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現世】第十章
?「你拿道具錢給酒店,這是影視基地,人家酒店前台又不是傻子,」花眠聲音越來越小聲,「知道是□□還用,犯法,你是不是又想到警察局裡報道……」
經過上次,玄極已經知道人們口中的「警察局」就等於他所熟悉的「衙門」,於是表情變得更加嚴肅起來:「在下使用的明明是真金白銀,何來作假一說,不過是這些銀兩並非現世流通貨幣……」
花眠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
她發現,眼前的人一嚴肅起來,自我稱呼就從「我」變成了「在下」,文縐縐的。
可是可是……
這都演戲多少天了?眼下她看上去是特別閑還是特別不正經,他為什麼還要這樣和她繼續演戲啊?
……眼前的人行為舉止詭異到讓花眠幾乎懷疑是不是自己哪裡出了問題?
她愣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想到之前他為不讓她害怕迴避的模樣,心中燃起的怒火勉強熄滅,打開道具車後備箱門,坐在上面,她踢了踢腿:「……啊,你沒用□□?……那,那你用的什麼?」
話語一落,眼睜睜看著男人從口袋裡掏出幾個金元寶,和一些碎銀子。
花眠盯著那些個金燦燦的金元寶和碎銀子,眼珠子都快掉下來……這比用□□還過分,她要是酒店前台,不僅要轟他,怕還得用掃帚轟他才解氣。
至此,花眠突然意識到好像哪裡真的不太對——
那晚,平地突然響雷,他自黑夜之中突然出現;
行為舉止古怪;
裝扮用物異常;
伸手敏捷,會武功;
自稱來自「啥啥大陸」,今後也許登基為皇;
如今連去住個酒店掏出來的也是金元寶碎銀,還一臉理直氣壯加委屈……
要說演戲,這傢伙,未免從頭到腳至眼神都是戲,太過了吧?
花眠:「……」
思及此,花眠稍稍挺直腰桿,鄭重其事打量了下身邊的人……然後挪了挪屁股,伸出手拍拍身邊的位置:「坐,然後,然後,說出你的故事?」
到機車門打開一半,留出的位置並不算多,男人看了眼她身邊所剩不多的空位,停頓了下並沒有動:「男女授受不親。」
「……」
花眠心想,新鮮了,這輩子還能給她盼到別人對她繞道走:「可是你那天,摸……」
花眠臉微紅,抬起手摸了下唇角——
「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在下當時以為姑娘吐血。」
「……」
「結果不是。」
花眠心想吐血什麼的我現在也挺想的,見眼前的人拒不合作,也沒轍了,心想自己這點本事想從別人嘴巴里撬點故事出來果然還是異想天開……越想越沮喪,低下頭正想說「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反正也不干我事」……
卻在這時,眼前一暗,只見原本站在一旁的男人突然動了,他抱臂斜靠在車門邊,站穩。
花眠抬起頭看著他:「?」
玄極:「這樣說,可以。」
花眠(獃滯):「……喔。」
……
世界上還存在另一片名為「諸夏大陸」的大陸,與「現世」的存在相當於雙生,或稱為平行空間。
五百年前,在諸夏大陸有一場天地人神大戰之中,當時人、狐、翼、汐四大種族族長率領大陸眾有志之士將邪神「荒」封印,將上古神器瓜分,並約定當時四位家族領袖百年入九泉之後,其子孫後代憑藉手中神器,可獲一爭諸夏大陸統帥之令,率領三軍,登機為皇。
而「無歸劍」則為人族所得神器。
百年後,十六歲名動天下,二十一的易玄極作為人族新任族長,從其父手中繼承「無歸劍」,並得父命:如今諸夏大陸由狐族統治多年,大陸四分五裂,不負往日榮光,而邪神「荒」有衝破封印再現世之兆,希望玄極攜帶「無歸劍」為信物,與其他三個種族繼承人一爭高下,登基為皇,率領三軍,整齊人心,共同應對接下來諸夏大陸可能面對的浩劫。
玄極得命,離開自小長大的浮屠島無量殿,前往諸夏大陸皇城,卻在即將到達皇城對皇位展開角逐時,意外遺失「無歸劍」劍鞘……
經過族內大祭司指點,「無歸劍」劍鞘已流入現世……
無奈之下,只得來到現世尋找。
玄極即刻起身,欲——
……
「……等等,」花眠抬起頭,一臉茫然,「你說你多大?」
玄極低頭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回答:「剛過及冠之年。」
花眠:「……」
及冠之年,大約至古代男子……長那麼大,算上打開文具盒看見蠕動的毛毛蟲那一刻,掐指一算,花眠還沒哪一秒有比現在更想罵髒話。
