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烈火焚城
瀋陽城的城門上,幾個漢軍旗的士兵躲在門樓里,點著火堆一邊閑聊,每個人手中拿著一個凍成塊的黑麥餅子,慢慢的啃咬著,不時地用手接住掉下來的麥屑。城牆上空無一人,天寒地凍的,誰也不願意上城牆受罪。
「喂!徐二子!快開門!主子讓我們給你們這幫餓死鬼送吃的了!」城牆下突然想起一個豪放的聲音。
「媽的,好像是狗熊那個憨貨,早不來晚不來這時候來。」徐二子不滿的說。
「二子,你真是不知好歹,他不送糧我們吃什麼?這黑麵皮子老子實在是啃得夠夠的了,等會不敲他兩斤白面下來,老子和他沒完!」另一個漢兵說。
「行了,老規矩,猜芝麻,猜錯的跟我去開門。」徐二子說道。
就這樣決定了四個人選,徐二子帶著另外三個人,裹上破舊的棉絮,從門樓里一出來,涼風呼呼的往脖子里灌,不由得咒罵一聲「賊老天,真是出鬼的,這兩年怎麼越來越冷。」
幾個人來到絞盤前,探頭一望,城下幾十輛大車鼓鼓囊囊,想是裝滿了白面和鹽巴,不由得心中一喜,也忘了冷這件事了,紛紛拉住絞盤,七手八腳的把城門拉開來。(護城河早凍成冰了,所以不放弔橋。)
熊成的後面跟著幾十個民夫,他們都是由白桿兵假扮而成,而第一輛牛車上的車夫則是李沐假扮的,雖然李沐怎麼看都不像車夫,反正離得遠,大冷天的也沒人願意仔細瞧瞧,一直都是滿蒙鐵騎壓著明軍打,什麼時候這後方還來過明軍了?所以也就自然而然的,所有人都放鬆了警惕。
剩下的白桿兵們都藏在車子里,除了開頭的五輛車,其餘的車子都藏了人,麻布一蓋,就像一個個麻袋在裡面一樣,完美的騙過了城防兵的眼睛。
車隊緩緩的進了城,熊成帶著秦良玉和幾個白桿兵上了城牆,見到了徐二子,熊成熟練的塞了一個小布包給他,笑著說。
「山東的煙絲,從南邊弄過來的,徐哥笑納。」
徐二子也不跟他客氣,把小包往懷裡一揣。往他身後看了一眼,說道。
「姓梁的又讓你自己來?」
所謂「姓梁的」指的是漢軍鑲白旗的一個馬甲梁西,算是一個小軍官,原本是負責押送糧草的,但是由於天氣太冷,常常指派人高馬大的熊成去做押運任務,所以徐二子並沒有懷疑。但這次押運糧草數量巨大,梁西還是親自來了,可惜沒想到成了這輩子最後一次為八旗主子效力的任務。
「主子怎麼會親自來,這天冷的,哪能讓主子受那份罪。」熊成說道。
「是啊。」徐二子轉過身來,緩緩地往回走。「還是老規矩,四斤白面,六斤黑麥,放好了招呼一聲,就可以入城。。。啊!」
徐二子話沒說完,就覺得喉頭一涼,隨後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覺得全身的力氣都瞬間抽走了一樣,不可置信的看了手中刀口還在滴血的熊成,不甘心的死去了。
跟在熊成身後的秦良玉和幾名白桿兵點點頭,飛快的閃進了門樓,將門樓內的漢兵屠戮乾淨之後,李沐也緩緩的走上城牆來。
「我們現在還沒有成功。」李沐冷靜的說。「城內還有三千漢軍和八百八旗兵,這些八旗兵都是硬茬,即便是我們偷襲,也要付出至少等同的代價。」
「是啊,八旗兵戰力兇悍,絕非善類,不可小視。」熊成點點頭。
「所以,滅掉這三百精兵,是當務之急,好在天氣異常寒冷,他們肯定在城中休憩,這是我們絕佳的機會。」李沐說到。
「哦?就算是突襲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消滅他們吧。」熊成奇怪的問。
「山人自有妙計,伯功兄(熊成的字)拭目以待吧。」李沐得意的說,想到現在炸藥的製備,不由得一陣欣喜,三年理科沒白學啊。
