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現世】第十九章
?花眠這邊,稍微被耽擱了一下。
主要是長這麼大,唯一一次幫雄性生物買衣服,還是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她管媽媽要了錢去買上體育課要穿的白網鞋,然後她媽讓她順便給爸爸帶一雙拖鞋回家。
……所以對於男生衣服應該穿什麼樣的,怎麼穿,她一概不知道。
花眠被逼無奈,只能機智地打開手機翻一翻微博搜下白頤的照片,然後照著照片里差不多的款式比照著買——沒一會兒花眠的手裡就多了些大包小包的,牛仔褲,靴子,毛衣和保暖內衣什麼的……
最後花眠站在秋褲的櫃檯前面犯了難,糾結半天還是給蘇宴發了個簡訊——
【花眠:……你說現在的年輕小男生愛不愛穿秋褲?】
【蘇宴:多年輕?】
【花眠:二十一、二歲?】
【蘇宴:這不是和工作室小傑一樣正是要風度不要溫度的裝逼年紀,不穿。】
【蘇宴:等等,你要給哪個年輕小男生買秋褲?!】
【花眠:……我弟弟。】
花眠知道接下來蘇宴就該問「你哪來的弟弟」,於是乾脆先掰扯出了一個「遠房表弟來找我,為了吸引我的注意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的故事……難為這麼爛的劇本蘇宴雖然有點囧但是也信了——
如此強大的心臟足以證明這些年風裡來雨里去,劇組工作人員究竟見識到了多少神奇的劇本。
【蘇宴:你說那個大帥比是你弟弟?!】
【蘇宴:和你長得一點都不像,鬧鬼吧?巨人國和矮人國啥時候通婚了?】
【花眠:……】
閉、閉上你的狗嘴兒吧!討厭!
買好了東西,花眠從商場里走出來跳上了車——光這幾件衣服要穿一個月當然不夠,但是跑到商場買也只是為了解決燃眉之急,畢竟玄極可以用的金錢有限,剩下的衣服可以到淘寶上去買。
打定了主意,踩下油門,花眠就往拍攝基地趕。
其實路上也就十分鐘左右的路程,只是拍攝基地佔地廣闊,所以位於城市比較偏遠郊區,車開到一半的時候已經像是開進村兒里,兩邊是還未蓋完的高樓大廈,也不知道是不是爛尾工程,大樓覆蓋著的綠網從花眠畢業來到這影視基地就長這樣,人煙稀少——
大白天的也不見開工。
只有幾塊巨大的石板被生鏽的鐵壁懸空吊在高空中。
購買衣服的過程比想象中困難了一些,時間耽誤了一會兒,這會兒距離花眠離開已經過了快一個小時,嚴重超過與玄極的約定時間;外加本身對施工重地這種地方也沒有安全感,原本花眠想一腳油門踩到底,但是麻煩的是,當她剛剛駕車靠近工地,放在副駕駛座的包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花眠:「!」
握著方向盤的雙手一緊,整個人都僵硬了下……對於花眠這種手機幾萬年不響一次的人來說,被手機鈴聲嚇一跳也不是什麼特別稀奇的事——
花眠原本並不想接,但是那手機響個不停,在一個人的車內,讓人心生焦躁。
花眠一隻手握住方向盤,伸手去勾過放在副駕駛的包,將手機掏出來看了眼——居然還是個陌生的號碼。
花眠劃開手機,摁下免提:「喂?哪位……我我我我在開車,有事能一會兒說嗎?」
電話那邊沉默了下,緊接著一個磁性又溫和男聲響起:【我是白頤,你在開車啊?】
花眠:「……」
白頤?
劇組的人死光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兒勞煩白頤打電話來通知,哈?
有沒有搞錯?
在花眠發愣的過程中,那邊白頤聲音從電話里不急不慢響起:【沒別的事,就是早上服化那邊有個工作人員不是送醫院了嗎,現在警方看監控發現最後只有你和他進了電梯上天台,就想例行問問你當時的情況……】
花眠整個兒有些傻眼,半晌才反應過來好像比起白頤打電話給她這件事,他本身在電話里所說的內容更加可怕一些——
花眠:「喂?白頤老師,你等等,我我我我……」
花眠結結巴巴,也顧不上趕時間還是怎麼的了,直接將車往路邊一停,花眠握住手機貼到耳邊:「警察找我?找我做什麼……我、我什麼也不知道呀!」
白頤:【你在開車就不說了,安全駕駛,等你回來再談。】
花眠掌心微微冒汗,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純粹因為跟白頤說話緊張,語無倫次道:「沒、沒事,我把車停路邊了……現在可以說的——我早上剛起床,王哥來敲我的門,說是昨晚下雪樓頂的曬的道具凍壞了,讓我幫忙看看……其實當時我在門后看他精神狀態不算穩定不想去的,但是怕耽誤事情就跟他去了,結果到了天台他突然拉住我,我嚇了一跳只能拚命想甩開他……」
像是想到了早上那令人不舒服的一幕,花眠沒往下繼續說,而是停頓了下。
沉浸於一種強烈負面情緒中的她並沒有注意到來自頭頂的異響——
此時此刻的她只是滿腦子想著怎麼把這事情瞞天過海……
雖然從頭到尾都怪她,如果她稍微聰明一點點,不要和王哥去天台……
就不會搞成現在這樣。
王哥不會進醫院。
玄極也不用成為警方調查嫌疑人。
四捨五入算起來,她是個害人精啊。
猛地咬住下唇,花眠聲音越發小得像是蚊子哼哼,帶著顫抖:「可是僅此而已,我什麼都沒有對他做……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變成那樣,我推開他后就跑掉了。」
花眠並不擅長撒謊。
所以她也不知道白頤信了沒。
【沒事,別著急,我們當然知道你一個小姑娘不能把王哥怎麼樣——這是我的私人號碼,你記一下,等回到影視基地了再打給我,我也是剛從警察局裡出來,大家都要接受例行盤查的,我第一個出來所以警方希望我能打電話通知你一下……】
白頤的聲音低沉緩和。
就好像帶著天然的鎮靜成分。
花眠握著手機的手鬆了松,全是汗的手心讓手機往下滑了下,手機一個沒捉穩滑落在駕駛座上——
花眠愣了下,下意識的彎腰去撿。
然而就在此時,只聽見「嗡」地一聲,像是鋼筋被蹦斷的不詳聲音!
