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傾世之戰（五）
嘲諷的笑容，在紫陽真人的嘴角慢慢擴散開來！
跨入化神境界已經足有幾百年的時間，就算是天下第一人的位子，他也已經坐了有三百年之久！而在這漫長的歲月之中，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從何時起，他竟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天下無敵的存在，小瞧了那些比他更加悠久的化神宗師！
然而此刻，白髮老者李文軒，卻是用鐵一般的事實，告訴了他，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天下無敵的存在！
甚至於，若是這一場戰鬥發生的時間，提前到半月之前，那麼此刻的結局將會被整個改寫！他這個所謂的天下第一人將會毫無懸念的折戟在這赤狐嶺上，甚至是……身死魂滅！
「你輸了！」
嘴角的嘲笑慢慢冷卻，紫陽真人的神色重新恢復了那種漠視一切的淡然！
這一場及時的戰鬥，雖然讓他備受打擊，但也同時喚醒了他的警惕之心！而且，在這世上，從來都沒有什麼如果和重來！
勝便是勝，敗就是敗！
而此刻，無論他勝的有多麼的僥倖，但終歸還是他紫陽真人，而不是以命相搏的白髮老者李文軒！
凝滯的時間再次緩緩流淌，被三足金烏洞穿胸膛的白髮老者，如同破敗的玩偶一般，重重跌落在了同樣支離破碎的山石之上，一動不動！
「是啊，我輸了！你終歸還是那個天下第一的紫陽真人，而我，也終究不是你的對手……」
在紫陽真人的注視下，退到半空之中的銀甲戰神，緩緩的開口說道：「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銀甲戰神並沒有說出口，但是紫陽真人卻是明白他那未完的意思！
弒神一槍！
這是比它的名字還要更加驚艷的一記槍法！只可惜，卻是就此便將化為絕唱了！
「離開吧！帶著你的人回到玄都！或許，你還來得及……」
紫陽真人手中的長劍緩緩歸鞘，這是他自邁入東陽城后，第一次收回自己的寶劍！
「呵呵！不用了！這裡就很不錯，山清水秀，又少有人跡……」
輕笑著，銀甲戰神的身上開始飄出一點點的熒光，如同夏夜星空下的螢火蟲一般，向著四面八方散去！他的聲音之中，並沒有多少落寞和惶恐，反而有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輕快！
確實！對於李文軒來講，此刻是沒有多大的遺憾的！就像對於武將而言，馬革裹屍便是最高的榮譽一樣！死於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對於武者來講，同樣也是無比的幸事！
帶著漫天的熒光，銀甲戰神，緩緩落到了自己那具殘破的身軀旁邊，探手將自己的身軀摟入懷中，他便頭也不回的向著赤狐嶺的深處走去，卻是再也沒有多看紫陽真人一下！
「哎！」
遙望著銀甲戰神那越走越遠，也越來越消散的身軀，紫陽真人心中莫名的一嘆！他本不想殺自己的這位老友，也從未真的有過半分殺機！但是當對方選擇以命相搏之時，他卻也不可能留手，所以其實當戰鬥開始之時，這樣的結局，便已經註定！
江湖，或許在外人看來，那是一個讓人可以快意恩仇，能夠仗劍天涯的夢想之地！
但是，對於這些真正生活在江湖之中的武者來講，江湖，卻只不過是一個用無奈和枷鎖編織而成的囚籠罷了！只要還活著一天，便永遠不可能逃脫的囚籠……無論你是剛剛踏入江湖的菜鳥，還是所謂的天地第一高手！
…………
當銀甲戰神活著說李文軒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的時候，紫陽真人遙望送行的目光，方才緩緩收回！
