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Ⅱ

追捕Ⅱ

丁仲元走後,葉水心唉聲嘆氣道:「怎麼回事,景文也太沉不住氣了,這時候能去哪兒?不是現等著被東廠抓嗎?他讓誰家的小孩兒來報的信,你怎麼不把人帶進來好好問問?」

端卿見左右無人,這才壓低聲音道:「周大人並沒有走,這些都是我編出來騙丁仲元的。~~~~」

葉水心瞪大眼睛,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父親,依我看丁仲元並不可信,他這次來,多半是要套出周大人的下落,好去向東廠邀功的,周大人的下落不能告訴他。」

葉水心疑惑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真心?余應升是他的座師,他對景文和余天錫又那麼恭敬、客氣,剛才說起來感慨的都哭了,我看不像是作假。」

「父親可知道丁仲元已經在城隍廟附近為魏忠賢建生祠了嗎?」

「這種事難免的,他在官場上混,自然要應個景的,要是別的地方都建唯獨他不建,豈不是明白告訴人家他與東廠對抗?非但烏紗帽保不住,性命也難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再說他是在楊漣等人被抓,東林黨窮途末路的時候才開始建生祠,想必是扛不住了才出此下策。」

端卿搖頭道:「父親有所不知,孩兒今天特地去城隍廟附近看了看,瞅空問了打地基的工人,他們告訴我說,丁仲元早在一個多月以前已經相中了這片地方,早已令他們跟著風水先生來踏勘過幾次,相准了方位朝向,只等著黃道吉日動工。那時才是四月間,東林黨與魏忠賢勝負未分,父親想,他這舉動難道不是向東廠示好嗎?如何敢信他?」

葉水心聽的目瞪口呆,詫異道:「你可問明白了?不是那些工人弄錯了吧?」

「絕不會錯,我問過幾個人。都是這麼說的。」

葉水心愣了半天,道:「多虧你回來的及時,險些被他把實話套了出來。」

「我聽見丁仲元來了。趕著過來躲在窗外聽。見您要說實話。不得已只好闖進去打斷了。」

葉水心垂頭不語。心中無限感慨。丁仲元竟如此煞費苦心。人心地險惡當真令人咋舌!

雖然擋過了這一招。端卿仍不敢掉以輕心。那天父親險些吐露實情。丁仲元必然已經嗅到蛛絲馬跡。若是他多一個心眼派人去查實。只怕這紙里就包不住火。懷著這個擔心。端卿越比從前謹慎。果然一兩天後丁仲元地長隨入夜時悄悄閃了進來。徑直找到端卿。低聲道:「今天有倆人鬼鬼祟祟去找縣太爺。我在門外偷著聽見了周大人地名字。縣太爺還問他見沒見過咱們家老爺。」

端卿心裡咯噔一下。忙問:「你見過這倆人嗎?」

長隨搖頭道:「沒見過。聽口音就是本地人。我還聽見說明天派衙役跟著他們去抓人。」

端卿猛地急出了一頭汗。慌忙謝了他。返身便跑向葉水心地睡房。隔著窗道:「父親。丁仲元已經找到了。我得連夜過去通知周大人!」

葉水心光著腳趕出來道:「城門已經閉了,你怎麼出去?」

「給些銀子吧。實在不成就一大早趕去。」端卿說著已經走遠了。

縱馬來到城下,果然被巡夜的兵士攔住。端卿摸出銀子好說歹說,卻有一個認得他是葉家的公子,總算網開一面放他出城,踏著依稀星光一路狂奔,天幸並沒有出事,半個多時辰便趕到了李家莊。

周順昌早已睡下,開門見是他,脫口道:「敢是抓我地人來了嗎?」

「丁仲元明天一早就派人來,周大人趕緊走吧!」

周順昌兀自詫異道:「丁仲元?他不是幾次三番要跟我們結交嗎,怎的翻臉無情?」

端卿來不及多說,慌忙進屋叫起小童收拾行裝,卻見地上橫著一人,一翻身坐起,粗聲粗氣道:「那幫狗賊真的要來抓周先生?」

原來不是別人,卻是顏標怕周順昌出事,日夜在此守著,連家都不回的,如今見端卿夤夜趕來通知,知道事關重大,早爬起來拍著**道:「我跟周先生一起走,路上有我,誰也別想碰周先生一個手指頭!你們等一下,我回去告訴我老婆一聲。」說著撒腿便跑。

這裡剛把衣服收拾完,顏標已經滿頭大汗回來了,身上也背著一個小小包袱,道:「走吧,周先生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端卿忙問道:「周大人準備去哪兒?」

