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人情

第305章 人情

當市法院開庭審理白天明的離婚案時,白天明已經坐上飛往加拿大的飛機。按例,有一方不同意離婚,法院在一審判決時通常都不會判離,所以方逸偉讓白天明的代理律師出庭,並把白天明送上飛機。白天明在方逸偉的打點下,順利請到半年的病假,半年後回來,剛好是二審開庭。那個時候,離婚就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了。而這半年,白天明決定去投奔加拿大的女兒白香香。

飛機從高遠的天際劃過,在雲端開出一條細而長的路,順著這條雲路,方逸偉高高仰著頭,思緒就像斷片兒了一樣。在這個世界上,每個活著的人都有各自的幸福與苦難。相比白天明活著的悲哀,劉凝波的死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另外一種幸福。白天明走了,還會再回來。身邊許多人走了,都還會再回來,唯獨他的凝波,再也回不來了。方逸偉滿懷唏噓和悵惘。他駕車從機場回到醫院,陪向冰兒做雙腳復健是他現在每日最主要的工作。楊劉集團的經營主要是幫助那些爛尾樓善後,他不過是注了資,其他一應事宜都有專人打點,倒也佔用不了他多少時間。

到了醫院停好車,方逸偉直接去了向冰兒病房。向太太正在幫女兒做腿部按摩,見到方逸偉,連忙客氣了幾句,就識相地找借口離開了病房。

「天明哥的飛機走了?」向冰兒問。

方逸偉點了下頭,就毫不含糊地走到病床前,橫抱起向冰兒放到輪椅上,向冰兒的胳膊勾在他脖子上,雖然時間短暫,但是如此親密地接觸已叫她幸福得想哭。如果她的腳傷一直不能恢復,如果她一輩子都要坐在輪椅上,但是有他悉心陪伴左右,她也是甘願的。可是方逸偉是不會甘願的。向冰兒想無論如何方逸偉都不會接受這樣殘缺的她的,無論如何她都要為他努力康復。

方逸偉已經推著向冰兒的輪椅像復健室走去。他們在電梯間外摁了按鈕等電梯。紅色指示燈向下的箭頭正不停地閃動,終於在他們面前靜止,電梯門叮的滑開,方逸偉望見了電梯里一臉木然的司徒月。司徒月依舊如花,嫻靜淡雅,原本明凈的眼神在望見方逸偉和向冰兒二人時,頓時轉為驚詫、審視、質疑和怨憤。

「司徒月!」方逸偉喊了一聲,司徒月已經關了電梯門,電梯迅速向底樓降下去。

方逸偉急忙去按另一邊的電梯,急促地交代向冰兒:「冰兒,你先自己回病房先,我待會來找你。」

電梯門滑開了,不待向冰兒反應方逸偉就進了電梯,電梯迅速向下降去,留下向冰兒一人在原地鬱悶惆悵。方逸偉追到醫院大樓下時,司徒月正準備上一輛黑色的高檔私家車,被方逸偉一把拉住了手臂。

司徒月直起身子看方逸偉,方逸偉的手正搭在車門把手上,一推,車門便重重合上了。司機從車內探過頭來,詢問道:「少奶奶?」

「師傅你稍等,我和你家少奶奶說幾句話。」方逸偉替司徒月給了司機答覆,然後轉頭看司徒月,喘了口粗氣喚道,「司徒月……」

「什麼事嗎,楊大老闆?」這數月來,方逸偉西裝革履、雷厲風行的形象一直出現在本市各類報紙刊物和電視畫面上,成功青年企業家是他的標籤,司徒月當然不會對生意人身份的方逸偉感到陌生。

見司徒月態度冷淡、語氣冰冷,不知為何,方逸偉覺得胸口像堵了一面厚重的牆。他們之間不該是這樣橫眉冷對的姿勢,不該是這樣咫尺卻宛如隔著數丈冰障的感覺。「司徒月,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談什麼?談凝波的死,還是你的背叛?」司徒月直截了當,目光鄙夷地斜睨著方逸偉。

方逸偉一愣,「背叛?」

「難道還要裝深情,還要裝對凝波一往情深、忠貞不渝嗎?向冰兒受傷了,你推著輪椅是要送她去哪裡?」司徒月的每一句問話都噴薄著怨惱。

「司徒月,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對,不是我想象的那樣,是我看到的那樣,向冰兒殘了,你守護她,凝波犯病的時候你在哪裡?把她一個扔在肖家小別墅,而你自己則和向冰兒在八尺門18號出雙入對,你有沒有想過那是凝波的家,你們怎麼可以堂而皇之地欺負她?」司徒月越說越氣,而方逸偉越聽越迷糊。