這一刻，他莫名的想到了自己！他不知道未來的某一天，自己會迎來怎樣的結局！是像自己這位老友一樣，死於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還是等到無數年後，壽元耗盡，慢慢老死床榻！
「鏘！」
負在身後的松紋長劍微微顫動了一下，似是在安慰著自己的主人一樣！
劍鳴聲中，紫陽真人緩緩回過神來，輕笑著伸手拍了拍身後的長劍，說道：「走吧，我們該繼續趕路了！」
抬頭看了看落在山邊的夕陽，天色已經近晚，半邊夕陽都落到了山的另一邊，讓這幽靜的山林，顯得愈發的靜逸！
不過就算是在太陽落山之前，無法趕到玄都城，紫陽真人也依舊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無論如何，他的這一場橫跨二十萬里的征途，依舊還要繼續下去，無論前方會有什麼在等他，他都不會停下腳步！
「啪嗒、啪嗒……」
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在幽靜的山林之中緩緩響起，不過百步的距離，天狼等人的身影便再次出現在了紫陽真人的眼中，而在他們四人的身後，則是整整上千人的玄甲戰士！
一千零四道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之下，就像是石雕出的人偶一般，一動不動，就那麼靜靜的站在赤狐嶺的山道之上……攔在紫陽真人的身前！
一步、兩步、三步……
隨著那不斷響起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雙方已經近在咫尺，但是那一千零四道身影，卻是依舊如同石雕一般，一動不動！
已經除去面甲的天狼四人，站在隊伍的最前面，遙望著紫陽真人走來的方向，但是讓他們失望的是，直到紫陽真人走到他們身前，那道他們所熟悉的身影，也依舊沒有出現！
「你……殺了主公……」
顫抖而嘶啞的聲音從天狼的嘴中緩緩吐出，很難想象，這樣的聲音，究竟是如何從他這種，只有血沒有淚的軍人口中傳出的！
紫陽真人前進的腳步，再次被迫停了下來，目光在這一千零四道身影身上掃過，從中看到的卻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靜！這些人，無論強弱，無論是否真的不害怕，此刻，卻是都如同鋼澆鐵鑄的一般，牢牢的擋在了他的面前，一步不退！
緩緩的紫陽真人似是明白了什麼！
「是了！我又何必問你呢！主公若是沒死，便一定不會捨棄我們，若是……」
紫陽真人沒有回答，天狼的聲音，卻是慢慢的平靜了下來，只不過，在那絲平靜之下，究竟隱藏著多大的驚濤駭浪，卻是無人知道！
「殺！」
短促而尖銳的聲音，驟然響起！只不過，發出這道命令的卻是並非之前開口說話的天狼，而是四名頭領之中的唯一一名女子……那個名為寡婦的通玄將領！
以容貌來講，寡婦並不是那種嫵媚傾城的絕世美人，甚至都談不上多麼漂亮！但是此時此刻，在這一身盔甲戎裝之下，她那原本只能算是中上的容貌，卻是散發著另外一種致命的魅力！
「殺！」
「殺！」
「殺！」
當寡婦尖銳的聲音劃破夕陽下的慵懶之時，另外三名頭領，雖然都還重傷在身，但卻依舊寸步不讓的衝殺向了紫陽真人的身前！
「殺！殺！殺……」
而在四人身後，之前還一動不動，如同木偶一般的玄甲戰士，此刻卻是如同黑色的火山一般，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喊殺之聲，緊緊追隨在他們的四位頭領身後，向著紫陽真人發起了自殺一般的衝鋒！
「鏘！」
被紫陽真人負在身後的松紋長劍，再次微微顫動起來，發出一陣陣清越的劍鳴之聲，卻被紫陽真人牢牢的束縛在了劍鞘之中，不得出來！
「砰！」
一道斧影重重劈在了紫陽真人的身上，卻被一層薄薄的紫金色光罩，牢牢擋在了外面，不僅沒有傷到紫陽真人分毫，反而還將巨斧的主人狠狠彈飛了出去！
「砰！砰！砰！砰……」
緊隨在巨斧之後，無數柄兵刃向著紫陽真人的身上砍去，卻都如同之前的巨斧一樣，被那層薄薄的紫金光罩給彈飛出去！
