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
人類虐他人的手段,讓身為妖族的她,都有些自行殘穢。邑丹別過頭去,漫不經心的在一眾刑具間溜達起來,不再去看老虎凳那邊的慘狀。
「要殺要剮隨你,別這麼耗著了,我什麼都不會說的。」青年啐了一口血痰,直接噴到了尹博文的臉上。
言語間格外鏗鏘,似是亡國被俘的將軍般,盡顯鐵骨錚錚之氣。
尹博文擦了把臉頰,一臉慍怒道:「好啊,挺厲害啊。你這該死的小子。」他放開青年的髮絲,改為一拳走了上去。
如此一下后,他還覺得不解氣,又轉身到附近的刑具旁挑選了一個趁手的長鞭,拿在手上。
這類長鞭名為『九尾貓』,與平常的鞭子不同,鞭繩足足有九條之多。每一條都是麻繩所擰,蛇皮所覆蓋。
在燭火的輝映下,反射著油性的光輝。
「讓你對我不敬!」尹博文把九尾貓握在手裡,伸到水盆中沾了沾。當他拎著濕潤的九尾貓,靠近青年是,墨如漾明顯看到青年恐懼的抖擻起來。
可就算變成這般怯樣,青年還是梗著脖子,一副什麼都不說的姿態。
尹博文下手極重,鞭打起來毫無章法,青年的慘嚎聲在房間中一聲接一聲高昂。
喊叫了許久后,青年的嗓子沙啞了,最後只能悶悶的怒吼著。滿身滿臉都是血腥,甚為可憐可怖。
半晌后,青年耷拉著腦袋,似是沒了氣息一般。
墨如漾從看戲中的隊伍中走出,他攔住尹博文的動作,對對方要了搖腦袋:「我來。」
尹博文還以為他也有了施虐的興趣,於是把鞭子遞了過去。墨如漾勾唇冷笑,將九尾貓扔擲到一邊去。
「要留活口,怎能讓他死了?」
他靠近老虎凳,從懷中掏出白瓷小瓶,把青年的嘴唇掰開,塞了顆丹藥進去。
這葯是他從武朝皇室里竊來的,聚氣保命的功效顯著。
功夫不大,青年就緩過勁來,胸口處也有了起伏,狀態亦有所好轉。
「唔,我死了嗎?」感覺體內源源不斷的升起暖流,青年多日來第一次感覺到『活著』。可這種『活著』,卻讓他好不真實。
下意識的,他以為自己終於從那個刑具房中解脫了。
墨如漾展露出玩味的笑容,湊到青年微微抬起面龐跟前。他道:「死了?不可能的。看清楚這裡是哪裡。」
青年看著眼前滿臉獰笑的男人,瞳孔驟縮,下意識的想要後退。但也是這個退縮的動作,讓他再次清楚自己的處境。
他還是處於那個噩夢刑具房內,有人把他給『救』了。
不,說不上救,僅僅是為了讓他活著,更好的折磨他罷了。
青年暗嘲:現在處境還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現在的他,居然有些後悔自己接下大哥頒布的任務了。
千門,他本以為是個聚集老千的不起眼的小門派。未曾想,千門中人手段變化莫測,區區的骰子中都暗藏機關。
他要不是扮作賭客,著了沾迷毒的骰子,哪裡會落得如此下場。
看來,還是他把千門想的太過簡單了。棋,錯走一招,怪不得別人,只怪自己的粗心大意。
「想來也是,大哥拒絕過我,只是我自己沒有聽勸罷了。」青年兀自嘟囔出聲。
墨如漾直起身子,輕輕地撫上青年蓬亂的髮絲,他道:
「現如今,給你兩個選擇,一、不要廢話,直接告訴我們,十二叛賊搶奪上清宮的寶物,盯上外八門的主要原因。二、在受到折磨后,再告訴我們。」
一句話緩緩說完,墨如漾的臉上還是作雲淡風輕狀,就好似這些使人頭皮發麻的話語,不是出自他口一般。
尹博文哈哈笑了起來,他還以為墨如漾會對青年軟硬兼施呢,沒想到竟然跟他用一樣的手段。
