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夜發月懸照紫林,風蕭雲揚穿崖頂。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站著,王忱看著周洋,似乎也沒看著,古鴻只能見到他們兩個是面對面站著而已,而這一刻,似乎風的聲音都能聽到,因為實在是太安靜了,這風分明連地上的塵埃都難以吹動多少,可是在古鴻的耳中,好似僅剩下這一點的聲音。
「難道你就不想跟我說什麼嗎?」好一會兒功夫,周洋這才忍耐不住開口問道,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在古鴻的耳中已經能夠聽得真切。
而王忱則依舊是沉默不語,周洋也只好繼續說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兒?你與薛姑娘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就如同周洋所問那樣,古鴻也是有些疑惑,因為自己剛才聽那白帝城弟子所言,確實王忱出現在了薛憶霜的房間是叫他有些意外,起先他還以為王忱是來找周洋的,可是按照周洋話語的意思,他並不是來找周洋的,那麼,只能說明,王忱是來找薛憶霜的了。
「你叫我來這兒,又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周洋似乎有些著急了,「我遵守約定,在廬州整整等了你十幾年,可是你究竟去了什麼地方?為什麼沒有回來?而且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問那麼多,又當真是有做好心理準備了嗎?」古鴻聽得周洋一口氣問了那麼多的問題,不由得是一聲長嘆,隨即說道,「我叫你來,確實是有話要對你說,但是卻不是想跟你說那些事的。」
「不想跟我說?」周洋此時的情緒忽而激動起來,只見他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王忱的衣領,隨即對著王忱開口說道,「你可知道,那日的事情,一直在我夢中出現,秦小姐、憐兒,她們一直在我眼前晃動,我想問她們在哪兒,我想問你在哪兒!你現在說這些事不想跟我說,我告訴你,我把你當兄弟,卻並不是說一切都由著你,我應該知道,我也應該有權知道那時候發生的事,你至少要把憐兒的消息告訴我吧!」
周洋說話一頓一停,好似語言邏輯都有些混亂,可是他確實是情緒有些激動了,只聽得他不斷地質問著王忱:「於情於理,我與她都算是夫妻,雖然沒有拜過天地,可是怎麼的都是夫妻,我問我的妻子的事,我有錯嗎?」
「但你……」王忱似乎有些猶豫,說了兩個字又想了一想,可是最終還是說了出來,「當真有勇氣去接受一切的現實嗎?」
「我、我……」周洋聞言,心中驀然起了一絲的不安,我了幾聲后,終是大聲吼了出來,「我有!我有!十幾年了,我還怕什麼?我有!什麼我都能接受,所以,算我求你了,你告訴我吧。」
周洋的語氣從強硬轉而小聲,而後居然還有些顫抖起來,似乎那種不安的情緒開始逐漸蔓延,逐漸在自己的心中久久回蕩,可是他卻明白,這麼多年,自己在等的究竟是什麼,他其實也已經把事情的結果想到了最糟,而他所等待的,也當真只剩下了一絲的求知,對於真相以及實情的求知罷了。
而王忱見得周洋這般,好似嘆了聲氣,但是由於聲音太小,讓古鴻也沒怎麼聽見,但是卻聽得他沉默了一下后說道:「憐兒已經死了。」
周洋鬆手了,只見他愣愣將手從王忱的衣領上垂了下來,是那麼的無力,也是那麼的凄涼,但是他卻也沒有太多的波動,似乎他也當真做好了這一點的心理準備,只是他那蕭瑟的身影,顯得是那麼的凄涼與無助罷了。
眼看著周洋這般,就連躲在後面圍牆的古鴻都有些不忍,這可當真是他頭一次見到這般落寞的周洋,頭一次看到那個開朗豪爽的周大老闆這樣的無奈,只見得他隨即後退一步,嘴中卻還在念叨:「死了,真的死了?死了,死了。」
