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掙脫的枷鎖 別離的煙火

身為伊卡洛斯號艦長，周月紅的信譽還是有些保證的，至少在這艘船上，她的話語，便是權威。

所以戴維和洛顏川在登船口領了安全鎖、過了安檢之後，便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了經濟艙區。

戴維像是沒見過的市面的鄉巴佬似的東張西望，讓不少自詡上流人士的傢伙投以鄙夷的目光，但他對此毫不在意，對自己人生中即將到來的第一次太空旅行充滿了期待。

透過舷窗，已然可以看到天際的星辰與不時掠過的太空垃圾，而在閃耀著極光的天際線下，則是戴維他們生活了多年的臨川星，而其中一片呈橢圓形宛如鏡子般的地帶最是顯眼。

那裡，便是戴維與洛顏川相識的地方，也是他們的曾經的家鄉，臨川鏡湖。

臨川鏡湖並不是真正的湖，而是一片古代遺迹，據考古研究這裡曾經發生過劇烈的爆炸，導致大面積土地晶化。

從太空鳥瞰下去，便像極了一面蒼藍色的鏡子，倒也成了一道奇觀，這麼多年來更是吸引了不少遊客特意選擇能經過這裡的航線於星空觀禮，為臨川星貧瘠的財政報告挽回了些許顏面。

就在這時，廣播再次響起：

「尊敬的各位乘客請注意，伊卡洛斯號將於三分鐘后駛離太空港，請及時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帶...」

廣播重複到第三次時，洛顏川看著依舊沒有收回目光的戴維，安慰道：「別看了，我們只是去首都星圈上個學而已，遲早會回來的。」

「恩。」

「別擔心莉莉，它如果不想被人找到，那些蠢蛋是奈何不了它的。」洛顏川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

莉莉是戴維給取得外號，曾於鏡湖遺迹深處發現的一名人工智慧，自稱是羅德里亞第二軍區副官，因為經常掛著我被囚禁了一萬年的口頭禪，一度被惡趣味叢生的戴維喚作伊利蛋。

但也許是資料庫殘缺的厲害，當年戴維初見她時說話還顛三倒四的，智商更是狗屎到感人，忍無可忍的戴維經常怒噴對方白痴，簡直處理器里浸了屎，久而久之，稱呼便成了屎蛋莉。

而隨著屎蛋莉資料庫在戴維的修復下逐漸完善，知恥而後勇的屎蛋莉開始竭嘶底里的抗議這個狗屎的名字，戴維為了不成為第一個被人工智慧吵成白痴的倒霉蛋，妥協之下給她的名字來了個委婉的簡稱，莉莉。

當然，戴維心情不好的時候依舊會直呼她屎蛋或是屎蛋莉，然後...便是某人工智慧徹底暴走...

不過戴維能在穿越這些年如此迅速的掌握這個時代的相關知識與戰鬥要領，也算是拜它所賜，但過程不是那麼令人愉快就是了。

然而戴維卻依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怎麼可能擔心它，額，也算是在擔心它吧，只是希望，我們走後，它別鬧出太大動靜。」

「它不是被植入了三大核心定律嗎，鬧不起來的...等等！你該不會是...」洛顏川似乎想到了某個可能，用看精神病人的目光瞧著戴維。

「我們這不是被強拆了嗎...一時激憤報復社會，就把它給刑滿釋放了...」戴維心說以那玩意兒的自維速率遲早會衝破早就千瘡百孔的邏輯封鎖，與其等著被它越獄后滿世界追殺，還不如遵守約定賣個好，但這麼說罷實在太丟面子，只好硬著頭皮開玩笑道。

「刑滿釋放......天吶...你居然就這麼把一個人工智慧給解放了...這是要瘋啊...」洛顏川撓著頭髮，一臉懵逼，短時間她那腦袋瓜子內貧瘠的辭彙量實在找不出適合咒罵戴維的話語。

就在這時，舷窗外突然爆出一陣刺目的強光，旋即腳下也開始劇烈的顫動起來。

二人和所有倉惶的乘客一樣齊齊看向舷窗外，就見臨川星原本湛藍沉靜的鏡湖，已經不復存在了...

呈現在眾人眼中的，是一道直通天際的火光，劇烈的爆炸幾乎將整個鏡湖古遺迹的上層地殼給整個掀了起來，無數破碎的晶石轉瞬間便衝破了大氣層，朝著整個太空爆散，比戴維上輩子在熒幕前看到的火山爆發還要壯觀百倍。

就像一場朝著星空逆流的流星雨，又像是一場...別離的煙火...

「好美啊...」通天的火光倒映在洛顏川黝黑的眸子上，一時間，這個從來不懂風花雪月先前還在擔心世界和平的丫頭，竟是看痴了。

「卧...槽！我特么就知道不該跟那個神經病講什麼人道主義！」戴維同樣心情複雜的看著眼前的壯景，一時間愁結滿腸，滿腹離騷。一時也不知是因為大腦過載，還是先前那場高烈度戰鬥積蓄的疲憊感一同襲來，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天旋地轉...