二十一歲,還比她小個一兩歲。
……可以。
花眠嚴肅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玄極沉默地看著她,像是有些困惑,眼前的小姑娘是不是真的知道了,她又知道了什麼……殊不知,此時此刻在花眠的腦海里,已經有了一個關於他的完整故事——
一名英俊少年。
十六歲離家出走,發誓名動天下。
少年來到世界上最有可能讓他「名動天下」的地方,H市影視基地。
然後一個奮鬥就是五年,五年期間,跑過龍套無數,演過奇幻古裝沒有上百也有幾十,跟著劇組武術指導學了一身武藝本領。
然而不幸的是,頂著張比白頤還帥的臉,卻沒有白頤的命,五年時間,演過最大的角色就是一名叫「易玄極」的炮灰龍套,「易玄極」一身玄衣,身背大劍,大概是個男二,或者男三。
不幸的是劇拍完之後,國家政策收緊,古裝劇不許播,於是這部劇石沉大海,伴隨著整部劇「殺青」然後就沒有瞭然后。
最後。
少年瘋了。
身著戲服,懷揣道具,終日遊走於H市影視基地,幻想自己是異世界來客,要找劍鞘,登基為皇,拯救蒼生。
嗯。
心疼。
好好一帥小伙,年紀輕輕的,怎麼就瘋了呢,可憐——這大概就是人們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這人,想紅想瘋了。
花眠仔細想了想,覺得眼前的人也挺可憐,明明長相英俊放哪個劇也該混個男二男三,過個一兩年就該是白頤的等級了,偏偏命不好這麼些年也沒混出來……這會兒渾渾噩噩遊盪在這影視城裡,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花眠在影視基地混飯那麼多年,這樣的落寞的十八線演員也沒少見,跑了一輩子龍套的更是遍地都是——
然而被逼瘋的,還真就這一個。
看他這模樣,渾身上下整整齊齊,應該也沒瘋太久,說不定過兩天就清醒過來了,乾脆就想好人做到底,先掏個腰包,給他定個房間收拾一下,等他清醒了再還錢也好。
花眠:「身份證帶身上了嗎?」
玄極:「身份證?」
花眠從口袋裡掏出個塑料小卡片:「這個。」
玄極接過,看了下手中輕飄飄卡片,上面畫著的無疑是眼前這小姑娘,有姓名,出生年月,還有大約是住址之類的地方,卡片最下方還有一串數字——
玄極:「諸夏大陸,唯有大奸大惡且在逃之人,才會以畫像、編號區別身份以示眾人……」
花眠聽懂了:「……你說誰是通緝犯?」
玄極一頓,連忙解釋:「姑娘誤會,在下並不是有意……」
花眠擺擺手,只好帶著男人到距離他們劇組酒店附近另外個稍微便宜的酒店,用自己的身份證給他開了個房間——在花眠從錢包里抽出毛爺爺遞給酒店前台時,她感覺到玄極的目光盯在自己的錢包和手上看得很認真……
糟、糟糕,他不會是見財起意吧?
花眠頓時又有些緊張,拽緊了錢包,轉身把房卡遞給玄極:「你自己上去吧,房號門卡上寫著……我我我,就不送了。」
帶著玄極來到電梯前,摁下向上鍵,等待過程中,玄極又不知從哪兒掏出個金元寶:「我出門在外,來得匆忙,也未仔細研究過現世流通貨幣,此為諸夏大陸流通貨幣,姑娘暫且收著,他日玄極若歸諸夏,必以翡翠玉石相贈,以表酬謝……」
花眠瞪著那「假金元寶」,心想大哥你饒了我吧!
然而見玄極一副「你不收我就跟你在這站到地老天荒」的模樣,也沒了轍,只好先敷衍收下,隨手往大衣口袋裡一塞,然後「叮」地一聲電梯到了,她忙不迭將玄極推進去。
「房號1127,11樓。」
她對站在電梯里的男人擺擺手。
照顧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智商,還貼心地告訴了他是幾樓。
眼睜睜看著門在自己面前合上,男人那張欲言又止的臉消失在自己的眼前——電梯門關上的那一瞬間,花眠擺動的手停下來,沉默了下,心中居然有一絲絲失落,於是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她到底在幹嘛啊?
長嘆了口氣,一邊感慨自己怎麼這麼爛好心,一邊又忍不住抬起頭想要看著電梯向上到十一樓再走——
然而。
一秒過去了。
十秒過去了。
三十秒過去了。
一分鐘過去了。
花眠:「……」
伸手,飛快地摁了下面前的電梯開門鍵,電梯門開,那張一分鐘前剛剛道別的冰塊臉重新倒映在她眼中。
玄極:「姑娘何故將我推入此封閉鐵箱內?」
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