「司徒月,你這些事情是從哪裡聽來的?」

「你是想跟我解釋說這些都是誤會,都不是真實的,是嗎?我不會相信你,一直以來,在我心目中,你是一個俠氣的肝膽的心胸坦蕩蕩的好男兒,但實際上是我錯看了你,凝波錯看了你,和凝波比起來,我只能相信凝波,你,方逸偉和普天下大多數男人一樣薄情寡義,不值得託付終身。可惜,凝波的代價太慘重了,她沒來得及看透你,就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太不值得了,是你親手毀了她,是你親手毀了我的凝波!」司徒月的情緒激動起來,眼裡已有晶瑩的淚光在閃爍。

方逸偉被她一番責問,頓時心情凌亂,他欲辯無言,欲言又止,只是煩躁地雙手抱胸,眉頭緊蹙。

「你的向冰兒還在輪椅上等你呢!不要浪費時間來找我談什麼了,我和你沒什麼好談的,凝波不在了,我們之間的交情、恩義也就不復存在了,你明白嗎?」司徒月說著就上了車子,車子開出老遠,方逸偉才回過神來。司徒月說劉凝波生病的時候,他正和向冰兒在八尺門18號出雙入對,這真是叫人奇怪的事情。向冰兒的確在八尺門18號過過夜,不過是在門外,他一早醒來開門看到她時自己的暈倒了,然後向冰兒進屋照顧他。可是這件事情司徒月怎麼會知道?

方逸偉百思不得其解。

司徒月坐在車上,透過後視鏡看方逸偉慢慢折回身子向醫院大樓走去,頓時虛脫地讓身子完全癱進副駕駛座上。她的心潮無論如何都不能平息下來。親眼看到方逸偉和向冰兒雙雙出現在她眼前,這比看劉凝波的日記更讓她觸目驚心和抓狂。這個世界上有愛情是牢靠的嗎?她原以為方逸偉總是漫漫人海中劉凝波遇到的對的一個人,不料竟也是舊人剛死,新歡便填補了空位。甚至在劉凝波未死時,這兩人就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司徒月此時此刻充滿了不平,她的心底就像有無數只爪子在撓騰,不!凝波死了,她是為情所困而死的,她不能讓凝波白死,她不能讓這一對無恥的男女如此招搖,她決不能讓他們好過!

司徒月的心口起伏著,目光犀利兇狠起來。

司徒月回到季公館的時候,季小亭正在沙發上看報紙。這是季老爺子生前最常做的事情,而現在季小亭不知不覺就模仿了父親的習慣。見到司徒月,季小亭放下報紙問:「見過林老師的媽媽了?」

「嗯。」司徒月應了一聲,就走到單人沙發上坐下,和季小亭保持垂直的角度。

見司徒月情緒不佳,季小亭的心情也低落下去,「怎麼換腎手術不成功嗎?」

「不,很成功。林媽媽比所有換腎的病人都恢復得好。」

那你為什麼還心情不好?季小亭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而司徒月猛然意識到,自己此刻懶散懊惱的狀態是要叫季小亭起疑心的。林母從上海醫院轉回市醫院,自己第一時間就去探望,她也沒料到會在醫院遇見方逸偉和向冰兒。季小亭能讓她去探望林亦風的母親,已經寬容厚道,她不想他再對她和林亦風之間有任何猜忌。而她也無法向他說明自己心情不好的真正原因,畢竟那段人生的故事是季小亭沒有參與,也無法感同身受的。於是,司徒月換上一臉和顏悅色,道:「你別多想,我和林亦風只是談了談他母親的病況,沒說別的。我只是累了,人才有些懶散。」

季小亭報給她溫和一笑,「是你自己多想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關心你,你既然累了,就去睡一覺吧!」

司徒月怎麼會睡得著?她從客廳走到二樓卧室,滿腦子想的都是方逸偉和向冰兒的事情。心底里有一個聲音反覆在說:她不能讓凝波白死!她不能讓這對男女逍遙快活!不能!不能!決不能!