噗通。

洛顏川回過頭來，就看到戴維竟是一頭栽倒在地，頓時慌亂起來，「戴維？戴維！你又怎麼了？醫療兵！醫療兵！」

與此同時，正準備駛離太空港的伊卡洛斯號則遭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電磁流侵襲，絕大部分系統同時陷入絮亂之中，光屏劇烈的閃爍著。

「究竟是怎麼回事？立刻彙報情況。」艦橋內，周月紅滿臉陰沉的問道。

「報告長官，臨川鏡湖古遺迹，於今日21時32分23秒發生原因未知的大爆炸，核心繫統遭到電磁脈衝的侵襲，初步分析應該是鏡湖古遺迹深處還有其他古物在爆炸時干擾了磁場，形成電磁脈衝，核心繫統遭到侵襲，無法正常運轉，強行駛離太空港的故障幾率為36.9203%，不排除信息遭到泄露和人為干涉的可能。」

「重啟伊卡洛斯的副腦核心繫統！」位於船舷的指揮中心大廳的艦長周月紅當機立斷的下令道。

「好的，重啟副腦核心繫統，排除電子故障，預計需要六分四十二秒，將延誤航班至少四分三十六秒，是否立刻執行？」副官凝眉問道。似乎耽誤航班遠比飛船事故還要嚴重的多。

周月紅看了一眼身旁面沉如水的禿頂軍官。

「耽擱航班，情報泄露的可能性至少會上升三成！袁家那個蠢貨！如果不是為了掩人耳目，我先前就該把他扔進太空里。」禿頂軍官咬牙切齒道。

「可如果我們遭遇到這種意外事故都冒著如此大的故障幾率強行離港，不是更加惹人懷疑嗎？而且你我都知道這次伊卡洛斯號最內層的庫房押送著什麼，如果系統絮亂導致冷凍倉失控讓其蘇醒，哪怕只是淺層意識蘇醒，都將是滅頂之災！」周月紅已經不想理會袁子鑒這個名字，據理力爭道。

那名禿頂軍官似乎也在計算著利害，最終沉重的點了點頭，「我們前面已經走了七艘軍用艦，煙霧彈已經放出去了，此次若是成功，我們將是銀民聯邦的功臣，如果失敗...」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因為那樣的結局，是他們所有人絕對不能承受的！

如果失敗，不提對不起那七艘註定淪為犧牲品的軍人們，他們的名字，將永遠被釘在聯邦歷史的恥辱柱上，而他們的後人，將永遠抬不起頭來，供億萬人唾罵，永世不得翻身！就如同當年侵略地球卻最終失敗的月靈人，等待他們的，只有永無止境的沉淪！

「接下來，便只能將命運交給皇帝了。」周月紅喃喃道。

在聽到這句話，禿頂軍官也露出神聖莊嚴的神情，右手捶胸，向著舷窗外的星海行了一個繁複而肅穆的古代禮儀，狂熱道：「願皇帝與我們同在！」

周月紅豁然起身，揮手道：「立即執行！」

「是，長官！您的命令便是我們的意志！」副官也彷彿被這種凝重的氣氛感染，肅穆道。

隨著命令下達，整個伊卡洛斯號的燈光同時泯滅，僅剩下寥寥幾十盞應急燈閃耀在寂寥的太空中。

一時間，伊卡洛斯號內一片喧囂混亂。

就在這混亂中，沒有人注意到，如果將解析度調到最大，便會發現，那如星光般向著太空四射的晶石之中，其中一枚正朝著伊卡洛斯號激射而來，而在晶石之上，正站著一名渾身泛著金屬色澤的人型生物。

可怕的勢能讓這枚晶石突破了第一宇宙速度，掙脫了地心引力，與大氣層劇烈的摩擦中讓其劇烈燃燒起來，火光同樣將那人型生物包裹其中，其軀體上不斷有電子迴路在這劇烈的高溫中爆開，彷彿要不了多久，火光便會將她徹底融化吞噬下去。

但它卻彷彿對即將到來的毀滅顯得毫不在意，它張開著雙手，彷彿在擁抱整個星空，兩隻電子眼中同樣燃燒了一股名為執著的情緒，更是夾雜著終獲自由的快意和一絲絲對於可能毀滅當場的恐懼。

它直直的盯著停泊在太空港中的伊卡洛斯號，雙唇不斷闔動，若是有懂的唇語的人看到，恐怕能夠翻譯出來：

「戴維！我來了！你逃不掉的！你永遠都甩不掉我的！你...是我的...」

而它的金屬軀殼也就此到達極限，突然崩潰，與那恐怖的光熱就此融為一體，化作星空里的塵埃，一如往日。

六分四十二秒后，伊卡洛斯號二號核心繫統重啟自檢完畢，沒有任何異常。

而在伊卡洛斯號下層深處的主機光幕上，誰也沒有注意到，在如海潮般自檢的字元群之中，突兀出現了一連串代碼，最終組成了一個詭異的笑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