本來在錦州就想嘗試的炸藥,可是錦州並沒有兵器作坊,火藥也是關內運送過來的,根本沒有原材料,現在到了瀋陽這個大兵工廠,要啥有啥,簡直就是天助我也啊。李沐想到這裡,就帶著秦良玉和熊成,悄悄地進了瀋陽城。
作為建奴的兵器總公司,瀋陽城鍋爐無數,精通鐵器製作的工匠更無數,每一天都在熱火朝天的製造新的兵器,雖然火炮也在少量鑄造,但由於這個時候的火炮射程不夠,威力太小,並沒有得到建奴的重視,所以火藥的生產作坊就少了很多。
從鐵匠鋪中收集了大量的蝕刻金屬用的硫酸,又從火藥作坊中拿出數量巨大的硝石,反正願意給的就好好說,不願意給的就關起門來搶,不一會兒,東西就收集好了。
李沐知道幾個白桿兵把稀硫酸裝進一個銅質的大桶里進行蒸發,然後將處理好的硫酸放到另一個銅做的桶內,用木頭做了個大塞子堵住口后,在塞子上鑿了一個小洞,把硝石扔了進去,隨後將氣體用一個從茶壺上卸下來的銅管導入鐵桶中。冷卻下來后,又把鐵桶里的東西加上烈酒和硫酸混合起來。
秦良玉和熊成看著李沐緊張兮兮的一會兒要鐵桶一會兒要銅桶,幾個白桿兵找了個木桶還被一陣訓斥,真不懂這用什麼做的桶有什麼區別呢?
李沐看著同理泛著綠色的油狀液體,長舒了一口氣,最後的結果雖然不是盡善盡美,純度不高,但是已經足夠了,硝化甘油這種東西太純了反而過於恐怖。
李沐想到自己居然把硝化甘油製備出來了,想到諾貝爾大哥悲慘的,可怕的實驗經歷,才發現自己是在鬼門關前逛了一趟,不由得冷汗連連。
李沐叫來熊成,告訴他將少量液體和大量泥土混合,裝在布包里,並預留一根長長的引線,引線上接一小串過節用的爆竹,因為硝化甘油的機械引爆特性,必須有一樣小爆炸充當雷管,更囑咐他一定要輕拿輕放。否則粉身碎骨屍骨無存都是好的結局,更很可能把所有人一起送上黃泉。
熊成見他說的可怕,也就上了心,全程都小心翼翼,一絲不苟的完成任務,十幾個人一直忙到了晚上,才弄好了70個小布包,並且都不敢堆在一起,滿滿當當的平鋪在地上,可憐巴巴的向李沐交差。
李沐看了一眼,雖然不是很規整,但是手工製作的炸藥包能達到這個效果已經實屬不易,於是很滿意的拍了拍工程人員們的肩膀,饒有興趣的說。
「說不定,以後世界上最高的科學獎項就不叫諾貝爾獎,改叫李沐獎了。」
待到天黑之後,李沐一幫人無聲無息的靠近了瀋陽城的八旗營房,熊成還一直奇怪著諾貝爾是個什麼東西,以前倒是從來未曾聽過。
李沐也沒有多解釋,只是說諾貝爾是廣州那邊的一個紅毛子,曾經和商隊來過遼東,大家也都恍然,沒有多問。
明末的氣象狀況極度寒冷,科學術語叫做小冰河期,也正是因為寒冷的天氣導致北方大量的土地顆粒無收,導致了北方游牧民族無法生存,只好屢屢進攻風雨飄搖的明帝國,最終在內憂外患和大自然的共同努力下,華夏文明最後的曙光轟然倒塌,令人扼腕不已。
現在寒冬臘月的,瀋陽城晚間的溫度低的嚇人,雖然眾人都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走到營房附近也已經沒有凍得快沒有知覺了。
這一次李沐只帶了大約兩百多人,反正就七十個炸藥包,扔完就算完成主要任務了,另外八百精兵已經在漢軍兵營外做好準備,看到這邊火光一起就立刻發起進攻。
天氣極冷,自然沒有人願意出來,連例行巡夜的人都沒有,一切都那麼順利,貓在營房邊上,聽著八旗軍營中傳來的一陣陣夜梟般的笑聲和女子凄厲的慘叫。所有人都強忍著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看秦良玉握刀的手微微顫抖著,指甲都把手掌心劃了一道口子,鮮血迅速被凍住,粘在刀柄上形成了一條細細的紅線。