想讓青年屈從於暴力的yin威之下。
「還是那句話,我什麼都不會說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青年仰頭看向墨如漾,居然大聲狂笑起來:「除了讓我死,你們無法奈何我的。」
墨如漾表情不變,他把手抽回。然後朝尹博文勾了勾手指,尹博文貼了過去。只見他在尹博文的耳邊吩咐兩句,尹博文臉上就變得十分精彩。
一會兒驚詫,一會兒興奮,一會兒又變篤定。
尹博文興沖沖的離開了,青年心中的石頭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知道接下來迎接他的會是什麼,也正是這股未知的恐懼,讓他不免有些顫慄。
墨如漾勾起青年的下巴,他眉眼帶笑說:「相信我,你會說的。」
忽的,他腰間的封帶抖了抖。墨如漾伸手去摸,妖刀在被他拿出的一瞬,化作一道白光,顯現出人形來。
「怎麼了?」墨如漾蹙眉看向蒙主,蒙主微低下頭說:「墨先生,我感受到附近有強烈的妖類氣息,不放心,所以才出來看看。」
「妖類氣息?」莫言納悶的指向邑丹:「你說的是她嘛?」
大家都不是生人,蒙主也沒跟莫言客套,連連搖頭:
「不是的,是跟我一般的氣息,不,是比我還要純正的刀劍所化的妖靈。這妖靈是跟人類一起來的,正在急速靠近咱們。」
說著,妖刀已擺出一副迎戰的架勢,他看向門邊。
啪嗒——
就在此時,門板被人推開了,幾個拎著籠子的高壯男人從外面跨步進來。
「哈哈哈,瞧,墨兄,我抓了好多,夠不夠?」原來是尹博文領著幾個男人回來了,他們每人拎著一個大籠子,籠子中是上下紛飛的黑色生物。
這種生物只有常人的手掌大小,一對翅膀就佔了整具身體的大半,身材格外瘦小乾癟。民間人把這種黑色生物叫做:蝙蝠。
「嗯?這不是那小妖刀嘛?原來你也來了啊。」尹博文看到熟人,錯身而過之際,拍拍對方的肩膀,高興地打起招呼。
而後,尹博文把幾個裝滿蝙蝠的籠子放到老虎凳邊,讓幾個打下手的男人們離開了。
「蒙主。」墨如漾啟唇。「你先守住門口,我這邊還有事情要做。」
蒙主順從的答應,閃身到門口邊緣,一雙眼睛虎視眈眈的盯住門板,好似門下一秒就會爆裂,會有人破門而入。
如此聽話的跟班,讓尹博文不由得羨慕和咂舌,他啥時候也能有這麼一個小跟班,也是不錯的。
墨如漾拎起一隻籠子,將其倒扣在青年的雙腿之上。頓時,青年駭然的瞪大雙眼,全身劇烈的掙紮起來。
眾所周知,蝙蝠是吸食人血的怪物,幾十隻蝙蝠,不過半天就能把一頭壯碩的黃牛吸干。
更別說是細皮嫩肉的人類了。
而青年身上,原本就有數道血淋淋的傷口。蝙蝠連用牙齒刺咬都省去了,直接用足爪抓牢青年的皮肉,緊跟著大吸特吸起來。
人體的血液急速流逝,會讓人產生莫大的精神痛苦,這不是區區九尾貓和老虎凳能夠媲美的。
沒有多少人能抗的下來。
滋滋的吸血聲充斥了整間屋子,莫言和邑丹站的最遠,這聲音傳入他倆耳朵,都使的二人有些不寒而慄。
更別說站的最近的尹博文了,他眼瞅青年的兩條長腿迅速枯竭下去,心中徒生惡寒之感,戰戰兢兢的後退了兩步。
墨如漾面無表情的看著,等他覺得時候夠了,才把裝蝙蝠的籠子拿起。蝙蝠們還沒吸盡興,就被迫離開美味。
誰會捨得啊?
它們狠狠的把爪子刺入青年的腿中,與墨如漾的拽拉動作做抵抗。勢單力薄的它們,哪裡是墨如漾的對手?
