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消逝之日 最後警告
坐在教室之中,黑桐干也的目光望向另一邊的兩儀式。
高中一年級的寒假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其間發生的事情......也不過是和織一起去初詣參拜。
除了當天織戲弄了鮮花,兩人之間有些衝突,讓鮮花有些不太高興地跑回了叔叔家之外,之後的每一天都是和往日一樣的平靜。
然後......
上學的日子又繼續了。
式的孤立感愈發強起來。
以他也意想不到的程度,向周圍傳達著拒絕的意志。
叮鈴鈴——
「這節課就上到這裡。」
被幾乎所有學生認為是「最嚴肅的教師」、又被女生們選為「最受歡迎的教師」的佐爾根老師抱著書離開了教室。
放學了。
黑桐干也的目光掃向周圍。
「佐爾根老師要是能溫和一點就好了......」
「嗯嗯,感覺很難交談的樣子......」
「對了,今天要不要去......」
「好啊好啊......」
鄰座的女生和後座的女生從他身邊走過。
所有人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教室。
他站起身來,走出教室。
在確認大家都回家之後,他來到約定好的,那間無人的教室。
他是這麼認為的。
「你還不回家嗎?式?」
黑桐干也看著站在窗前的和服女孩,出聲詢問道。
她什麼也沒有做,只是眺望著窗外。
冬季的日落很早。
教室被夕陽染成鮮艷的紅色。
黑桐干也並不是被她叫來的,也沒有受到她的邀請。
只是在窗外看見她的身影,就找了過來。
或者說,他沒有直接回家的原因,就是因為她——
右手上纏著繃帶。
受傷了。
說到底,他無法將一直受著傷的對方置之不顧。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傷到的,但是......
即使毫無意義,他也沒有任何猶豫地守在她身邊。
她轉過了頭。
那個目光。
是織嗎?
只是憑藉著目光,黑桐干也就能夠確認對方現在的人格到底是哪個。
在夕陽的照射下,只有紅色與黑色相對照的教室中,兩儀織靠在窗邊。
沒有回答他的提問,她只是出聲道:
「黑桐,我說過我厭惡人類吧。」
這一天,兩儀織以一種無心的風情開始了與黑桐干也的談話。
「第一次聽說呢……是那樣嗎?」
「嗯。式厭惡人類。似乎從孩提時代就開始了。」
兩儀織轉過頭,目光看向那似乎染紅了整個世界的夕陽。
黑桐干也沒有出聲,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靜靜地聽著。
厭惡人類.....他並不是這樣。
他喜歡著人類,在孩提時代。
說起來的話,他在孩提時代之前時候就是這樣了。
或許是因為單純,所以就無條件地喜歡著所有人,也以為被別人喜歡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害怕的東西是鬼怪。
嗯......男人的話,害怕這種東西或許會被說是軟弱?
不過,長大之後,覺得的話......
最可怕的明明是人類。
「還是孩子的時候,喜歡人類吧?喜歡所有人。」
黑桐干也回答道。
「的確。」
兩儀織聽到他的話,點了點頭。
「無知,是非常必要的呢,黑桐。」
她的目光不知道飽含著怎樣的感情。
很美。
和在雪夜之時不一樣的美。
黑桐干也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聽著對方訴說著:
「因為,一般人的話,在孩提時代只看得到自己,所以,他人懷有何種惡意也察覺不到。」
「雖然是錯誤的,但無論是誰感受到被愛的實感后,便能夠溫柔地對待任何人。」
因為......
夕陽的紅色,染上了式的側臉:
「人,只能表現出自己擁有的感情。」
語氣變化了,不知道是式還是織。
黑桐干也並沒有辦法無法判斷出她是式或是織,但是,也沒有必要去判斷。
因為......
都是兩儀式的獨白。
「我不一樣,從出生那一刻起,便知道了他人的存在。」
「織,身體之中的另一個存在——」
「考慮過種種事情之後,便知道了,沒有人會無條件地愛自己,沒有那種純真。」
「孩提時代起,就知道了他人是如何的,所以,無法再去純真地愛著他人,不知不覺之中,連去關心的意識都沒有了。」
.....所以,才會厭惡人類。
最後一句話,是黑桐干也從她的眼神之中得到的話語。
「.......那樣一來,不是會很寂寞嗎。」
黑桐干也看著她。
「什麼?怎麼會?式之中有我存在啊。」
織毅然地說道:
「獨自一人確實會感到孤獨,可是式並不是一個人。只是被孤立,卻並不孤獨。」
神情中看不出逞強的跡象,她真的滿足於這種情形。
不過,這是真的嗎?
「最近的式變得奇怪起來。明明是在自身之內擁有另一個自己的異常者,卻拚命去否定這一點。否定本身是我的職責。式理應只會肯定才對。」
織笑起來。
「這是為什麼呢?」
極其強烈的殺伐感…從織的笑容中能感受到的是殺意。
「黑桐。你有沒有想過去殺人?」
這一刻。
夕陽帶著赤紅的光輝照射過來,讓人的心中不由得一動。
「到現在為止還沒有過......充其量只是想去打人。」
黑桐干也做出了回答。
「是嗎。不過,我只能去那麼做。」
在教室中響起的她的聲音很清晰地響著。
「.....哎?」
「我說過吧。人類只能表現出自己體驗過的感情。」
織轉過頭,與他對視著:
「我是擁有著被式所壓抑的傾向的人格。」
「所以,總是將自己的意志殺死。將名為織的黑暗殺死。自己將自己不停地殺死。我說過,人只能表現出自己所擁有的感情吧。……那麼看吧。我所體驗過的事情帶給我的感情,只是殺人。」
說著這樣的話,織從窗邊離開。
無聲地向自己走來的她…不知為何,讓黑桐干也感到了一絲恐懼。
但是,他還是將這絲恐懼安撫了下去,就這樣平靜地與她對視著。
「所以說,所謂式殺人的定義呢。」
她在黑桐干也耳邊輕聲說道:
「就是將意識殺死。同時也要殺死想要把意識引向外界的東西。式呢,為了保護自己,是不惜把想要打開式的蓋子的東西全部殺死的。」
織向著黑桐干也一笑,然後離開了教室。
那是如惡作劇一般,純真無邪的笑容。
黑桐干也轉過身,看著她離開的背影。
「殺死......嗎?」
雖然他不知道織留下的話中的含義具體是什麼。
但是......
「不要再和我扯上關係,否則不保證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這是式給他的最後的警告。
.....
來到樓頂,除了一年以來一直都在樓頂同一個地方吃午餐的佐爾根老師之外,這裡一個人也沒有。
在一月的寒空下吃午飯,除了三人以外,沒有人願意這麼做。
兩人像是避風一般靠著牆壁坐下。
式動也不動買來的麵包,只是坐著。
「為什麼還向我搭話?」
式毫無前兆地開了口。
「你剛才說什麼,式?」
「……我說,為什麼黑桐能那麼天真。」
目光如針一般盯著他。
「黑桐。我是異常者這件事情,你理解嗎?」
對於這句話黑桐只能點頭。
但是......沒有關係.....
理由什麼的我也不清楚。和式在一起很快樂,不過要問我哪裡快樂我也回答不上來。說起來……都發生了昨天那種事情還毫不在乎的我,也許確實只能用天真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