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全真 1
回去的路上,鐵蛋兒爹囁嚅著一次又一次的問蔣通:「蔣……蔣師父,那墳咋辦?那小兔崽子說的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你可不能不管啊……」
這樣期期艾艾的語氣,讓原本就心神不寧的蔣通沒由來的更加煩躁。
所以在剛到縣城的時候,蔣通敷衍了幾句就把鐵蛋兒爹趕了下去。
趕走了鐵蛋兒爹,蔣通心裡卻仍平靜不下來,他很清楚,一個養屍地,出現了如此濃厚的屍氣那將意味著什麼!
可是,緣何會橫生出這些變故?蔣通便又想起那個讓他頗為震驚的孩子的話來,憑空出現的屍氣,除非有人刻意為之,蔣通再也想不出其它的可能來!
而鐵蛋兒家只不過是一個鄉野農戶,誰會用如此大手段去對付一個鄉野農戶?值得嗎?
夜間的街道有些冷清,塑料袋兒打著旋不知道被風帶向了何處。
坐在車裡的蔣通,額頭豆大的汗珠卻突兀的如雨一樣往下落,鐵蛋兒家的墳是自己點的,墳出了問題,若不是有人為了對付鐵蛋兒家,那麼,便只能是為了對付自己!
而這些年,若說沒有得罪人,連蔣通他自己都不信,所以這樣荒誕的念頭一旦滋生出來,便不可遏制。
這個判斷讓蔣通心底發寒,坐立不安,他自己到底有幾分幾兩,他自己清楚。
能翻手間聚集屍氣,改變格局,這樣的人要是真想在暗處謀算自己,自己無論如何也是跑不掉的!且只會死的不明不白!
這樣害人的手段,蔣通這些年並不是不曾對他人用過!
帶著這股未知的驚懼,蔣通突然打開了車門,神色難看的走到了泛黃路燈下一個公共電話亭旁,遲疑了很久,蔣通才咬著牙按了一個號碼打了出去。
電話響了很久,卻沒人接。
「要錢的時候,催的比鬼都急,出了事人卻沒了蹤影!」
蔣通沉著臉,咬牙切齒,罵罵咧咧的重新鑽進了車。
桑塔納的車燈忽閃了兩下,便飛一樣沖著縣城外的路上駛去。
常言說,佛家有八萬四千旁門,道家也有三千六百旁門,只是經過那十年的動蕩,這些旁門左道大多已經十去八九。
深夜時分,遠在百裡外的一個同樣破落的小縣城,蔣通停了車,又頂著月色走了幾炷香的功夫,直到看見了兩棵歪脖子老槐樹,蔣通這才停下身影,槐樹旁,是座院子。
但凡正常人家,是很少會在門前種槐樹的。
蔣通努力的緩了緩臉色,這才敲響了那坑坑窪窪的門。
這個時間點兒,已經趕到了後半夜,可門卻很快吱吱呀呀的開了。
灰愣愣的夜色中,門只開了一條縫,門縫裡有人盯著蔣通的臉看了片刻,嘴裡才發出一聲輕笑:「嘿,是蔣師弟啊!」
蔣通心裡再一次煩躁起來,側著身子從門縫裡擠進去,嘴裡帶著不滿:「打電話為何不接?」
等蔣通完全進來了,裡面的人影才重新關結實了門,啞著嗓子:「有要緊的事,不如當面說,打什子電話,沒要緊事,就更不要打電話!蔣師弟現在的日子過的好啊,氣派啊!師兄幾個可比不了……」
「師兄這話說的好沒道理,我這幾年頂著龍虎山的假名頭,門派的手段不敢用,借著手裡那點兒風水皮毛去混些錢財維持著諸位師兄弟的花銷,哪裡來的一個好字!」
蔣通悶悶的進了院子,院子里看不見一點兒燈光,入眼處是一把把合的嚴嚴實實的黃紙傘,被紅繩吊在槐樹枝上,有風時,便搖搖晃晃如鬼影一樣,在夜間顯的極為陰森。
民間的旁門左道,喜歡用傘來封孤魂野鬼,很多有歲數的人都知道,路上的傘,撿不得,路上的蓋碗,翻不得!
聽到蔣通的話,院子里的人突兀的笑了,拍著蔣通的肩膀:「蔣師弟說哪裡話,師兄只是說笑,你莫往心裡去!」
說著,那人便帶著蔣通往屋裡走,屋裡仍舊沒有一絲燈。
而屋子裡的陰冷,卻讓蔣通有些不適應,緊了緊衣裳。
黑暗處,有人影晃動,陰陽怪氣的沖蔣通冷笑:「蔣師弟這才斷了門中修行幾年,就適應不了了?要是再過幾年,那還了得……」
蔣通心裡沉得厲害,冷聲回應:「我如果不棄門中修行,如何光天化日的拋頭露面?但凡有些道行的,一眼便能看出我的底細,我暴露了,你們還能跑的掉?」
屋裡忽然沉默了。
良久,屋裡嗤的划著了一根洋火,點了一盞綠瑩瑩的煤油燈來,連著蔣通共照出五道模模糊糊的人影來。
「好了,說正事兒吧,當年鬼市有人放走百年積怨陰女后,此地便有鬼船出沒,聽說劉元青那群人也曾來過,不過如今劉元青那些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聽說劉元青那個曾經鬧出了天大動靜的徒弟,被雪崩埋在深山老林子里了,哎呦呦,可惜了嘿。
陰女重入輪迴入世再生,命格必然奇特,對咱們門派是個大機緣,師父特地吩咐咱們在這江西地界多留意,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也沒見蹤影,在這裡平白呆了這麼多年,你在明處,我們在暗處,知道蔣師弟不容易,但是你也要體涼師兄們的難處,整日憋在這暗無天日的鬼地方,都快瘋了!不過也沒辦法,這可是龍虎山的地界,你也知道,咱們控神道一向被這些名門大派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蟄伏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容不得有一點兒粗心大意!」
把煤油燈放到了桌上一角,那人看了看蔣通,遞了只凳子過來。
蔣通坐了,面上表情才陰晴不定的說:「的確出了點兒事,我不方便動手,還得幾位師兄幫忙……」
蔣通把事情說完了,油燈旁的人影卻面帶譏諷的笑了:「一座墳而已,出幺蛾子就出吧,你還怕死人?值得蔣師弟如此大驚小怪?」
蔣通輕哼一聲:「一座墳而已?此處平白多了一個能翻手間聚集屍氣的人,不弄清楚底細,這地方還能呆的踏實?況且在這地界,若真出了飛僵害人的事兒,必然會驚動龍虎山天師府張家的人,以他們那副德行,會坐視不管?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正一大教,惹來了天師府的人,查到我這個頂著他們名頭的冒牌貨,他們會輕饒?倘若再被他們識出了我們的底細,下場會如何?諸位師兄就一點兒也不擔心?」
蔣通的話剛說完,那四道人影目光陰晴不定的彼此交換了眼色,最後有些好奇的問蔣通:「相比於你口中那座出了問題的墳,我倒更好奇你說的那個小子!小小年紀,何來如此大本領?」
蔣通臉上也跟著疑惑起來:「我也曾問過他師出何門,那小子卻只提了一個名字,叫周相人!」
「周相人?沒聽過,哪來的野跳蚤?不過蔣師弟說的有些道理,也罷,咱們即刻便動身,明日趕過去看個仔細,師兄幾個悶久了,也趁此機會出去透透氣兒尋點兒新鮮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