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楚國使者
「何事?」
「大王,末將不知當講不當講……」馬灞看了看田子云和沈禾,似乎要下很大的決心才能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到底何事?!」齊王怒了。
「大王!」馬灞突然拜倒在地,高聲道:「末將在城外抓到一名楚國使臣,似乎……似乎是楚王派來的!」
「什麼?!」這回輪到田子云和沈禾大吃一驚。
「楚王那廝,勾結燕人,攻我城池,竟然還敢派使臣過來?」齊王怒氣沖沖,指著楚國的方向,一頓怒罵:「來人,將使者五馬分屍,掛在城門上!」
田法章和馬灞頓時吃了一驚,後者連忙道:「大王,那楚國使者身上可是有楚王的書信和通牒啊,要不要召他進來見一下?」
「是啊,父王。」田法章趕緊插嘴道,「楚王派使者過來,會不會是有什麼要事?」
「哼,還能有什麼要事?楚王殺我三千勇士,本王殺他一個使者算什麼?」
齊王脾氣暴躁,正要命人去將楚國人殺了,龍陽君款款走出,突然道:「大王,奴家以為,既然那人有楚王的書信,不如見上一見,且看楚王是怎麼說的,再殺他不遲。」
這龍陽君舉止之間,風姿綽綽,說不出的好看,看著齊王一雙眼睛都直了:「咳……既然連愛卿都這麼說了,哼,本王暫且讓他多活一會,來人,將楚人帶進來!」
「是!」馬灞臉上閃過喜色,領命而去了。
田子云和沈禾相視一眼,只覺得頭大如斗,不知道怎麼會平白無故冒出一個楚國使者來?
而且,這個楚國使者出現的時機未免也太巧了吧,偏偏在齊王剛說完要封賞他和沈禾的時候來了?
很快,馬灞就已經帶著楚國使者回來了。
出乎田子云意料的是,來者確實是一個楚人。
楚國地處中原南部,風俗偏化,楚人多喜歡披髮,佩戴羽毛獸飾。這名楚國使者雖然穿著正式,但仍可以從一些細節處看出楚人的穿衣風格。
楚國使者三十歲左右,名叫周勤,身材頎長,長著一對三角眼,看起來十分精明。
周勤剛向齊王遞上了通牒文書,眼神在大殿中一掃,定在田子云身上,突然渾身劇震,指著田子云,暴怒道:「好你個田子云,我家大王待你不薄,你卻懷恨在心,襲擊太子,私自逃走!我家大王不殺你,誓不為人!」
「什麼?!」
周勤此話一出,就像在大殿中投下了一枚炸彈,炸得所有人神經都綳直了。
楚國太子熊沂不是因為伏擊田子云,才被田子云所殺嗎?怎麼會是田子云襲擊太子,私自逃走?
這楚國使者怎麼跟田子云說的完全相反?
「混賬東西,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沈禾怒道。
沒想到那周勤比沈禾還要憤怒,當即暴跳如雷:「對,還有你,你就叫沈禾是吧!你這個幫凶,我家太子也是因你而死,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
這回眾人更是吃驚了,這楚國使者先後將田子云和沈禾認了出來,想必不是胡鬧。
沈禾驚疑地看了田子云一眼,後者心中的吃驚程度,絲毫不亞於沈禾。
這個楚人到底是誰,怎麼會說出這番話來?
田子云正在驚疑不定的時候,檢查通牒文書的禮監,已經將文件遞給齊王了,這說明楚國使者的身份已經確信無疑。
這周勤還要再發作,齊王已經怒道:
「周勤,你好大膽子,趕在本王的殿上胡言,信不信本王現在就將你殺了!」
齊王顯然也被周勤的一番反應激怒了,但他看過文書之後,臉色接連數變,這才壓下了殺人的衝動。
「大王冤我,周勤哪有胡言!」周勤的臉色就像翻書一般,就變就變,已經換了一副鎮定了儀容:「敢問大王,您可看過文書了?」
齊王不說話。
周勤當然知道齊王已經看過了,他仰起了臉,又質問道:「那小人敢問大王,我家楚王在信中的意思,可是和我方才說的一樣?」
齊王更不說話,陰著臉,一雙眼神如刀一樣,狠狠剮了田子云一眼。
這眼神看得田子云如墜冰窟,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
周勤的嘴角暗暗一笑,一對三角眼睨視著齊王,高聲道:「我家楚王想請問大王,田子云薄情寡恩,殺了我楚國太子,又私自逃回齊國,大王以為應當如何處置?」
齊王並沒有答話,而是陰沉著臉,手中青筋暴起,抓得一卷竹簡嘎嘎作響。
眾人都用驚詫的眼神看著田子云,齊王的這番反應,豈不是證實了周勤說的話。
難道連楚王也認為是田子云殺害熊沂,這才派使者上門問罪?
那田子云說的可就不屬實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此事可就不得了了,甚至關係到齊國的興亡。
所有人各懷心事地看著田子云。
田子云和沈禾心中更是驚濤駭浪,他們經歷過什麼,難道自己還不清楚嗎?