而後,王忱卻又說出了一句連古鴻更甚是周洋都意想不到的話,以至於一明一暗的兩個人聞言之後都做出了相同的驚訝的表情,只聽王忱依舊語氣平靜地說道:「是我殺的。」
風聲似乎大了一些,可是卻依舊只能吹起地上的落葉,這是一個廢棄的莊園,只有斷壁殘垣以及幾棵凋零的大樹,在風的吹拂下,也僅僅是搖曳葉子,發不出那互相拍打的沙沙聲。
王忱竟然說是他殺了憐兒,是他殺了那個周洋這輩子最愛的女人,這對於古鴻來說僅僅是意外,是一種別樣的驚訝,可是對於周洋來說,這簡直就是一種莫大的打擊,而他似乎一時之間也當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般,只見得他默默地看著王忱,眼神之中滿是迷茫,甚至還出現了一絲的惶恐,他似乎一下子可當真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以至於他雙手顫抖,想要抬起卻是又無力放下:「你,你說什麼?什麼意思?」
「我殺了憐兒。」王忱再一次的強調,語氣依舊是很平靜,當真聽不出半分的波瀾,好似僅僅只是在陳述一件十分普通的事情罷了。
「為什麼?」周洋到現在依舊是有些將信將疑,畢竟王忱太平靜了,畢竟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了,這叫他怎麼可能一下子接受這個事實,所以,這樣的反應不是不正常,而是太過的正常了,他就這麼看著王忱,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不知道要上前,還是轉身就離開,似乎能夠問的也只有那麼一句「為什麼」了。
「不為什麼,我說了,我不想告訴你。」王忱說罷,竟然直接轉身背過去,根本就不想要再多與周洋在多言,而且已經將那頂草帽直接扣到了自己的頭頂,似乎這就要就此離去一般。
眼尖著王忱轉身就要走,周洋也再也不再淡定,竟四下開始觀瞧起來,只見得周圍地上滿滿都是破損的石塊木條,他也不再猶豫,徑直撿起了一條斷裂的木條,好似這是一扇窗戶的木框,有二尺來長,斷裂的介面處滿是碎掉的殘渣,周洋就這麼顫抖地拿起了木條,望著已經開始邁開步子離去的王忱,終是牙關緊咬,倒握著木條,猛然就沖著王忱扎了過去。
周洋是會些武功的,當然也只是略通皮毛罷了,所以他的動作看上去還是如同街頭打架的混混一般,只是握著木條就朝著王忱的後背扎去。
可他面對的畢竟是王忱這麼一個高手,只見得那根木條就快扎到王忱的一剎那,王忱便是身子一晃,已經躲開了木條,把周洋整個身子從身旁讓了過去,而後單手一抓就把周洋雙臂都握在了手裡。
「你真的要殺我嗎?」看著周洋這個樣子,王忱不由得問道。
周洋則穿著粗氣,呼吸忽快忽慢,說話的語氣顯然顫抖得更加厲害,但是他卻大聲喊道:「你不說,我只能做我該做的了,你說你殺了憐兒,那麼,我就要為她報仇!」
「你想殺我可以。」王忱聞言便說道,「但是不是現在,再等兩天,我親自上門領死,絕對不會有任何的猶豫,可以嗎?」
又是這樣的話,這話與在蘇州城中古鴻與他交手的時候如出一轍,這讓古鴻更加確定王忱似乎知道了什麼一樣,而且他現在還將自己所謂的領死的日子給確定了出來,當然,這話在周洋耳中已經成了一句空話,他現在的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可是面對著王忱,他卻依舊還是那樣說道:「你明明知道,知道我周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縱然你千般過錯,我卻依舊視你如兄弟,我又怎麼可能真的要殺你?我只希望你能告訴我,告訴我真相,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王忱沉默了,因為他真的不想再多說什麼,看著周洋被自己抓住雙手動彈不得,只能抬頭看著自己,雙眼之中的淚水已經滑落而出,這是一種祈求,也是一種無奈,王忱看著這個眼神也是說不出的難過,索性也就將頭撇了過去,而另一隻手緩緩抬起,化作手刀的樣子,而對著周洋說道:「別了,兄弟。」
