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柳葉刀、碧雷鼓
又過了兩日,袁媛正與書院諸子論證之時知言傳附耳道劉江淮來了。袁媛的眉頭不經意間皺了一下,便起身去了側廳。她剛一進屋就見劉江淮與河西高家的長子高品凡好像在為什麼事情嘆息著,她坐到左首與劉江淮相對的位置,吩咐知言上茶后問道:「今兒這是怎麼了?都找到這兒來了。」
劉江淮反問道:「你沒接到消息嗎?」
袁媛見他神色如常可是語氣卻有那麼一絲慌張,她心知定是城外事發可嘴上依然問道:「書院這邊這幾日有點事,沒怎麼關注外頭。怎麼了?」
劉江淮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不大喜趙黃定、李存笑二人,可是這次事情也太大了些!」外面已是深秋的天氣,可是劉江淮依然熱的滿頭大汗,他端氣茶杯大喝了一口。袁媛看得暗暗搖頭,心道:「原先還覺得劉江淮有大將之風,今日一看不過是死了兩個世家子,竟然如此忐忑不安……」
高凡見袁媛臉上若有若無的輕視之意,急忙問道:「袁夫人,你是真不知道嗎?」
袁媛這才注意到早有賢明的高凡也是眉頭深鎖,便問道:「你們兩個真有意思,我說我不知道難道還能騙你?」
高凡這才道:「我說你怎麼如此淡定,我們早上才接到的消息,想來這會兒老家那邊也該傳信跟你了。」
劉江淮見袁媛看了自己一眼便接道:「剛得到消息,趙、李家兩家一百三十幾口人,一夜之間都不見了。」
袁媛顫聲追問道:「哪兩家?」
高凡沉聲道:「文刀縣伯李飼友一家、臨河都尉趙文鳳一家。」
「啪」的一聲袁媛手中的茶杯墜地,她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的說道:「你們懷疑是尹家與張家一起做的?一個活口都沒有?趙黃定、李存笑倆人知道嗎?」
「趙黃躍在軍中養傷所以沒出事,趙黃定、李存笑那邊已經派人去追他們了。」劉江淮見袁媛大驚失色的樣子,眼神多了些理當如此的意味。
高凡又道:「家裡邊還不知道這邊的事,給咱們傳信一是要把趙、李二人保住,另外也是問問這幾日有沒有結上什麼仇家?我倆找你來,是想商量下怎麼回復。」
袁媛苦笑道:「還能怎麼回復?實話實說唄。」復而又疑惑道:「張家在臨河那邊還有釘子?一百三十幾口人,得用多少人啊?」
劉江淮道:「家裡查過了,那天主要節點上都是自己人,不會有問題。再說自從軍鎮分置之後,就一直有人盯著張家,大隊人馬調動是瞞不住的。」說道這他頓了頓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高凡后道:「你說我們是否直接向朝廷上奏此事?」
袁媛陷入了沉思,過了許久才道:「前兩日的事,市面上傳的沸沸揚揚的,上面能不知道?聖上未必沒有比較的心思,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就上奏,奏什麼?臨河都尉、城守都是咱們的人,哪裡有自己打自己臉的道理?老家那邊也只是傳了消息,沒準也是有考校咱們的意思。」
劉江淮見高凡一副理當如此的樣子,剛要說話就見知言和自家的李校尉走了進來。袁媛見知言剛要俯身私語便道:「沒事,咱們不是軍伍中人,沒什麼見不得人的規矩。」劉江淮臉上泛起的紅光讓高凡心中暗笑,可是現在說這事也不大是時候便勸道:「袁夫人,現在不是慪氣的時候,此事一了小弟和劉大哥定當向你請罪。」