等籠子離開青年雙腿時,他的雙腿已經模糊不堪,皮肉都和衣服碎屑混在了一起。
「拿鹽來。」墨如漾向後伸手,莫言忙鑽出屋子去取鹽,轉身間,幾滴冷汗墜落地面。
他已經料到接下來青年會遭遇到如何的凄慘對待。
青年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這下連仰脖子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虛弱的低垂腦袋。
他的面部因為劇烈的痛楚,扭曲到了一起。原本還挺俊朗端正的五官,此時宛若一張被人抓破的廢紙,皺成一團。
「如何?說還是不說?」墨如漾低頭到青年面前,再次詢問。
青年倔犟的抿住嘴唇,沒有一絲開口的意思,最初的囂張氣焰也被蝙蝠折磨的,消失的無影無蹤。
突然,站在老虎凳另一邊的尹博文驚詫出聲。他瞅著墨如漾手中的籠子喊道:「墨兄,你看這些蝙蝠!」
墨如漾垂頭去看,只見籠子中的蝙蝠竟然全部萎靡的縮在一起,還有不少沒了氣息的。
青年沉沉笑了起來:「呵呵呵,我就說,你們奈何不了我的。我的血是有毒的,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何不會中毒,可這些蝙蝠卻沒那個運氣了。呵呵呵。」
刺耳的嘲笑聲,拍打在尹博文的臉上。他猛地一腳踏到青年腿上,惡狠狠的拽住對方的頭髮,一字一頓道:
「就你這些毒算個屁,我家兄弟中有個蠱門你可知曉?我們兄弟幾個,從小就是被毒練出來的!就你這些小毒,給我當下酒菜,我都感覺沒味道!」
青年盯著惱羞成怒的尹博文,冷笑著不吭聲。這種沉默不比嘲諷好到哪裡去,更是把尹博文激的百般惱火。
「別衝動!莫要著了他的道。他現在一心尋死,你要是成全了他,不就是著了他的道?」墨如漾拍拍尹博文的後背,輕聲撫慰道。
尹博文轉念一想,正如墨如漾所說。青年雖然血液有毒,會使蝙蝠們致死。
可他們還有好幾筐蝙蝠呢,就蝙蝠吸血時帶給人的痛苦,他倒要看看,青年能挺到何時!
尹博文平息下怒氣,重新在老虎凳邊站好。青年看自己的激將法沒成功,稍有些氣餒的輕嘆一聲。
片刻后,莫言推門進來,但他並未帶來鹽巴,而是通知了一個噩耗:十二叛賊的其中兩人,領手下殺進千門來了。
聞此消息,老虎凳上受到百般折磨的青年,竟然哭了出來:「已是廢人一個,何必再為我涉險。」
「呵呵?涉險?不用說的那麼好聽,用找死更貼切。」尹博文終於喜笑顏開,他幾個跨步奪門而去。
墨如漾沒有動彈的意思,他看向莫言:「怎樣?這少年還拷問嘛?」
「不用了,送這少年一程,門外還有兩個能開口的。」莫言哀嘆一聲,他不是冷血之人,看到青年這樣的慘狀,他也產生了惻隱之心。
說罷,莫言也緊跟著跑了出去。整個房間,頓時只剩下邑丹和墨如漾、青年三人。
「殺了我吧,給我個痛快。不管你們對我實施何種手段,我都不會出賣同門的!」倏地,青年再度開口。
他說的有氣無力,每個字眼都彷彿用盡了畢生力氣。
邑丹笑了,她首次靠近青年:「出賣同門?呵呵,你不覺得嘲諷嗎?當初你背叛自己的門派時?怎麼沒有這般想過呢?」
「呵呵,區區女娃,怎知我的苦衷?罷了,與你們也是浪費口舌。」青年唇齒相嘰,在察覺到自己說錯話后,連忙改口道。
墨如漾抬起手掌,他也是看明白了,面前這個青年是真的什麼都不會說的。這樣子耗磨時間下去,還不如出去再抓一個回來審問。
當然,這老虎凳肯定要騰出來,為下個人做準備。
青年展露出久違的笑容,沒有絲毫猙獰,沒有絲毫強硬,僅僅是一個淡笑,一個快要解脫的愜意笑容。
忽的,墨如漾停下了手掌。多年來的占卜師本能,讓他在殺掉青年之前,審視了對方一番。
審看之下,他發現青年額頭顯著微弱白光,脖頸處的兩道紅色脈絡格外凸顯,周身一絲死氣都未產生。
「你,命不該絕。」墨如漾遲疑了,他不殺無死氣之人。
「動手啊?呵呵呵,出生之日亦是我的忌日,百年來恐怕都無一人吧,哈哈哈。」青年閉上眼睛,等待著意料中的痛楚降臨。
但時間一分一秒流過,他絲毫未感到一絲痛苦和解脫的快感。他忽的睜眼,只見面前這個凶神惡煞的男人,居然露出了兩行渾濁的淚水。
站在他身邊的女娃,一副不知所措的姿態,想要哄男人,卻不知如何開口,想要替男人擦淚,也不知如何動手。
「死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哭什麼?」
「今日是你的出生之日?」
「嗯。」青年自己都有些奇怪,他居然會和男人聊起天來。
墨如漾問:「你哪年哪月出生?」
青年回答了個一個年份,正是這個年份,讓墨如漾整個人顫慄起來。
「一樣的,一樣的,一樣的......」墨如漾囈語般不停的嘟囔著,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青年。
墨綠色的瞳色,看的青年極為不適。面前這個男人,是瘋了嗎?