花眠甚至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在抬起頭的一瞬間,又聽見「啪」的一聲巨響,緊接著幾塊巨大物「轟隆」砸下——
一塊砸在她車正上方,直接將車頂砸得凹陷,車頂壓連帶著石頭重物直接壓到了花眠的後腦勺上,帶來一陣嗡鳴式劇痛,還將彎著腰的她夾在方向盤與靠背之中,安全氣囊都被震了出來;
一塊砸在她車後車蓋,擋風玻璃被砸得稀巴爛,碎片落在後排椅子上,斷裂的巨石一角深深插.入玻璃破碎處;
第三塊砸在她車前蓋;
第四塊直接落在她車前不遠處的土地上,捲起塵土……
被固定在安全氣囊、方向盤與座椅靠背之間的花眠動彈不得,腦子裡被車頂撞擊了下這會兒嗡嗡的,渾身的血液彷彿一瞬間都在逆流,然後凍結——
她甚至來不及考慮發生了什麼。
塵土之中,她看見一抹黑色高大身影靠近,眨眨眼,這才看清楚,身著玄衣男人手握藍色巨劍,屹立於她車旁不遠處……手中的劍插入背後臨時劍鞘內,有鮮血順著他的虎口滴落。
【花眠?怎麼了?】
電話那邊,白頤似乎聽見了響動,在問她是否安好。
花眠沒有回答,只是眼睜睜地看著男人一步步走進,單手將壓在花眠車上方的巨石挪開……看了眼嚴重變形的車和車門,始終不得要領,索性一隻手扶著車門把車門整個兒暴力卸了下來。
花眠:「……」
站在車外的男人面無表情:「受傷了?」
花眠想要搖頭來著,但是她現在手軟腳軟,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都被嚇得癱軟成了一攤泥巴——直到玄極直接把車大卸八塊,將她從車裡拖出來。
重新來到眼光下,花眠抬起頭看了看正懸空在頭頂上那鋼鐵巨壁,一塊鬆動的鐵,一根斷裂的鋼絲,「嘎吱」「嘎吱」地迎風飄蕩。
兩塊巨石落在她車周圍,斷口整齊一看便是人為切割一分為二,若不是如此,整塊巨石砸下,此時此刻的她只怕已經去鬼門關報道。
………………她與死神擦肩而過。
花眠一隻手扶著玄極,張了張嘴,想說一天之內你又救了我一次謝謝啊,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再加上剛才被敲到的後腦勺隱隱作痛,當她想要說話時更像是被針炸……
情急之下,乾脆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
花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兩腿一蹬睡了多久。
醒來的時候並沒有聞到醫院標配消毒水味兒,眼前一片漆黑倒是真的……心中咯噔一下心想不會是撞擊到腦部導致失明了吧,如此猜想帶來的恐慌之間,伸手一摸發現自己半個腦袋被包得像個粽子,連眼睛也被包了起來。
而摸到眼睛上的紗布時,花眠安下心來:原來不是瞎了,只是紗布遮住了光。
……她很在乎自己的眼睛,畢竟已經算半個啞巴,這要是再瞎了可怎麼辦?
手在臉上亂摸了一會兒,鼻尖隱隱約約味道膏藥味摻雜著花香……花眠轉了轉身子,還能感覺到後腦勺那種被重物所擊的痛——
「疼……疼。」
此時又猛地想起,在出事的前一秒,她還是個等待著被警察傳喚審訊的人,這會兒……這會兒也不知道多久了,手機也不知道去了哪,警察不會把她當畏罪潛逃直接列入通緝犯名單吧?