飛機輾轉了幾個站,終於降落在加拿大首都機場。

加拿大與美國、澳大利亞等國不同,沒有將首都城市設為聯邦直轄的行政區,而是設在北美生活質量第一的渥太華。渥太華位於安大略省東南部與魁北克省交界處,是全球第三乾淨的城市。現有人口100多萬,其中有華人4萬。這座城市連續三年排在加拿大著名財經雜誌《MoneySense》公布的本國最佳居住城市排名榜第一位。其獨特的文化個性、優美的城市風光、閑適的生活情趣,使其不僅受到加拿大人民的鐘情,而且成為世界人民旅遊觀光嚮往的城市之一。加拿大的氣候和中國比較相似,飛機著落在渥太華的時候,正是花團錦簇的春季。白天明並沒有不適的感覺,反而感受到空氣里撲面而來的郁白香的香氣。

走出機場出口,遠遠的,就望見人群中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腦後束一束馬尾,身上穿一套色澤艷麗的運動服,高高地揚著寫了「白天明」三個字的接機牌,不時踮著腳尖來回搖晃著身體。

白天明原地站住,任人群從他身邊流水一樣穿過,他的目光靜止在那少女身上,直到少女也望見了他,四目相對,白天明幽情愁緒,而少女卻是歡呼雀躍地沖他使勁揮手,嘴裡喊著:「爸爸!爸爸!爸爸!」

白天明鼻子一酸,半晌才邁步走向白香香——他的女兒。白家有女初長成,小荷才露尖尖角。白香香已經抱住白天明又蹦又跳,足足十來分鐘才意猶未盡地放開闊別多年的父親。白天明這才有機會好好打量她。女兒出國的時候不過十三四歲,而今已經十七八了,是個大姑娘了,擱在古代都可以結婚生子了。小時候粉嘟嘟的臉龐如今都長開去,明眸皓齒,桃腮粉臉,彷彿一個發光太陽,洋溢著無盡的熱力和激情。

「爸爸,幾年不見,你怎麼發福了?好醜的啤酒肚啊!」白香香一邊嫌棄地摸著父親的肚子,一邊把頭往白天明懷裡鑽。都說女兒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這時這刻,白天明覺得白老爺子把小孫女送出國鍍白的行為大錯特錯。這麼可愛的女兒,他怎麼就和她分別了三四年呢?

「香香,」白天明的鼻子始終痒痒的,心口酸酸的,「你長成大姑娘了。」白天明只覺眼眶周圍脹到發疼。

「爸爸,瞧你跟個女生一樣的!」白香香跺了跺腳,就去幫白天明拖行李箱。白天明連忙搶過箱子,一手攬了女兒向機場外走去。父女倆邊走邊說話。

「媽媽還好嗎?」

白天明一時無言,他該怎麼跟女兒說白家大宅內發生的石破天驚的變故?若昭死了,柔桑懷了天朗的孩子。這些對於白香香來說都太沉重了。她一個人在渥太華的落英繽紛中,過著與白家隔絕的生活,才有今天他見到她時她呈現出來的爛漫、活潑、天真。於是白天明不自覺地撒了謊:「好,很好。」

「好就好!Mike在機場外等我們呢!我們坐他車回去。你安頓下來后,我就帶你好好玩玩,你來的真是時候,趕上郁白香節,這可是世界上最大的郁白香節哦!」白香香一邊走一邊向白天明快速介紹。

「荷蘭不才是郁白香的產地嗎?」白天明還是有些見識的。

「是,可是世界上最大的郁白香節在渥太華,不在荷蘭。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還可以帶你去溫哥華賞櫻花,每年4月間,溫哥華的大街小巷都開滿櫻花,根據品種由紅到粉,團團簇簇,微風拂面時,花瓣雪片般揚揚洒洒,覆蓋整條的路面,實在是美得令人震驚。溫哥華的櫻花雖好,還是不及渥太華的郁白香。」白香香滔滔不絕地介紹著。白天明聽得匪夷所思,不知不覺就到了機場外。

機場門口停著一輛美國產的黑色私家車,駕駛座旁的車窗搖下來,探出一張閃著國際主義精神的白人臉,「Hello,你好,Mr白。」因為白求恩先生的關係,這張加拿大人的臉分外友善,他打的招呼也就格外親和。

「Hello。」白天明也機械地和他打招呼。

「爸爸,他就是Mike,我寄養家庭的戶主。」白香香喜氣洋洋地向白天明介紹,又把臉轉向Mike,「Mike,他就是我爸爸。」

「哦哦,爸爸你好。」Mike再一次和白天明打招呼,白天明看著他和自己年齡相若的老臉,真有些哭笑不得。

「你好你好……」白天明發財貓一樣回復他。

白香香笑得彎下腰去,「好了,爸爸,好丟臉哦,我們回家再客氣吧!」

Mike下車幫助白天明把行李放進車後備箱,大家一起上車,車子很快駛離機場。一路上,白香香都賣力地向白天明介紹車窗外的渥太華,這裡融合了法國的格調、英國的風情,實在是美不勝收,怪不得白香香在這裡一呆多年,越呆越牢,樂不思蜀。渥太華原本是個小鎮,因為被女王指定為加拿大首都后就發展迅速,如今這座城市已然和白香香一樣從醜小鴨長成了美麗的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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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品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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