腿上纏著繃帶,整條腿呈現出不自然的形態。根據多年的外科醫生經驗,他的那條腿應該已經骨折了,而且是脛腓骨骨折,這種長骨骨折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站起來的。可是他不僅可以站起來,甚至還可以保持這麼靈敏的身手,倒下之後可以迅速起身,還可以繼續攔截老黃他們的去路。我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在我觀察的時候,矮小男人再次被老黃一腳踢在了腿上,我似乎能感受到那種骨折腿被再次擊打的疼痛,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可那男人卻似乎毫不在意,轉身居然爬到了老黃的背後,以一個標準的巴西柔術的鎖喉姿勢,鉗住了老黃。而另一邊的影子和高大男人也扭打在了一起。對方像牛皮糖一樣死死黏住了影子。
我看著越來越遠去的陶陶和小舒,不敢再遲疑,越過了他們,向前奔去。跑出去沒多遠,突然側面的小樹林里衝出來一個人,一下就將我撲到了。
我吃了一驚,順著地面打了好幾個滾,才保持住平衡,趴在地上,看著那個人。雲層漸漸散去,皎潔的月光緩緩地照在那個人影之上,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龐。
「梁博!」
我不禁叫出了聲來。我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我這輩子最不想遇見的人。之前在車上,我看見了他在廢墟之中徘徊,一閃而過就不見了,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現在看來,當時所見的那個人,就是他沒有錯了。可是我卻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梁博是我的大學同學,同一個專業,同一個寢室。品學兼優,全年級第一名。是老師和同學眼中的天才,也是家長眼中那種別人家的孩子。原本以為他畢業了之後會成為一名出色的醫生,卻沒想到他去經商了。但是天才就是天才,聽說他在商海也是混得風生水起,白手起家竟然打拚出了一個商業集團,在我們市也算是小有名氣。不過自打畢業之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面了。
可在他無數的光環之下,只有我知道,他的真實面目。
記得那一年,我被同為做醫生的母親責罵,說當醫生不是兒戲,如果我在這麼弔兒郎當地學習,拿這種半吊子成績,不如早點退學回家,不要等以後當了醫生再去害人。於是第二學期我發了瘋似的讀書,母親的話猶如懸在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我廢寢忘食。功夫不負有心人,那一年的期末成績,我居然破天荒地拿了全年級第一,打破了梁博對第一名數個學期以來的壟斷。我永遠也忘不了,成績公布的那一天,他看著我的那種詭異複雜的表情。
而在那之後,我的噩夢開始了。有次洗臉的時候,突然被割傷了,仔細一看,洗臉毛巾之中居然插了一根針。是被人仔細地纏在毛巾之中的,絕不是什麼意外為之,是有人故意這麼做的。而那被割傷的位置,就在我的眼瞼之下,如果再往上幾公分,針扎在了眼睛里,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再後來,奇怪的事情接踵而至。有天晚上睡覺,我一個翻身,感覺臉上一陣鑽心的疼痛。我趕緊起床,發現一側的枕頭之上,密密麻麻地插滿幾十根針,都是極細極細的繡花針,最小號的那種。每一個都仔細地別在了枕頭的內側,只留下尖銳的一端露在外面,不認真去看的話,根本發現不了。我的鮮血瞬間就染紅了枕頭,針插得之深,導致我坐起的時候連枕頭都黏在了臉上。甚至有幾根針已經刺破了皮膚,深深地插進了口腔之中,嚇得我連吞咽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把針吞進了肚裡。
還好我們都是醫學院,學校裡面就有專業的校醫院。我立刻被室友送到了醫院裡,因為救治及時,並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
而那最後一件事情,也是讓我徹底下定決心離開寢室的事情,至今想起來,依然讓我覺得后怕。
我記得那一天,天氣很熱,當時有個心儀的妹子周末要回家了,把小狗寄養在我這裡。寢室一共四個人,另外兩個都是當地了,周末一般都會回家,所以一到周末,基本就是我和梁博兩個人在寢室。
那天我剛打完籃球回到寢室,渾身是汗,剛想在飲水機介面水來喝。沒想到小狗跑過來張著嘴,把空空的水盆推到了我的面前,可能它也渴了。想到似乎好久也沒給它為喂水喝了,便把杯里的水倒進了狗盆里,讓它先喝。看著它撅著屁股蠢蠢的樣子,覺得特別的可愛。怪不得心儀的妹子養了這樣一個萌物。
突然我發現小狗開始嘔吐起來,並且渾身伴隨著抽搐。這是典型的中毒癥狀,我感到事情不對,趕緊抱起了小狗,向學校醫院跑去。可是學校醫院並不接受小狗,沒有辦法,我只好打車把小狗送到了校外的寵物醫院。
一路上小狗非常的痛苦,不住地嘔吐與抽搐,也引來了計程車死機無情地謾罵。我心疼地抱著它,卻又無能為力。我感到它的身體越來越無力,越來越冰冷,即將離我遠去。像是一個孩子失去了最心愛的玩具,我在寵物醫院的門口哭了起來。
等我再回到寢室的時候,卻發現飲水機和梁博都不見了,連小狗喝水的水盆也不見了。又過了一天,寢室又出現了一個新的飲水機,是梁博買回來的。我質問了他,甚至大打出手,將他揍到進了醫院。第三天,寢室的人都回來了,他們只知道我動手揍了梁博,被學校通報批評,原本應該保研的機會也泡湯了。卻沒人知道,他對飲水機做了什麼。
我永遠忘不了,當我揍他的時候,他的那種嘲笑的表情,我揍得越狠,他笑得越厲害。像是在嘲笑一個永恆的手下敗將。在那之後我就搬出了寢室,與他再沒有交集。
這些年來我始終在想,如果當初不是小狗狗跑過來要喝水,那麼嘔吐、抽搐,痛苦地死去的那個人,是不是應該就是我自己了。可我卻找不到哪怕一丁點的證據,每每想到這裡,恐懼與懊惱便佔據了我的身體。
我咬緊了牙關,憤怒充斥了我的身體。真是冤家路窄,萬萬沒想到,在這裡讓我遇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