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8章:林甫夜訪記
李隆基這道旨意一下,頓時朝野上下一片沸騰。反對此事的奏章如同雪花一樣飛入宮中。
李隆基俱皆留中不發,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在民間傳說中,李隆基成了商紂王一般的人物,武惠妃更跑不了,簡直狠毒之處超過古之妲己。
沒辦法,定昆池化公為私,動了太多人的乳酪。在長安外的人感覺還不太明顯,但長安內的人們簡直恨這對夫婦恨得咬牙切齒。不知多少人因為此事斷了生計,不知多少人沒了遊玩的去處。
這一日晚間,越王府內,來了一個神秘的不速之客。
待他將蒙面的黑巾扯下,崔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道:「你……你是李相?怎麼沒多長時間不見,你竟變成了如此模樣?呃……說你老了十歲,也毫不為過啊。」
李林甫苦笑道:「世間最傷人一事,莫過於一個情字。月兒死了,老夫傷心過度,才變成這樣。」
「月兒?」崔耕遲疑道:「您是說裴相的老婆武月?這……這也太……呃,情深義重了。」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來,李林甫你搞婚外情,莫太過分,怎麼還搞出真感情來了?
李林甫卻道:「確實如此。她應該是被裴光庭害死的,但人死都死了,老夫也懶得找裴光庭報仇了,說起來還是我們對不起他。老夫現在只想早日魂歸地府,和月兒相會。只是有件事兒……實在放心不下啊。」
「什麼事兒?」崔耕問道。
李林甫道:「在下平生喜好弄權,樹敵過多,我活著的時候還沒事,但死了之後,子孫們恐怕會被仇人狠狠地報復。還請越王看在咱們相識一場的份兒上,給予看顧啊。」
「這樣啊……」
崔耕站起來身來,在房間內來回踱步。
最終,他字斟句酌地道:「李相為什麼會認為本王真的會幫你這個忙呢?要知道,在世人的觀念中,你是大大的奸佞一名,就運算元孫遭殃,也是應有的報應。單憑相識一場就看顧你的子孫,這份交情是不是弱了點兒?」
李林甫道:「老夫這次來,也不是完全有求于越王,我想告訴您一件事:快走,事不宜遲,您快點離開長安城!現在朝廷的氣氛非常不對,你走得晚了,恐有不測之禍。」
「哦?」崔耕終於動容,道:「李相為什麼這麼說?」
李林甫道:「老夫現在就是個沒牙了的老虎,中看不中用,也沒人和我互通消息。所以,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但我能感覺出來,朝堂內暗流涌動,似乎要對您不利。」
崔耕道:「那李相以為,這場危機會何時發動呢?」
李林甫道:「您就在長安城,身邊並無多少護衛,人家隨時可以發動。只是,一個月後同回紇比試時,發動的可能性最大。」
崔耕聽到這裡,忍不住輕拍了一下几案道:「好,好一個李林甫啊,光憑點點蛛絲馬跡就能猜出來這麼多,本王佩服。」
這回輪到李林甫動容了,道:「啊?您已經知道了?」
崔耕也不隱瞞,點頭道:「本王知道的比你稍微多一些;李隆基和回紇勾結,要殺了我共分天下。不過,我是有內線才得知此事,你卻是純憑推測。說起來,本王比你差遠了呢。」
李林甫連連擺手,道:「內線可比什麼推測靠譜多了。越王算無遺策,看來今日還是老夫多事了。」
「哪裡?李相能前來通報本王,我足感盛情。這樣吧,您的要求,本王答應了。」
「您真的答應了?」
李林甫大喜過望,起身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響頭:「多謝越王。既如此,老夫也可放心去死了。」
崔耕覺得他這話裡有話,道:「等等,李相你想幹啥?總不至於還真的殉情吧?」
李林甫微微一笑,道:「當然也談不上什麼殉情,老夫是想臨死之前,賺個大便宜呢。」