這個周勤明明滿口胡言,但偏偏說的煞有其事,無論是通牒文件,還是這個人的一言一行,都像真的一般。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這個假貨,休在這裡妖言惑眾!」沈禾已經忍耐不住,大步上前,拽著周勤的胸口道:「說,你到底是何人派來的!」
「不要……快放開……快放開我!」周勤漲得滿臉發紅,手腳亂踢,險些要斷氣。
「沈禾,你幹什麼?!」馬灞大吃一驚,拔出腰間的兩把巨斧,就沖沈禾撲來。
「沈禾,敢想造反嗎,快放開他!來人啊!」田法章也反應過來了,當即大呼禁衛軍。
這些禁衛軍沒有齊王的命令,可不敢讓這個楚人有任何意外,當即將沈禾團團圍住。
沈禾自知有些衝動了,冷哼了一聲,將周勤丟了出去,與馬灞撞了個滿懷。
周勤被沈禾這麼一驚,已經慌了手腳,縮在地上大口喘氣,一對三角眼像是受驚的老鼠,草木皆兵。
「周大人莫慌,周大人貴為楚國使者,有我們在此,一定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田法章上前拍了拍周勤的肩膀道。
田子云看到了田法章向周勤暗遞眼色,心中暗驚。
「這人肯定有鬼!」
可此人的身份沒有一點破綻,要如何揭露他?
田子云看了看通牒和書簡,又看了看在場的每個人,找不到任何下手的地方。
這時,田法章已經跳出來指責沈禾了,「沈禾,你還嫌你們惹的麻煩不夠大嗎?難道殺了楚國太子還不夠,還要將楚國的使者也殺了?」
但田法章最後一句話卻不小心踩到了齊王的尾巴,因為最早想殺楚國使者的,是齊王。
齊王沒有理會田法章,而是重重哼了一聲,道:「周勤,本王若不按楚王說的辦,又當如何?」
周勤從地上爬起,拍了拍屁股,又理了理衣襟,但這麼一鬧,儼然已經沒有了剛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氣勢:「大王,我家楚王派鄙人過來,自是有化解仇恨的意思,還望大王能秉公處理。否則的話,我國的淖齒將軍已經領兵在來的路上,到時兩國兵戎相見,只怕不好收場。」
「你膽敢威脅本王?」齊王咬牙嘣出幾個字,但聽到淖齒將軍時,心中也是一驚。
他先前對這個楚國的使者還抱有一點疑慮,但對方既然能把領兵將軍的名字都叫出來,這個人肯定是楚王派來的無疑了。
「不敢,小人只是傳遞楚王的意思,更何況,小人既然來了,齊楚兩國,還沒有到了不可商榷的地步。」
齊王聽到這裡,臉色才緩了了一些,擺了擺手,道:「楚王的意思,本王知道了。周大人暫且在城中住下,等考慮好了,自會通知周大人。」
「多謝大王。」周勤如獲重赦,當即俯首叩拜,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來人,帶周先生下去。」齊王一揮袖,當即有幾名內侍帶著周勤下去了。
周勤走後,大殿中靜得落針可聽,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只剩下齊王重重的喘息聲。
眾人雖然沒有看過楚王的書信,但所有人幾乎都猜得到,楚王信中的意思,肯定是要將讓齊王把田子云送回楚國,以報殺子之恨。
「沈兄,那楚人是假的。」
田子云迎著田法章的目光,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冷笑,恨得咬牙切齒。
沈禾當然知道楚人有假,但這個楚人的言行身份,毫無破綻,連沈禾也不知道哪裡有問題。
「並非毫無破綻。」田子云低聲道:「那人臨走前,對齊王的態度太過恭敬,絕不像是一名正常的使者會表現出來的。」
沈禾想起周勤臨走前磕的三個響頭,不由眉頭暗皺,如果周勤真的貴為楚國使者,怎麼會向齊王行此大禮?
戰國時期的使者,代表國家出使,最看重的就是平等的邦交地位。
當年晏子使楚,為了維護齊國的尊嚴,幾乎是和楚王對著乾的。
而這個周勤,似乎對摺損身份,毫不在意,僅是這一點,周勤就做不了楚國的使者。
沈禾由此想開,越想越覺得周勤的做法,到處都是破綻,但當時眾人都被周勤的氣勢唬住了,聚焦在周勤說出的「驚天事實」上,哪有人回去懷疑周勤的身份。
更何況,禮監都沒有懷疑周勤的通牒文書,眾人也就先入為主地認為,周勤真的是楚王派來的使者。
田子云也是在周勤走後才想通的,而且,看他和田法章的關係,兩人之間必有貓膩。
只是,現在為時已晚,這個時候去懷疑周勤的身份,已經沒有人會相信了,所有人都只關注另外一件事。
果然,只聽大殿上啪的一聲,楚王手裡的竹簡已經摔在地上,散落一地:
「田子云,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