花眠越發不安,放下手,想要叫人,卻不知道應該叫誰。
只能摸索著從床上爬起來,再摸索著爬下床,伸手想要推開眼上的紗布卻發現這個動作完全牽扯到了她後腦勺傷痛部位……無聲地呲牙咧嘴一會兒后,她只能放棄弄開紗布,繼續當個瞎子,摸索著前進——
赤著腳,在地毯上走了幾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來到別的房間附近,她豎起耳朵,聽見了似乎是從一門之隔的地方傳來對話聲。
【……她對劍鞘之事並不知情,只是身上確實有劍鞘氣息。】
【青玄,我來現世的事,你確定除你我之外,無人知曉?】
【那鋼筋被利爪強行扯斷,還有早上的那個人族,我去衙門看了一眼,他身上果然有狐族魅惑術后留下的狐狸騷臭……】
【鋼筋……】
【青玄,你速去調查,近幾日可有狐族來過現世?】
是玄極的聲音,雖然他在說什麼,她一句話也聽不懂。
聽見玄極的聲音,花眠鬆了口氣莫名安心,摸索著靠近聲源,正想要叫不遠處的男人,這個時候,突然聽見男人又說了句——
【劍鞘化為人形的可能性?聞所未聞。然世間萬物有靈,無歸劍鞘若化作人形,身上應該有劍鞘之上本身紋路……我在她身上沒有見到。】
「……玄極?」
花眠伸出手,在空中抓了抓,什麼也沒抓到,這時候手臂卻撞到了玻璃門觸感的東西……站在地毯上赤著腳的少女搖晃了下差點摔倒,這個時候,耳邊傳來「嘩」的一聲輕響,像是陽台推拉門被拉開的聲音,花眠在空中亂抓的手落入溫暖厚實的大手中。
「你怎麼醒了?」男人低沉的聲音就在耳邊,他大概是低著頭在說話。
花眠微微側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問:「這是哪?」
花眠扶著他的手臂……電視里,總是提到習武之人身材魁梧什麼的,她也就是看著停著,腦子裡也沒有個具體的概念,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了:身體都是緊繃的,像石頭。
花眠微微揚起下顎,似期盼回答。
紗布遮擋下,她小巧的鼻尖卻被襯托得越發挺翹。
玄極沉默片刻,腦海中又想起她渾身脫力坐在天台邊緣哭的模樣,便微微蹙眉;
轉念,又想到方才她被卡在車廂內動彈不得,回頭虛弱地看著他時滿眼驚恐模樣,眉頭便瞬間皺得快要能夾死蒼蠅;
感覺到到自己情緒似乎也有些受影響,扶她站穩后,男人便不動聲色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些生硬道:「客棧,廂房。」
花眠:「……」
原來是,在酒店。
啊也是,他哪裡懂要把她送醫院這種事。
花眠抬起手摸摸自己眼前的紗布,苦笑:「你包紮的?好結實,我什麼都看不見。」
「那巨石雖然受我阻攔,然而還是擁有部分高空墜落的撞擊力,姑娘腦補受創,若不及時用無量花膏活血化瘀,以後便真有可能看不見了。」玄極聲音聽上去雲淡風輕,同時一把捉住花眠在自己後腦勺亂摸的手,「別亂動,繃帶散了便不再管你。」
花眠被捉著手,像是被抓包的小孩,雖然看不見玄極一臉嚴肅的模樣,卻還是微微紅了臉。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巳時剛過,你沒昏迷太久。」
「喔。」
小小鬆了一口氣的嘆息。
「玄極,」花眠微微一笑,小聲道,「謝謝你啊,一天之內救了我兩次……也不知道最近走什麼背字了。如果不是你,今天我可能就真的得去閻王爺那報道了。」
玄極:「……」
【公子,世間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
【無歸劍劍鞘失蹤一事,恐善占卜汐族早已知曉,而我們並不知道如今狐族與汐族是否有私下結盟……】
【狐族之人知曉你前往現世。並不會坐以待斃。】
【沒有劍鞘,公子自然失去競爭皇位資格——狐族狡詐,為謀權不擇手段,他們怕是巴不得劍鞘的線索斷了才好,又豈會將區區一現世人類的性命放在心上……】
花眠看不見,自然不知道此時站在她跟前的男人面若冰霜的模樣。
只能感覺到那扣在她手腕上的大手微微加重了力道——
玄極也不知道,自己對於面前的小姑娘來說,到底是她以為的福星,還是真正的掃帚星。
「花眠。」
「嗯?」
花眠揚起頭,唇角輕勾的弧度稍稍變得更加清晰: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叫她「姑娘」噯。
「你身上,可有與生俱來奇怪的胎記或者印記?」
「……」
房間中再次陷入了奇妙的沉默中。
玄極低下頭,認真地看著赤著腳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她的半張臉擋在紗布之下,他有些看不清楚她臉上的情緒——
只能看見她的笑容,稍稍停頓后,不著痕迹地變得清晰。
「沒有呀,」花眠帶著笑意的輕飄飄的回答飄入男人耳中,「怎麼了?」
不知為何,玄極居然生生鬆了一口氣。
「無事,你為尋找劍鞘重要線索,以後我自會護你周全,今日類似之事,不會再發生。」
男人終於放開了始終被他握在掌心的軟若無骨的手腕,語氣也再度變得往日那樣冷硬——
「回床上去,你還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