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首不相離
夏安年看著他緊抿的嘴角,緊張一點一點加劇,明明只是一道練習題而已。
「恩,這個,」許致言拿起草紙略顯遲疑,轉眼看到他失落的表情,怎麼還捨得故弄玄虛,「全部正確!安年你太棒了!」
說著藉機揉了揉覬覦已久的柔軟碎發。
發如其人,果不其然。
夏安年還有著回不過神來的怔楞,片刻,反應過來止不住露出一個罕見的大大笑容。
許致言看得一呆,囁囁喏喏的說不出話來。只覺得窗外的陰雲都散開了,還沒下雨,那躲著的彩虹就沖了出來,絢爛瑰麗。
然而,窗外「轟隆轟隆」的響雷卻打斷了兩人的相視而笑。
許致言心不甘情不願的把放在夏安年頭上的大手縮回來,皺眉看著外面的密布陰雲。
你個賊老天!
夏安年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天陰沉沉的低垂下來,像是要把房子壓塌才罷休。
略低頭看桌上的鬧鐘,不知不覺竟然一天都過去了,心裡泛起的難言的不舍。
「要不……不要住……住這兒?」
「今天晚上借住你家可以嗎?」
兩人相視而笑,又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好像拜天地!」許致言著了魔將心裡的想法毫不遮攔的說出了口。
看著夏安年霎時紅透了的臉摸著後腦勺嘿嘿傻笑。
窗外的響雷卻不給面子,噼里啪啦又是一陣響。
賊老天啊賊老天!成也蕭何敗蕭何。
然而,終究是要感謝。躺在夏安年小床.上的許致言難掩激動,心裡的小人對著剛剛罵過的賊老天拜了又拜。
天降甘露。
不用開空調,打開遠處的小窗子就灌進來涼爽濕潤的風。
兩人窩在夏安年的單人床.上,不免手臂擦著手臂,大腿貼著大腿。
許致言難得的束手束腳,四肢緊繃的躺在上面不知何去何從。心臟砰砰跳動著,明顯的超速行駛。旁邊的夏安年也不好過,同樣緊張得不得了。
若不是窗外雷聲大作的暴風雨夾雜著雨滴大力撞擊到地上的聲音,兩人的心臟二重奏該是響徹滿屋了。
嘩嘩嘩嘩,大雨一直下個不停,可想而知明天除去燥熱的宜人天氣。
許致言適應了黑暗的眼睛透過兩人之間的重重朦朧,清晰的落在夏安年的身上。他胸膛平緩起伏,想是撐不住已經睡了。
許致言靜靜觀察了一分鐘,也許更多的時間,見夏安年依然平穩的呼吸著,才小心翼翼的側過身子,直面著熟睡的少年。
他悄悄抬起手臂,輕輕的放在少年單薄纖細的腰上,強自壓抑著自己發出心滿意足的喟嘆。用溫柔的目光描摹少年清秀的眉眼,挺直的鼻,形狀好看的嘴唇……
迷迷糊糊間已經分不清究竟是身邊的少年還是夢裡的少年。
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涼風冬聽雪。
四季在時光的河流中翻滾著變換前進,生活的美好與殘缺同樣措不及防。
面對同樣陽光燦爛或是陰雲密布的世界,卻因為身邊陪伴的人而變得與眾不同。
與你在一起的日子,狂風都變得輕柔,暴雨也怡人,平平淡淡的生活亦飽滿而歡欣……
連時光也飛一樣的消逝不見,不長不短的一年就這樣從輕輕握著的手縫裡溜走。
彷彿昨天還是剛剛破冰的少年,為進一步的交流而緊張,因躺在同一張床.上而羞澀歡喜,難以入眠,卻在不知不覺中互相陪伴了不短的時間。
相遇,相識,再遇,相知。果然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一起經歷過夏的燥熱,秋的溫涼,冬的寒冷,看起來格格不入的兩個少年,漸漸有了種種旁人難以企及的小默契。
夏安年,就像溫水裡的小青蛙。當他驚訝的發現自己日漸依賴身旁頗有擔當的爽朗少年時,已經「泥足深陷」,被許致言的種種氣息緊緊包圍著。
然而他竟然也只是片刻的踟躕,轉瞬間就豁然開朗,少見的殺伐果斷。
害怕失去的心情與現世安穩的愉悅相比不值一提,不能因為未知的恐懼就拒絕觸手可及的幸福,不是嗎?
「許致言!」
「這裡!」
一年來,夏安年已經可以不結巴的說出三五字的短語,每次許致言想到他的明顯進步有自己不可忽視的大功勞,恨不得做夢都會笑醒
看到揮著手臂示意的文弱少年,許致言大步流星的走過。
他小心遞過手裡捧著的熱奶茶,低頭將夏安年脖子上的羊毛圍巾繞的更緊一些,矮上十公分的個子剛剛好。
「是你喜歡的原味,先抱著捂手。待會兒再喝,小心燙著舌頭。」
「嗯。」
「你呢?」
夏安年為了避免結巴,開始有意嘗試只說些短語,聽起來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而在許致言心裡,他說話糯糯的調子好聽極了,比什麼天籟之音也分毫不差。
班裡的同學卻時常聽不懂,許致言就笑稱自己是夏安年的貼身首席翻譯官。
「我不冷。」只穿了皮夾克的許致言笑著注視著裹得嚴嚴實實的夏安年,不由再次動手將他白色的羊絨帽子往下拽了拽。
「都是羅如花!怎麼不好,今天這麼冷非要約你出來買書,凍病了又要受苦!像秋天那次感冒似的,折騰了多久,那麼難受也不長記性!」
夏安年也不反駁,只看著怨念著絮絮叨叨的他揚著嘴角淺笑。
「你呀!」許致言沒轍的點了點他的腦門,轉身拉過他的另一隻手縮到進自己的袖口裡往回走。
夏安年慢吞吞的跟著,走在他側后一步遠的地方。
寒風呼呼地吹得凍人,冒著熱氣的奶茶從手心傳遞來陣陣溫暖,甜甜的奶茶香氣也順著鼻腔直融進心坎里。
與少年相牽的那隻手更是暖意融融。
你看,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就會變得無微不至,像是煩死人的老媽子,我以後才不要這樣呢。
夏安年驀地想起羅如花的胡言亂語,念著念著,突然就紅了臉。
那是多久以前?
盛夏的陽光四面八方的流散下來,暖洋洋的打在身上,照出一片虛晃的光影。許致言不久前才在他的眼睛上印了一個蜻蜓點水的吻,猝不及防。
而他,正心慌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