周順昌不假思索道:「回蘇州老家。」

端卿大驚失色,忙道:「若是回蘇州,我今夜就白來這一趟了!正是怕你有危險這才連夜趕來,你若是回去,豈不是自投羅

周順昌神色平靜如常,朗聲道:「我早已準備回去了,楊漣、左光斗都死了,我一個人偷生有什麼意思!何況我東林黨既不能扶大廈於將傾,難道連以身相殉都做不到嗎?再過幾天,我的親家就要從蘇州經過,我這就去陪他。」

端卿急出了一頭汗,急急說道:「已經死了這麼多人,何苦再去填限?當此之時能保住一個是一個,東山再起不愁沒有時候。」

「東山再起自然有你們這些年輕後輩,我已經老了,只好去陪老朋友,黃泉路上也是個伴。」周順昌笑道,「你不用再勸,我早已拿定了主意,即使你今天不來,我也是明天後天就要回去的,多承你們父子一直以來的關照,今生無以為報,暫且記在來生吧。」

端卿聽他話里的意思,竟是準備赴死,這一急非同小可,一邊自己勸解,一邊招呼顏標:「你也不勸勸你先生,好容易這些天平安無事熬了過來,難道非要送上門去才行?」

孰料顏標低著頭想了半天,說道:「回去也不一定是送死,在這裡無依無靠,別說賊太監來抓,就算保長里正之類地過來,我看也未必擋得住,回家去人多,大家又都尊敬周先生,肯定不會讓那幫狗賊把周先生帶走。」

端卿急道:「你明知道他們來抓人第一個就要去蘇州的,這時回去了哪兒跑得了?」

「在這裡也是一樣,」周順昌介面道,「丁仲元既然知道這個地方,難保不會順著路追下去,我還能逃到哪裡?喪家犬一樣跑來跑去,更容易被抓。就算要死,我回去看一眼家人閉了眼時也安心些。」

端卿左右勸不住,心中又氣又悶又笑。想這些天擔驚受怕東躲地,結果卻讓人大搖大擺回去送死,這可忙的什麼勁,說出來真真讓人笑掉大牙!

這裡一番耽擱,早已過了幾刻鐘,顏標瞅著外頭天色,皺著眉頭說道:「別爭了,趕緊撿個地方走吧,往前去天越黑,這路就更不好走了,再耽誤一陣子天又亮了,要走也走不遠,更容易被人撞見,倒是早點說個地方我們走吧。」

端卿只咬牙不肯讓回蘇州,到後來周順昌倔脾氣上來,怒道:「我要去哪裡也不用跟你商議,就算送死也是我自找,與你無干,你快走吧!若被人看見你在這裡,連累了你一家人,你怎麼對得起你父親?你快離了這裡,我主意已定,必定要回蘇州!」

端卿無奈,只得讓步,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向蘇州方向走去,想起多日的奔波擔憂如今都成徒勞,心內無限感傷、鬱悶。

日出後端卿方才回城,向葉水心一說,葉水心也直說「景文過迂」,然事已至此,嗟嘆惋惜都以於事無補。

向晚時丁仲元再次上門,只是這次並不像前次一樣和顏悅色,反而帶著大隊官兵,氣勢洶洶闖進門來,大咧咧在廳中坐下,只說:「叫葉水心出來!」

葉水心見勢頭不好,忙將家裡的事想黃夫人囑咐了幾聲,這才彈冠整衣,踱著方步出來,笑呵呵道:「丁大人來此有何貴幹?」

丁仲元鼻子里哼一聲,喝道:「好你個私通東林黨,暗自賣放朝廷欽犯地狂徒,左右還不快給我拿下!」

葉水心高喝一聲「慢著」,眾兵不免都頓了一頓,這裡葉水心冷笑道:「不知丁大人為何事要拿了老朽?」

「你心知肚明!我問你,周順昌是不是你送去李家莊的,昨天是不是你兒子連夜出城通知他逃走?」

葉水心冷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原來是找周景文!敢問丁大人,誰人看見了我送他去李家莊,又是誰人看見我兒子通知他逃走?」

「李家莊的人都見過葉端卿,怎麼不是你們送周順昌去的?昨晚上巡夜的也證實葉端卿宵禁之後冒夜出城,不是通知周順昌,又是為了什麼?」

葉水心呵呵大笑,道:「原來如此,丁大人果然做得好戲!難道前天不是丁大人親口告訴老夫,要搭救周順昌嗎?怎麼才幾天功夫就翻臉不認人,敢是投靠了新主子嗎?」

丁仲元惱羞成怒,嚷道:「還不快把他抓起來!」

眾兵正要上前,端卿一頭闖進來,高聲道:「人是我放走的,與我父親無關,要抓就抓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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