袁媛偏過頭去冷哼了一聲,知言便對著高凡等人道:「老家那邊傳來消息說,趙黃定與李存笑全家皆失蹤,老太爺讓小姐定奪。」說完,劉江淮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李校尉,後者便拱手道:「三十里鋪的驛站傳來消息,趙、李二人並沒有在那打尖,北關那邊也沒傳來他們的消息……」
袁媛讓知言取過紙筆,在信箋上寫了幾筆之後便道:「你們看這樣寫可否?」劉、高二人上前一看見不過是寥寥幾筆就把京城之事的前因後果寫上了,又明言無確鑿證據不宜聲張。劉江淮追問道:「可是這兩家子人都不見了,時間長了?」
袁媛嘆了口氣道:「李飼友離職多年,不過是找人領個俸祿的事。趙文鳳麻煩些,讓他稱病辭職,那兩個你就讓老家發文說是阿裏海輪戰去了。趙黃定提拔個官職,當補償吧。」高凡聞言點了點頭,心中暗道:「果然老道。」
劉江淮又道:「若是抓住把柄了呢?」
「抓住了……」高凡嘆道,他感慨了下接著道:「那日我不在,我若是在就不會讓他們那般行事,一個是侯爵嫡女,一個是靠山王駙馬加鐵略四部的侯爺,光天化日之下羞辱二人沒有功名爵位依律可是要當斬的!御史那幫野狗看著咱們互相殘殺樂見其成,可是這件事真要捅出去那幫野狗卻也不得不咬了,天威之下難道真能佔得了便宜?」
劉江淮無奈的點了點頭,三人約定若是先把之前的事發回老家,剩下的再議。袁媛改了幾筆之後見二人沒有別的意見就用火漆封了命人快馬送回老家。兩人隨後告辭,袁媛在偏廳坐了一會兒穩了穩心神又回去與諸生論道去了。
劉、高二人見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就去了夏暢找了個包間,屏退左右後高凡問道:「那日袁媛也在場?她沒阻止?」
劉江淮這才把發生的事詳細的敘述了一遍,高凡聞言竟是久久無語,過了半響他才道:「江淮兄,我說她當時怎麼袖手旁觀,原來是那兩個殺才先把她惹惱了。你回去給那幾個蠢貨開個會,若是以後再有這事就讓他們直接滾蛋,永不錄用!」
劉江淮沉聲道:「如此嚴重?」
高凡嗆聲道:「這還嚴重,我知道那些人是想幫你出氣,可是別忘了,這是京城!沒有袁家幫襯,你們就守著兵部過一輩子吧!還以為是在臨河當土皇帝呢?跟他們說就是裝也給我裝到底!」語氣之嚴厲,表情之猙獰之前聞所未聞。
劉江淮沉默不語,高凡又道:「你若是真想當太武軍主,就一碗水端平,再說那幾個殺才加起來能比得過一個袁媛嗎?趙黃定、李存笑一死,裡面有幾個能單獨領兵的?再說了,過幾日就是尹慶之和侯婉兒大婚的日子,這個時候弄這個事,他們作死別拉我陪著!」
劉江淮這才點了點頭,高凡嘆息道:「我知道你心裡有氣,過兩年她那妹子成年就會許給你做平妻當作補償。他們能亂,你不能亂,過幾日文和先生回來,你多跟他商量一下。」這時酒菜上來了,高凡又勸解了幾句,二人便喝起酒來。酒過三巡之後,劉江淮難得發了幾句牢騷,高凡只得以大局為重叮囑他。
吃過飯,劉江淮便與高凡告別給河西勛貴開會去了。桌上的碗筷都被收拾乾淨換了茶水,高凡坐在樓上看著劉江淮騎馬遠去的背影,摩擦著手中的那片碧雷鼓細細回味著。
尹慶之剛吃過午飯,就聽見下人稟報說張六叔回來了。他剛走到大廳時就見到福伯正與張六叔在說些什麼,一走到身前就見張六叔道:「路上有點小事,還好能趕上少爺的好日子!」尹慶之剛要問起就被福伯打斷道:「你先去換身衣服,一會兒靠山王府的人來,你跟他們熟悉下儀程,你倒到時候去結親。」張六叔到了聲好,就回屋了。
