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 機關算盡 功敗垂成
如今天下,門閥林立,而要說百年內影響最大的門閥,那當然非謝閥莫屬。
如今謝閥雖然衰敗,可是謝閥舊將遍布天下各地,就連蜀中也的確有不少,秦搏官居巴郡太守,乃是謝閥中人;本來是梁州刺史心腹,而現在益州刺史麾下的譙縱也是謝閥中人;就連如今成都王手下,鎮守內城東門的單毅,也同樣是謝閥中人。
其實就連成都王自己,當初又還不是因為有謝閥相助,他才能遠來蜀中封王,否則的話,恐怕早死在建康會稽王司馬道子的算計之中了。
然而成都王當年受謝閥恩惠,如今又要加害謝閥的恩人,謝閥舊將中就難免有人不滿了。單毅就是其中之一。
有倉鼠和暗刃纏鬥守寅道長,使守寅道長抽身不能,當然攔不住張弛的去路,而那些尋常的兵將,在一干寒門子弟手下都擋著披靡,一群人護著張弛往內城東門而去。
雖然見張弛衝下了高台,不過成都王卻並不擔心,內城四下戒嚴,這麼幾個人又怎麼能逃得出去?
不過成都王還自信滿滿的時候,讓他吃驚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內城東門緩緩而開,而當先城門前立馬的人,正是東門守將單毅。
張弛自從穿越以來,經歷了多少陰謀算計?而打從他入蜀以來,心機早就已經非他剛剛穿越時可比,凡事又怎麼能不提前考慮清楚?
當初對付梁州刺史的時候,他特意將謝靈運迎來了蜀中,而目的,無非是告訴成都的謝閥舊將,自己與謝閥的關係。
雖然說大家都知道張弛乃是王小姐引薦而來蜀中,可是卻未必將他看做自己謝閥中人,而小公子可就不同了。
謝靈運,謝閥嫡傳,血統最純正的繼承人,自從謝閥在山陰被五斗米道屠戮滿門,正統的謝閥嫡傳子弟,可就只有謝靈運一個人了。
而且是早在當初張弛設計對付梁州刺史,將謝靈運接來成都之後,就已經掌握了成都謝閥舊將在軍中的分佈,而此時終於派上了用場。
單毅讓張弛等人通過城門,而自己卻一人立馬城門口,目視著追上來的成都王兵馬,毫無懼怕之意。
成都王心中十分不解,單毅此人他倒是知道,而且歷來也頗受自己重用,可正是因為這樣,成都王心中那種被背叛的感想也就越激烈,牽過一匹馬趕上前來,怒道:「你想幹什麼,你想造反不成?本王歷來對你不薄,你何故如此?」
「成都王的確待末將不薄。」單毅是個恩怨分明之人,說道:「可謝閥也同樣待成都王不薄,當初成都王能在建康毫髮無損而來蜀地封王,何嘗不是謝家的功勞?如今張都督於謝閥有恩,況且又是王小姐舉薦之人,成都王又是何故如此?」
一席話,說的成都王無言以答。
成都王不說,守寅道長可不管這些:「大膽!成都王乃是蜀中之主,你敢這麼和成都王說話,莫非你也是助張弛叛逆之人不成?速速讓開否則就地格殺。」
單毅笑道:「謝閥對我有恩,所以我願放張都督以報恩,所以我不能讓路。然而成都王對我也同樣有恩,如果成都王要追張都督,不如殺我再追,我也可以一死報成都王之恩。」
這番話說的成都王還真是有些感動,心中難免起了惻隱之心。
可守寅道長可沒這麼多感悟:「你以為成都王不敢么?」
話音未落,守寅道長已經縱馬衝上前來,順手奪過前方兵士手中一桿長矛,直向單毅刺去。
他以為單毅只不過是說一說,沒想到此人竟然當真不躲,這一下長矛實實在在的刺入了單毅的胸口,「撲哧」一聲,長矛就透體而過。
守寅道長也沒想到單毅當真不閃不避,也的確愣了一下,心中有些感慨,不過隨即他就說了一句:「迂腐!」然後用力一推,將單毅的屍體推於馬下。
……
在這樣的一個亂世,永遠也不要小看了其他人。
成都王自認為十年隱忍,已經足夠今日的一鳴驚人了,然後人一旦把自己看得太高,就難免看不到其他東西,就好像當年王小姐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自微者視大則必不盡,自大者視微則必不明。
顯然成都王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成都王自認為掌控了一切的時候,可他卻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勢力,那便是桓閥。
若說謝閥的確是天下名聲最廣的一個門閥,可卻並非天下最有勢力的門閥,如今勢力最大的門閥,那當然非荊州桓閥莫屬。
其實桓閥意圖染指蜀中,也已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了,此時成都王要自己裂土封疆,獨佔蜀中,最不會同意的便是桓閥。事實上桓閥也早有準備。