李沐擔心的事情正是這些人會不冷靜的衝上前去,那一切都毀了,他緊張的看著周圍的人,看到秦良玉手掌流血的那一刻,他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幸運的是,所有的人都保持了一份理智,待到宴飲漸稀,幾輛馬車從軍營中緩緩駛出,馬車中低低的啜泣聲不絕於耳。後面跟著兩輛平板大車,車上滿載著赤身裸體的女人的屍體。
如此畜生,死有餘辜。所有人都看向了李沐,他們覺得要是再不讓他們發泄出自己滿載的怒火,自己真的會發瘋的。
李沐看著馬車走遠,也是沉默了幾分鐘,沒有人看清這個年輕人眼睛里的東西,憤怒?無奈?不知道,只有李沐自己知道,他突然發現歷史從這一刻開始,將不再是自己熟悉的歷史了。火器的時代將提早來臨,滿蒙騎射將在強大的火器面前淪為笑談。
歷史已經為自己改變了,那就讓滿清這個充滿了腐朽和屍臭的時代,在火光和爆炸的怒吼中,永遠埋葬吧!
李沐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走到秦良玉身邊,對他說。
「點燃引線后,馬上盡全力扔出去,絕不可以停留。」
「好。」
「秦將軍,請重複一遍。」李沐認真的說。
「點燃引線,馬上扔出去。」秦良玉又說了一遍。
李沐點點頭,又對另一個白桿兵說了同樣的話,一圈下來,確認了每一個拿著炸藥包的士兵都知道了該怎麼做之後,李沐拿起了自己的那一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掏出火摺子,點燃了引線。
吱吱的火藥燃燒的飛快,李沐使勁全力把炸藥包扔了出去,所有人看到李沐的動作,就像收到了信號一樣,幾秒鐘之內,就把所有的炸藥包從四面八方扔進了八旗軍的營房。
硝化甘油和泥土混合的烈性炸藥,接觸到爆竹爆炸的機械能之後,引發了更可怕的爆炸,
一個炸藥包爆炸的氣浪,足以把周圍好幾座簡易的營房整個掀上天,經歷了現場直播的李沐才知道,後世電視劇中一個手雷扔到人身邊,人還能從中完好無損的穿過,僅僅是把臉弄得灰濛濛的劇情純粹是逗孩子玩呢。烈性炸藥引爆的氣浪就能讓人飛出去老遠。
轟隆隆的巨響震得全城都在顫抖,不僅營房中的八旗兵倒霉了,營房外面的白桿兵們也被吹得東倒西歪,要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趴在營房的排水溝里,這時候肯定也被氣浪卷上天了。
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大部分八旗兵連慘叫都沒有發生就被炸的支離破碎,許多人被卷上天之後落在不遠處的民居上,砸出一聲巨響,引起一陣驚叫。
待濃煙散去,秦良玉抽出腰刀,大喊一聲。
「殺啊,殺建奴!」
白桿兵們挺著長槍紅著眼睛衝進了營房,抵近了一看,哪裡還要殺,所有的八旗兵或粉身碎骨,或全身支離破碎,或被大火燒得一片炭黑,地上散落著無數的人體上的某個部位,鮮血被瞬間的高溫凝固成了黑色,少數命硬沒死的,也是躺在地上哀嚎不已,顯然痛苦至極。
慘,太慘了。連久經沙場的秦良玉都後悔晚上不該吃飽了再來了。李沐更是毫不客氣的站在門口吐了個夠,再也不肯靠近這修羅地獄般的地方,擺擺手讓秦良玉處理這一切之後,就帶著幾十個人,朝著漢軍營衝過去。
漢軍營的戰鬥就簡單多了,熊成帶著八百精銳白桿兵,一下子就把毫無準備的漢軍旗殺的七零八落,在損失了將近一千人之後,剩下的漢軍旗兵連抵抗都沒有,紛紛跪下投降。
努爾哈赤夢想中的新都城瀋陽,現在暫時屬於李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