崔耕疑惑道:「什麼便宜?」
李林甫道:「陛下不是下令將定昆池化公為私嗎?百官上表反對,陛下不聞不問,各個宰相明哲保身,包括王晙在內,閉口不言。老夫這時候,若以死相諫,會不會反而留下千載美名呢?」
崔耕想想也是,如此算起來,李林甫這個千古奸佞,還真有洗白的可能啊,他的確佔了大便宜了。
不過話說回來,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此消失,崔耕心中還真有些不落忍的。
「李相你等等啊!本王還有點事兒。」
崔耕沉吟半晌,終於下定了決心,道:「四十年前,本王為解廬陵王之危,化名入長安城,收下了幾名得意弟子,一個叫張九齡一個叫杜暹一個叫李林甫。」
「啊?您……」李林甫驚呼出聲,道:「您就是崔英?」
崔耕點頭道:「不錯,我當時的化名就是崔英。本來我沒想以師徒名義羈絆李相,打算把這個秘密帶到地下去的。不過,既然今日把話說到這了,我還是把此事挑明吧。從此以後,你的兒孫就是本王的晚輩,定當好好看顧。」
崔耕這麼大的人物,總不會佔這個便宜。
雖然自己能中進士,主要是打通了張氏兄弟的門路,但李林甫還是非常激動。
他說道:「想不到越王就是李某人的恩師,世事真是奇妙啊。這回我更可以放心的去死諫陛下了。呃……既然恩師如此坦白,李某人也告訴您一個天大的秘密。」
「啥?你還有秘密?」
崔耕心說,這李林甫還真不愧是鼎鼎大名的奸佞呢,都到這時候了,還有那麼多藏著掖著的,城府可真夠深的。
李林甫道:「這是我最後的底牌了,您以後可以和源乾曜源相多多接觸。莫看他就是個老好人,誰都不得罪,其實他是我的人,準確的說,他是我的長輩。我們雙方一直暗中聯絡,相互扶持。」
「還有這事兒?」
崔耕聽到這裡,陡然想起,歷史記載中的一個典故。
李林甫年輕的時候,曾任千牛直長。他精通音律,深受舅父姜皎的寵愛,開元年間改任太子中允。
侍中源乾曜與姜皎乃是姻親,其子源潔為李林甫求取司門郎中之職。源乾曜笑道:「郎官應有才幹聲望,哥奴(李林甫小名)也能當郎官嗎?真是笑話。」
李林甫因此只被授為太子諭德,后累遷至國子司業。
如今看來,這只是雙方之間故意演的一齣戲。李家和源家是親戚,故意發生點矛盾,而表面上疏離。
真到了事不可為的時候,還可以出手,為對方保留最後一線崛起的希望。
李林甫真正的託孤之對象也應該是源家,而並非自己。自己充其量,是被李林甫有棗沒棗打三竿子罷了。
當然,多了源乾曜這麼一個強援,對自己始終是一件好事兒。
他問道:「你確定,源相肯幫本王的忙?」
李林甫道:「若是一般的小忙,肯定可以。但若是事關身家性命,我可保證不了。」
崔耕道:「一點小忙本王就心滿意足了。雖然李隆基和回紇合謀想要本王的命,但我還真不準備走。」
「啊?為什麼?」
「因為始終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是什麼人早早得知本王安然無恙,是誰派人在嶺南道尋到了梅妃江采萍?他怎麼就在長安的勢力如此穩固?屢次算計本王還能全身而退?回紇人的力量肯定辦不到。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我準備順了賊子的意,且看看那幕後黑手到底是誰?」
李林甫馬上就秒懂了,道:「越王是要詐死?您死了之後,屍首的處理就是個大問題了,所以要源乾曜幫忙?」
崔耕道:「正是如此,有源相幫忙,就事半功倍了。」
「好,這事兒就包給我了,源相定當幫忙。」言畢,李林甫站起身來,道:「如果沒什麼事兒的話,弟子告退。咱們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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