當初張弛在梁州關沒有殺桓謙,而此時,桓謙正帶兵已經來到了成都五里之外,恐怕這是成都王如何也想不到的軍情吧。
「將軍,我們是不是要攻城?」已經看到了成都外城的城牆,桓謙身邊一將問道。
桓謙卻擺了擺手,答道:「且再等一等。」
桓閥大軍壓進成都,自然是要趁著成都王謀逆叛亂這一個罪名將他擒殺,如此一來,也就把蜀中納入了他桓閥的地盤。可桓謙此時卻不攻城,那是因為他還正在等城中桓恆的信號。
當初桓閥入蜀,桓謙是帶兵與胡人交戰,而還有一人跟隨益州刺史入蜀,與桓謙一內一外,而此人也同樣是桓閥之人,他的名字就叫桓恆。
桓恆來蜀中可不是吃乾飯的,其實桓恆的哪次動作沒有些意圖呢?想當初張弛第一次遇到桓恆,是在王小姐的馬隊之中,而同時馬隊就遭到了被伏擊打劫的經過。
而後馬隊到了建康,而桓恆當然也跟著一起進入了建康,而隨後,便有了北府軍反攻建康的經過。
所以可想而知,這一次桓恆來到了成都,那成都必然也會跟著有一些事情發生才對。
而現在,就是成都將要大變動的時候終於到來了。此時桓恆早已經收買了成都外城的部分將領,只要有他從中周旋,桓閥大軍攻入成都輕而易舉,而他此時之所以還沒有給桓謙攻城的信號,他是想等張弛被成都王殺死之後再做計較。
桓恆怎麼說也算是名士,可儘管是名士也有被人羞辱的時候,桓恆至今也忘不了,當初在淮南的那一次,被張弛羞辱的啞口無言的經歷。
其實在桓恆的計劃中,這一次本來只是借著成都王和守寅道長攜手起事,好讓桓閥大軍名正言順的開入成都,可沒料到張弛卻忽然迴轉成都,現在成都王要殺張弛和益州刺史,那桓恆當然求之不得,他雖然要攻佔成都,可卻不願間接的救了張弛的性命。因此才遲遲沒有給桓謙進城的信號。
可是他不救,自然有人救。
成都王忽略了寒門、忽略了謝閥舊將,同時也忽略了桓閥,他這一次起事又怎麼能夠成功?不過還沒完,他還忽略了成都城中百姓的民意。
此時成都成內城之外,已經聚集了不少的百姓。
內城內城洞開,張弛在一干人護衛之下快馬逃出,還順手把益州刺史也從鬼門關中拉了出來。
而成都王自然不能讓張弛和益州刺史逃命,否則如果這兩人出城,張弛定會舉北伐大軍回攻成都。
張弛的軍隊作戰力可是有目共睹,就連遇上胡人都攻無不克,若是這一次北伐軍攻打秦州,不是成都王有意泄密的話,恐怕胡人還真未必抵擋得住。
而益州刺史也不能小看,畢竟他手上還有七八萬的益州兵馬,若是這兩人逃出成都,後患無窮。
然而要想追上這逃跑的兩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城門外的百姓就第一個不讓成都王得逞。
在百姓的心中,張弛已經是他們的救星,若是沒有張弛,胡人早就攻入了蜀中,做官的人可以卸磨殺驢,可是百姓卻最是懂得感恩圖報。
此時內城城門外聚集的無數百姓,而小六就赫然正在其中。
那個老道士所說的果然不錯,成都王竟然當真要加害這一次挽救蜀中的英雄,小六怎麼能幹?高聲呼道:「成都這一次能夠免遭戰火,無不是張都督拚死抗胡的庇護,可如今功高不賞,反遭成都王毒害,天理何在!」
有小六一帶頭,百姓中其他人也紛紛跟著高呼。
張弛剛剛衝出內城城門,戰事緊急,他也不知道怎麼今日內城城門竟聚集了這麼多的人,匆忙之間也沒細聽百姓的言論,只是心說,這下慘了,這麼多人擁堵大道,馬匹難行,難免會被成都王的大軍捉住。
還正想著,百姓看見張弛衝出來,卻自覺的閃向大路兩邊,自覺的為張弛讓開了一條大路,供張弛通過,而等張弛剛過,人潮又迅速合攏,將成都王的大軍用人潮擋住。任憑成都王的名將驅策,可是這些百姓,就是分毫不退。
成都王無奈了,不過守寅道長有的是辦法:「不用說那麼多廢話,持刀槍前沖,擋路不退的就地格殺,殺一儆百,我倒要看看這些泥腿子退是不退。」
泥腿子,當然是對普通老百姓貶義的稱呼,這些高高在上之人,最是看不起操粗賤之役的百姓。
這一句話可是把小六聽得大怒,高聲呼道:「就是那個狗道士,迷惑成都王要殺張都督,我們今天把他宰了,讓他知道天下百姓心中自有公理!」
一呼百應。
小六這一聲叫喊可是喊出了這些百姓的心聲,面對前面明晃晃的刀槍,百姓們不但不退,反而潮水一般湧上前來,勢不可擋。
可憐成都王與守寅道長自以為機關算盡。卻被他們最沒有看在眼中的尋常百姓所阻在內城,寸步也衝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