福伯又道:「他是去河西了,京里的事畢竟是個麻煩,咱們總得做些表示。」
尹慶之點了點頭,就沒再多問了。
這一日尹慶之大婚,拜堂的地點竟在皇城以示皇家恩寵,大奉朝的達官貴人無不到場祝賀,許是之前注意過恭親王世子大婚的原因,尹慶之倒是沒有手忙腳亂。不過,這等聖眷倒是讓旁人暗暗咋舌,比如那位高家大少。同牢,同席,同器之後尹慶之臉色蒼白,他輕聲對身後的擔任儐相的禧公公道:「公公,這還有幾項啊?」
禧公公知道這位「心寬體胖」的侯爺有吃不住了,便寬慰道:「快了,快了,這一等大禮不必別的,規矩確實多些。」嘴上說著就用眼神對前面念賀詞的禮部尚書示意了一下,後者的語速明顯加快了些。尹慶之心道:「這份人情,我怎麼也要還得。」
三拜之後,尹慶之看著端坐高堂皇帝老爺子和皇后老太太不由得感慨:「天底下嫁女兒的,到時候都是要哭一場的。這話說的真不假,便是天家也不能免俗啊!」轉過頭來,掀起頭簾的侯婉兒看著滿頭大汗的尹慶之不知想到什麼,「噗嗤」笑了一聲,竟是往日不曾見過溫柔俏皮模樣。因為侯婉兒與尹慶之家中沒有什麼長輩的原因,後面的酒宴也是在御花園中舉行。這等喜慶的景象讓那些老臣們覺得,好像上一次還是仁親王大婚的時候。至少,這次的禮單就比仁親王世子的時候厚了一尺。
尹慶之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酒,心頭最後一個意識竟是恭親王與仁親王一起敬了自己與侯婉兒一杯,然後?就沒有意識了。他起床的時候見侯婉兒依偎在自己旁邊,看樣子她昨天也是累得夠嗆。若不是早上被孟紅葯叫起來,怕是兩人要睡到明天去。今日是旋門的日子,皇後娘娘讓尹慶之帶著侯婉兒和孟紅葯一起來宮裡請安。稍微梳洗打扮后,三人就同坐一輛馬車去了皇城。
尹慶之剛出門,張六叔就找到福伯,他問道:「河西那邊還留了尾巴,是不是不大妥當?」
福伯擺了擺手道:「沒事,我已經讓人去辦了。」
袁媛昨日代表袁家去觀禮尹慶之大婚,今日吃早飯的時候下人通報說:「小姐,歸泊侯來了個下人說有個東西要交給您。」袁媛打開禮盒,裡面竟是一把沾了血跡的柳葉刀,她眉頭輕皺對下人吩咐道:「嗯,你去傳個話,就說我來日必當上門回禮。」袁媛叫了在門外等候多時的知言,讓她去把劉江淮等人找來,就說有要事相商。知言只是掃了一眼蓋上的禮盒,就匆忙跑出去傳話了,飯廳里只剩下袁媛若有所思。
劉江淮、高凡二人到了之後直奔書房,剛一坐下袁媛邊開門見山道:「昨日你們也去了,尹家聖眷正隆,為今之計怕是只能依我當日所言了,要不然下個月的大考怎麼辦?」
高凡點了點頭,倒是劉江淮不願言語,見狀袁媛又道:「要麼你就上報說兩位勛貴無故失蹤,反正城守、都尉都是你家的人。」她頓了頓道:「又或者你就直接全盤托出,看看到時候侯尹兩家是否還身得聖眷。」無奈,劉江淮只得點頭同意了這棄車保帥之策,袁媛眉頭上挑,遞過一張信箋道:「你們看看,這樣行不行。」
太武軍鎮中有一個半邊臉有些變形的大漢正在擺弄一隻馬槊,校場兩旁過往的軍卒對這位趙將軍不大熟悉,只知道這位趙將軍痴迷武藝,除了出操、點卯的之外,就是在校場練武,很少與同僚們去喝花酒。倒是隨侍身邊的一位老卒知道,這位將軍總是練到後半夜的時候,喝得伶仃大醉后大罵賊老天背信棄義有眼無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