「什麼是一樣的?」邑丹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
墨如漾難得一見的痴笑起來,他道:「和我家顧英的出生年月日都是一樣的,一樣的。」
如此反覆說著,墨如漾竟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開始替青年鬆綁。青年愣了,邑丹也愣了。
邑丹想要上前阻止,可被墨如漾一把甩開。現在的他,眼中已把青年和自家兒子顧英融為一體。
在得知青年出生年月的那一刻,對於顧英的全部愧疚和虧欠,在一瞬間把他埋沒了。
「顧英,是爹爹不好。顧英,顧英......」一邊給青年解開腳上的繩索,他一邊魔怔的喚著。
青年挑眉冷笑:這男人瘋了。
雖然不知為何,但現在的情勢,對他是大好機會。他暗暗活動雙手一番,彎成爪狀。
下一秒就要向背對著他,給他松解鎖鏈的墨如漾掐去。
「臭小鬼,你要幹什麼!」邑丹大喊一聲,「喂,墨如漾別解了,這小子才不是你的兒子顧英呢!」
「顧英,顧英.....」墨如漾兀自囈語,不理她。
青年的利爪離墨如漾慘白的脖頸越來越近,邑丹迅速彈跳躍起,沖青年飛踢過去。
礙於雙腿萎縮,根本無法自如行動和躲避。青年被邑丹狠狠踢了一腳。
青年身子傾斜到一邊,利爪狀的雙手,頓時通紅一片。
邑丹咬牙切齒的沉下嘴角,眸子中滿是不容無視的兇惡。她怒道:「不要挑戰我的底線,別動他!」
青年被她嚇到,保持傾斜的姿態,愣是沒敢動彈半分。
「你怎麼樣?」直至墨如漾去扶他,他才敢坐正身子。
青年挑釁的沖邑丹勾起嘴角,面對近在咫尺的墨如漾,他決定再次下手。這男人趕著送死,他豈有不收之理?
邑丹回瞪著他,想要動手,卻又礙於墨如漾擋著。
突然,在青年和邑丹的眼神對峙中,墨如漾張開雙臂,把青年抱了個滿懷。只是他的口中,還一直在念著顧英的名字。
青年呆了,他在這一瞬間,清楚的感受到來自面前男人身上的悲慟。不知為何,硬氣如他,也跟著湧出淚水。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兩圈,青年恢復理智,他的雙手緩緩爬上墨如漾的後頸。
只要一下,只要一下,他就能奪了這人的命。
讓他剛才用蝙蝠那般對待自己,呵呵,簡直是死有餘辜。
絢麗的妖氣開始在邑丹周身聚集,一縷縷的妖氣亦夢亦幻,把她整個包裹。邑丹飄了起來,手指徒然暴增一丈之長,變作鳥爪狀。
「妖,妖怪.....」青年驚訝的看著她,動作一滯。
「邑丹大人不要動氣。」
忽的,空闊的房間,響起了第四個人的聲線,這聲音悠揚悅耳,是個女子之聲。
青年遂即左右看看,發現沒有一個人影。而且他清楚記得,剛才沒有女人再進來過。
「放開墨先生。」墨如漾的身後,棕色的妖氣徐徐冒出,幻化出一個熊頭的樣子。
熊頭的眼睛耀耀生輝,嘴巴一張一合間,再次傳響那道女人的聲線:「放開!」
此次的聲線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女人似是怒了,尖嘯中滿是濃濃的狠辣之意。
青年一哆嗦,下意識的把墨如漾從懷中推開。墨如漾不願離開,青年使勁推他,這才好不容易推開半臂的間距。
「你,你是妖怪?」青年磕磕巴巴的說著,常人對於未知生物的恐懼,讓他此刻怕到了極點。
墨如漾愣了,獃獃的回答:「是,是的。」臨了,還探問道:「怎麼?顧英你怕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被蒙蔽了雙眼,不該對你那般。
對不起,是我不好。你要怎樣都可以,我絕對不會吭聲的。」
此話落定,墨如漾又做出怒容,咬牙吼道:「邑丹,熊妖,你們兩個都不要插手!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們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