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梅花樹下,不見不散
晨起
慕容隱努力睜開了眼睛,天還是蒙蒙亮的,她沒有起床氣,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起的夠早了。
可是……
劉楚熙已經坐在屏風後面批摺子了,慕容隱呼了口氣。
屏風是透明的,她可以輕而易舉的偷看到劉楚熙在那裡認真的樣子。
都說模樣認真的男人是最好看的。
她怔住了,如果每一天早晨起來都能看到這樣一個帥哥,真的蠻養眼的。
可是那個人是劉楚熙啊!即便是如何好看,她也沒有什麼感覺了。
正當她想要下床的時候,卻突然看見劉楚熙捂著唇輕咳起來,扣動著她的心弦。
慕容隱的心都因此狠狠緊繃起來,揪著,她探著頭目不轉睛的往那邊看。
這時候,劉楚熙好像已經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了,他轉過頭,同時往慕容隱的方向看過來。
兩個人目光彼此相對,慕容隱做賊心虛一般垂下腦袋。
她看見劉楚熙朝著這邊走過來,一聲聲微小的腳步聲逐漸傳過來,最後停在她面前。
床因為劉楚熙側身坐過來而輕微的陷下來,慕容隱覺得此刻自己必須要說什麼來緩解一下尷尬的氛圍。
「你……咳疾還沒有好嗎?」
她聲音很輕,也有些顫。
劉楚熙細心的把她垂在兩側的頭髮別在耳後,慕容隱感覺的到劉楚熙在看著自己,她咬緊唇瓣,不知道該說什麼。
「沒什麼大礙的,自從三年前那個女子離開我以後,就染上了這種怪病,如今已經不太嚴重了。」
慕容隱有些愣神兒,她不由自主的反問他,「三年前?三年前……」
慕容隱用了兩個語調,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
「主上還蠻用情的,只是帝王無情,主上對別人或許真的用情了,她也不一定知道。」
劉楚熙捧住她的臉,把唇湊近她耳邊,「我覺得我應該有必要讓她知道她在我心裡的地位,你說呢?」
慕容隱竟然有一種錯覺,這句話她怎麼感覺劉楚熙還有別的意思。
「只是你說的那個女人不是已經死了嗎?她又怎麼會知道?」
慕容隱推開他,劉楚熙卻一把把她擁入懷裡,慕容隱不得不雙手交疊放在他胸口。
死了?她為什麼總是這樣說,劉楚熙感覺的到,無論他如何暗示慕容隱,如何對她,好像都於事無補了。
就好像現在,她明明在自己懷裡,可是他心裡卻很空。
她的身子她的心,就像是一塊捂不熱的冰,冷的扎人。
「她應該知道,」劉楚熙閉上雙眼,把慕容隱擁的更緊。
……
覽書房
「王兄叫臣弟過來所謂何事?」玄清跪下扣安,劉楚熙示意他坐下談。
玄清走到一旁坐在椅子上。
「元澈,我想你幫我一件事情。」
玄清微微蹙緊眉頭,看著他。
「你知道我身患咳疾的事情了嗎?」
「王兄……王兄必回長命百歲的,現在提這樣晦氣的事情做什麼?」
玄清在一次起身跪下,宮裡規矩極多,不過玄清這次是真的很擔心。
「我不喜歡別人阿諛奉承我。」
劉楚熙抓著毛筆的手握緊幾分,他盡量讓自己不表現出異常。
那股子想要咳嗽的感覺又來了,他真的很恨現在自己的無用。
「臣弟沒有奉承王兄,王兄信不過臣弟么。」
「你別說了,我是有正事找你。」劉楚熙從案台上拿著自己剛剛擬好的手諭,他起身走到玄清身前。
玄清雙手舉起,一臉茫然的接著了手諭。
「我找了太醫,他雖沒有明說,我對自己的身子還是了解的。」
劉楚熙眸光暗了暗,「若是……若是哪日我不在了,你就拿著這旨意,登上這金殿。」
玄清眼睛里不自覺閃著淚花,他知道王兄的身子越來越差,只是他有尊嚴,不喜歡在別人面前展現自己的弱點而已。
可是他還沒有想到過,王兄的病已經到這種地步了。
「劉若止府上的人現在是不是對王位虎視眈眈?」
劉楚熙眼睛里閃過一絲陰狠,將軍府里始終是個禍患,他總得想個辦法端掉這個害蟲。
「據北定王的密報信息,這次那個小部落里發起的戰亂,身後的主力很有可能就是劉家的人。」
玄清站起來,臉色也跟著劉楚熙一般狠下去,二人皆是十足的嚴肅。
「我當初封他們李氏一族為國姓,是要他們為國敬忠的,沒想到,他們竟然會這樣來報答我。」
劉楚熙氣的笑起來,他的唇輕輕揚起,手摸著下巴。
良久,劉楚熙開口,「我現在封你為親王,你率領十萬部隊支援北定王。暗中派人把將軍府先包圍起來,一旦有異動,立刻通知我。」
玄清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其實王兄不必如此的,將軍府劉若止哥哥戰功赫赫,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們沒有必要趕盡殺絕,留著他,以後還是有用的。」
「因為我答應了一個人一件事情,在我病情沒有十足惡化之前,我想我還能在做一點大事情。」
能為她做的,他一定會去做,他只想著慕容隱對他的敵意能減少一些。
就一些……
玄清微微有些怔愣,王兄所說的那個人總不能是慕容隱吧!