這一聲過後,但見的王忱將手奮力往下一劈,朝著周洋的后脖頸就是劈下,誓要將周洋一舉打暈,可就在此時,但見得王忱就要打在周洋后脖頸上的手驟然一停,周洋似乎只覺得身邊多出一個人來,扭頭看去,竟是古鴻,此時的古鴻也是面露無奈的神情,伸手抓著王忱那隻劈下的手腕,他的氣力很大,也叫王忱一時之間掙脫不得,以至於三人就這麼互相抓著手臂而僵持站著。
這也就是古鴻了,他一直在一旁聽著二人的談話,對於王忱的言語也是越來越懷疑,而看到周洋這樣的神情居然也是無不憐憫,最後見到王忱居然要打暈周洋,他也明白,要弄清事情真相,便是不能叫王忱離去,所以他終於按耐不住還是出手阻止了王忱。
「小子,在一旁偷聽那麼久,終於忍不住出手了?」顯然,王忱是早就知道了古鴻的到來,只是他一直沒有把他當一回事罷了,可現如今,古鴻橫加插手,王忱還是不由得說道,「你愛多管閑事的毛病可真的是令人討厭啊,勸你還是別管了,這事情本來就與你無關。」
「本來是與我無關。」古鴻微微一笑說道,「可是一來你是我師父,二來我的門派被滅你也是在場的,最後嘛,你闖薛憶霜的房間,更是與我有關了,現在看來,你說我該不該管呢?」
顯然古鴻是早就理順了一切的邏輯,當然,也是他強行想出來的狡辯之詞,王忱只是出於有意思而教了古鴻武功,查雪柔也告知古鴻王忱是被嫁禍屠殺雪月派,這兩點其實都有些牽強,而現在多了一條獨闖薛憶霜的卧房,這一條理由可真是恰到好處又名正言順地給古鴻找了一條前來插手的理由,也讓王忱也一時語塞。
「不說話就表示默認了。」古鴻才不管王忱是怎麼樣想的,他只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反正是不能讓王忱走了,那還不如趁此問出些什麼真相來,也好及時作出相應的對策,現在他已經不是那麼糾結於王忱的過去了,但是對於當下,剷除離仇別苑才是當務之急。
「沒錯。」周洋雖然也對古鴻突然的出現感到驚訝,但是眼看著他阻止了王忱離去的行為,便是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本身還是算一個生意人,討價還價的本事自然是拿手,只聽他說道,「你再怎麼說,也要對闖薛姑娘房間的事情做一個合理的解釋,依照古兄與我所言,自始至終你與薛姑娘所遇到的次數也並不多於古兄吧?」
王忱依舊沒有說話,但是抓著周洋的手逐漸鬆開,周洋得了空子,本欣喜地以為王忱是要說明情況了,剛露出笑容,卻見得王忱忽而將手往身後一擺,便是直接去抽出他的黑刀,這一舉動實在太快,讓周洋一下子根本無法反應,而好在古鴻此時手還抓著王忱的腕子,他見得王忱突然伸手摸刀,下意識地就是把王忱向後一甩,那強大的勁力就連王忱一時之間也是抵擋不住,順著古鴻的勁力就是往後退出幾步。
「你瘋了?」古鴻隨即大聲喝道,「他可是你的朋友,你的好兄弟,你如今竟然對他都要拔刀相向嗎?」
可是不想,王忱的刀並沒有完全抽出,而是抽了一半便停在了那兒,現如今被古鴻這麼一甩,身子往後退去,手自然也得了空,而後他竟將那把黑漆漆的長刀又收了回去,對著古鴻說道:「我自然不會,只不過這樣是掙脫你最好的辦法了。」
古鴻聞言心中不由一怔,心道原來如此,其實王忱還當真是不願意與二人交手,可是現如今古鴻的武功大增,這樣握住了王忱的手腕也是叫王忱一時之間無法掙脫,當然,要想掙脫也不是不能,畢竟武功的差異擺在那兒,可這樣勢必便會傷到古鴻,王忱不想傷他們任何一人,所以便轉而把矛頭對象了周洋,他出刀速度根本不遜於那個易青,而且威力可以說更大,但是便是伸手抽刀那一下快而已,後續並沒有再做動作,因為他知道,古鴻此時速度力量已經完美結合,要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也是不難,所以他認準古鴻會出手將他打開,這樣一來自己得了空子,二人便不能再奈何他多少了。