「殺！殺了他，為主公報仇！」
「殺！殺了他！」
「沖啊！大家一起殺了他！」
「殺！殺！殺！」
漫天的喊殺聲中，一件件兵刃斬在了紫陽真人身外的光罩之上，一道道身影被重重的彈飛出去，卻依舊不能阻攔他半步前進的步伐！
在絕對的境界實力差距之下，雖然玄甲戰士他們有著絕對的數量優勢！卻依舊，無法彌補和紫陽真人之間的巨大鴻溝！他們，只是在徒勞一般的發泄！
只不過，哪怕他們明知道自己的攻擊不會有絲毫的效果，卻還是依舊沒有一個人退出！而是，前赴後繼的向著紫陽真人的身邊涌去，然後，揮舞自己手中的兵刃……再被遠遠的彈飛出去！
一千零四道身影，此刻彷彿化作了無邊無際的黑色汪洋一般，一波·波、一浪浪的向著紫陽真人身邊涌去，再被無情的打散，而後重組，繼續沖向那不可匹敵的對手！
紫陽真人確實沒有攻擊，更沒有拔劍！
但這卻並不意味著，就不會造成傷亡！
當紫陽真人在這片鎧甲組成的海洋之中，穿行了一半距離之時，在場的一千零四人，每一個都至少被彈飛了一次！其中最早攻擊的天狼、寡婦等人，更是已經被彈飛了無數次！
在這一次次的碰撞之中，紫陽真人身外的光罩始終沒有一絲變化，看起來觸手可破，但卻始終沒人能夠真的將其打破！反倒是那些主動發起攻擊的玄甲戰士，卻是已經有不少人，被光罩彈回來的力道，傷到了自身！他們畢竟只有凝魂、煉魄的境界，哪怕紫陽真人只是在被動的防禦，也依舊不是他們所能夠承受的了得！
然而，這些被自己的攻擊反彈到重傷的玄甲戰士，卻是沒有一人放棄繼續攻擊，他們嘴裡流著鮮血，卻依舊緊緊咬著牙關，向著那道不可匹敵的身影，再次發起衝鋒！飛蛾撲火一般的衝鋒！
「轟！轟！轟……」
紫陽真人的腳步還在不疾不徐的走著，只是每次腳步落下，跨出的距離卻是已經只有不到三尺的距離，再也不是之前那種一步跨出，便是百丈的神通！
並非不能！而是不願！
正如這些玄甲戰士需要發泄一樣，他也同樣需要發泄！
連綿不斷的轟鳴聲響起，如同潮水一般的兵刃落下然後彈開，一道道身影從紫金光罩之上拋飛出去，他的腳步，依舊不疾不徐！而那，如同汪洋一般的黑色，卻始終將他包裹在中心的位置，隨著他一步一步的向著赤狐嶺的西方涌去！
不知過了多久，當夕陽徹底的落山之時，連綿不絕的轟鳴聲終於漸漸衰弱了下來，此起彼伏的兵刃浪潮，也變的越來越少，而在這片黑色汪洋所走過的山路之上，此刻卻是有著無數的玄甲戰士無力的攤到在了大地之上，有的在微微的喘息著，而有的，卻是已經徹底失去了聲息！
十丈！百丈！十里！百里！
「轟……」
當最後一道身影從紫陽真人的身上彈飛出去之後，天地之間，終於恢復了寧靜！這場持續了不知多久的鬧劇，也終於走到了尾聲！
是的，鬧劇！對於某些人來講，這便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
弱的一方，悍不畏死的攻擊！強的一方，卻始終不曾還手！
這如果都算不上鬧劇的話，那麼什麼才能算得上鬧劇？
可不知為何，這場鬧劇，卻讓紫陽真人的心中陣陣的發酸！如果這真的是鬧劇的話，那麼也一定是一場可悲的鬧劇！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還手！你那麼厲害，為什麼不將我們也一起殺死算了！」
跌跌撞撞的身影，無力的站在了紫陽真人的面前，透過依稀的月光，紫陽真人看清了這堅持到了最後一個的人是誰！
清冷的月光下，寡婦那張英氣逼人的面孔，已經變成了毫無血色的慘白，裸·露的皮膚上，更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傷口……那些都是被光罩彈飛的時候，在地面上擦出的傷口，不深，卻足夠的多！
「……」
紫陽真人微微沉默，然後，第一次停下自己的腳步，改變了前進的方向！
「回答我啊！為什麼……為什麼不殺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