若真的是,王兄能為一個女人做到這些已經很超乎他意料了。
王兄畢竟是君王,他這一生都被這個枷鎖控制了。
當一個不會愛人的人愛上了別人,他所付出的也定比那些隨隨便便就愛上別人的要多的多吧!
帝王無情,他卻唯獨對慕容隱情意深重。
「哎?美人做什麼呢?」一個侍女朝著慕容隱走過來,看她正在插梅花。
慕容隱把梅花枝輕輕插在花瓶里,她今天去摘的,慕容隱覺得在古代真的好無聊,每天除了賞花兒就是賞花兒。
「好看嗎?」慕容隱看了侍女一眼,然後輕輕轉動著花瓶,花兒正好可以三百六十度的被她一覽無餘。
「好看啊,還有一件事情,玄清王說有樣東西落在美人這兒了,要您還給他呢!」
侍女一字一句對慕容隱說,慕容隱神色一怔,轉動著花瓶的手也停住了。
「玄清?他來宮裡了嗎?」慕容隱有些疑惑,「你告訴他,他記錯了,我並沒有偷拿他的東西。」
此生不見或許才是對他們二人最好的解脫,他已經成家了,慕容隱覺得這樣多多少少有點不合適。
「玄清王說如果美人執意不見他,就看這封信。」
「你怎麼見到他的?」
「就在百花園口,他告訴奴婢您和他也是舊時好友了。」
侍女從袖口裡拿出一封未曾開封的信函,玄清心思縝密,故意把他要說的話密封著,這樣即使有些小人想要看也不敢了。
片刻,慕容隱才伸手接過信函,她微微愣著,「你先下去吧,」
「是!」侍女小心翼翼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
慕容隱坐在凳子上,撕開了信函。
「就當是最後一次見面了罷!
在人海茫茫中找一個知音。
得之,我幸。
不得,我命!百花園梅花樹下,我等你。玄清註:」
慕容隱閉上眼睛,有什麼劃過她的眼角,她不知道。
為什麼當她已經什麼都不在意的時候,他總是要這樣。
她真的不想傷害玄清的,這個世界里,她最不想傷害的就是玄清了。
他一隻手撐著梅花樹,微微垂著頭,就那樣等。
等了許久許久……
身後有腳步聲,是鞋底擦過雪原的聲音。
「你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好聽,讓人聽著極其的舒服。
玄清轉過身,也同時看向她。
慕容隱走到離他還剩下七八步遠的時候就沒有在繼續往前走了,像是在與他隔絕著距離。
「你過的如何?我聽到王兄說你差點被人害死了,是真的嗎?」
他的語氣有著一絲迫切,玄清不知道慕容隱在宮裡是如何過的。
他只知道宮裡行走的每一步,都很艱難。
「我的道行太淺,宮裡的勾心鬥角我還是防不住。抱歉,讓你擔心了。」
慕容隱淺笑,聲音很輕。
「其實你當初不回來……或許會是另一種狀況呢!」
她若是不回來,就不會有那麼多的事情發生,或許王兄現在也不會那麼糟糕。
玄清知道,慕容隱和王兄之間隔著一層帷幔,其實只需要剝開雲霧,就能彼此敞開心扉了。
他有些看不懂了。
玄清真的很討厭自己現在的樣子,他想讓慕容隱和王兄之間能夠和好如初。
可是他為什麼會喜歡上慕容隱呢?他可以喜歡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可是……卻偏偏不能是慕容隱。
「玄清,你說了,這是我們彼此之間的最後一面了。」慕容隱淡淡說道,「其實我本來不想再見你的。」
他們之間太尷尬了不是么!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
「在你大婚的時候我沒有送上祝福真的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諒我。」她半開玩笑的繼續說道,「還有啊!對你王妃好一點,別像你哥一樣是個木頭就行了,人家姑娘家家的沒有多少時間能浪費在你身上。」
她覺得玄清也不會如此的,玄清那麼好,那麼暖,她慕容隱沒有喜歡上也是瞎了眼了。
玄清抿著唇,半晌也不曾說話。
慕容隱轉過身,往回走。
突然,玄清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如果我是你第一個遇見的人……」
慕容隱停住腳步,站在那兒任由梅花飄落在自己的肩頭和頭髮上。
「你會不會選擇我?」
「不會,愛一個人那麼辛苦……我為什麼要去愛呢?」
如果真的能讓她重新來一次,她不要在愛上任何人了,這些對於她是一種束縛,一種壓抑無形的束縛。
「謝謝你告訴我答案。」
慕容隱抬起腳步繼續朝前走,一滴滴溫熱的液體滴答滴答的落在她衣服上。
玄清亦是往回走,漫天的梅花雨把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
玄清停住腳步,往回看了慕容隱的背影一眼,才踏著雪繼續朝前走。
在玄清看不見的地方,慕容隱也回頭看了他一眼,她咬著唇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在漫天的梅花雨間,兩串腳印,一串朝南,一串朝北……
他們彼此二人都不曾知道,在分開的最後一秒,二人皆是回頭過。
可是感情是回不了頭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