古鴻想到了這一點,在佩服王忱此時此刻還能如此冷靜的同時,不由得心生懊惱,他其實也明白,依照王忱的功力要想當真牽制於他也是不太可能,但是畢竟自己已經控制了他的一條手臂,這樣王忱在交手之前就已經處於被動,所以古鴻本想藉此一拼,但是想不到王忱竟然這樣輕描淡寫地就破了自己的想法,而此時面對重獲自由的王忱,顯然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
可是即便這樣,古鴻也覺得自己不該退縮,亦或是應該拼一把,畢竟已經到了這一步,而且依照易青的行事,他們也當真在此,無論如何,古鴻都想把這件事在這裡就解決掉了,所以他終是也擺好了架勢,當然,嘴上還是抱有最後一絲希望地說道:「王忱,我知道我可能阻止不了你,但是你忘了你當初把『孤鴻展翅』交給我的用意嗎?你說這個江湖與我想的不同,讓我去闖一下,現在我能告訴你,確實,這個江湖沒我想象的那麼簡單,但是,也不是你一人就能夠完全扛下來的你明白嗎?」
「所以呢?」眼看著古鴻竟然雙手握拳擺出架勢要與自己抗衡,王忱居然無奈一笑,「你就是要阻止我嗎?」
「沒有阻止與不阻止。」古鴻此刻十分堅定,「我只是想要證明,江湖不是我想的這樣,也不是你想的這樣,江湖是一個一個的人組建而成的一個新的群體,它包羅萬象,卻又不同於其它,我們所做的不是改變江湖,而是改變自己,讓我們可以融入,你這樣一味一肩承擔,到頭來可能什麼也得不到。」
聽到古鴻說出這一番的言論,王忱居然先是一愣,隨即竟然欣然一笑道:「我果真沒有看錯你,但是這件事還是就此算了,因為再過不久就能了結,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荒唐!」古鴻聞言不由得是大怒道,「我不知道你與他們有什麼約定,但是你也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做過什麼,就那麼簡單能夠了結?反正我是不信。」
「說來說去,你還是要跟我打了?」王忱看著古鴻堅定的神情,不由說道。
「是你要跟我打吧?」古鴻聞言便開口反問一句。
王忱愣了一愣,隨即便是又笑了一笑,而後也慢慢抬起一手,轉而握拳對著古鴻:「沒錯,因為現在我就要離開,不過我若是輸了的話,可能還能考慮一下留下,告訴你實情。」
「一言為定。」古鴻聽到這話,頓時更加來了精神,雖然他也知道自己的斤兩,可是面對著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這便再也沒有任何猶豫。
「古兄……」周洋聞言,頓時有些緊張起來,他想要開口阻止古鴻冒險,可是古鴻此時卻毅然決然說道:「周兄不需多言了,我知道,其實你也很想叫他留下的對嗎?」
古鴻說罷便看向了周洋,周洋則是一臉默然,確實如此,周洋何嘗不想知道王忱之後所發生的種種,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去問罷了,他聽到王忱說出這個條件,其實心裡還是希望古鴻能夠與他較量,能夠打贏王忱的,可王忱的武功他也是心知肚明,他又豈會放古鴻這樣去以卵擊石呢?矛盾的周洋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
「你說你輸就行,沒說誰打贏你吧?」正當三人都一時沒有言語之刻,但聽那圍牆之後又走出了一個人影,那人六尺不到的個子,留著些許的唇須,語氣平淡柔和卻是叫人聽著心裡舒暢,只見得那人一邊說著一邊朝著三人走近。
「小焯前輩?」古鴻見得來人,縱使看不清也能聽出他的聲音,這便不由得是為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