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獻城投降
?朱由貞三十歲左右,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有著一雙像朝露一樣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樑,嗚咽的北風將他烏黑的長髮捲起,凌亂的披在白皙的皮膚上。單薄的長袍不足以為這位末路天子遮擋風寒,露在外面的雙足已經凍的通紅。
在他的身後,跪伏著朱氏一門男丁十餘人,最大的朱懷安,是朱由貞的叔父,鬚髮皆白,看起來有五十幾歲,面色潮紅,因衣衫單薄的緣故,不停的咳嗽。最小的是朱由貞的小兒子朱雷伊,還是個八九歲的孩子。朱由貞的大兒子朱雷之,今年十四歲。朱由貞的母親梅太后只生了朱由貞一個嫡子,卻是先帝最小的兒子。朱由貞還有兩個兄長,他們的兒子俱已成年,孫兒輩如今也有個十歲上下的光景。
滿朝文武,有門路投奔朱樑王朝周邊的蜀國、吳國、北漢、契丹、南詔等小國的人,早就偷偷跑了。更有甚者,有門路投靠新主子李岳旭的,這會兒大概已經跟在城外李岳旭的隊伍里,等著進城,接受朱由貞這箇舊主子的跪拜吧。
一朝天子一朝臣,勝者王候敗者寇。好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事。
跟在朱氏王族身後跪著的,只有他的老師,曾經的太子太傅,中書令花辰良。他跪在那裡,耳邊響著的是朱由貞的聲音:「老師,你帶著你的族人快走吧,朕大勢已去,怎能無謂的連累你呢?李岳旭,他的部隊,是吃人的野獸啊。」
花辰良默默搖頭,懊悔不已。正是他把從小跟著自己的朱由貞,教成了一個文治皇帝。如果上天能讓他在治世做皇帝該有多好,定能成一代明君。可偏偏恰逢亂世,強敵環伺,時不我待。既如此,主公若死,自己獨自苟且偷生又有何意義?
馬蹄聲聲,車輪滾滾。李岳旭的大部隊終於進城了。一隊隊黑衣黑甲的騎士,如同亂葬崗子上的烏鴉,捲起的狼煙嗆得跪在最前面的朱由貞不停的咳嗽。李煻軍最前面領頭的是一個長著絡腮鬍子的白面漢子,穿了一件黑色將袍,黑色鎧甲在這灰濛濛的天空下竟然閃閃發亮,彷彿能亮瞎人的眼睛。他下馬走上前來,伸出右手,一把拿過朱由貞高高舉過頭頂的玉璽。
他得意的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朱由貞,走到後面的一輛車身鑲金嵌玉的六駕馬車前,躬身捧上玉璽。
車裡面的人伸出手來接過,低沉而威嚴的聲音緩緩從車裡流出:「鄭卿,告訴朱由貞,讓他們先回去吧,朕既然答應過不殺朱氏族人,就一定會做到。」
鄭卿,就是鄭安歌,李岳旭的妻兄。李岳旭的天下,有一半是鄭家打下來的。另一邊,則是鄭安歌另一個妹妹的夫君趙浩蒼的功勞。此時,鄭安歌的兩個妹夫,一個坐在龍輦里,一個隨侍於龍輦外。
不待鄭安歌傳話,下面跪著的朱由貞和他旁邊的朱懷安也都聽到了李岳旭的聲音。不由暗自飲泣,連連山呼萬歲,跪伏於地不起。
大概是由於激動,本來就咳嗽不止的朱懷安再次劇烈的咳嗽起來。本來已經走開要上馬的鄭安歌聞聲色變,大軍進入梁國境內時,遭遇了瘟疫,現在剛剛控制住,這朱懷安面色潮紅,咳嗽不止,分明就是瘟疫的癥狀!
鄭安歌沒有遲疑,大踏步的又走回來,雖然鄭安歌面色兇狠,可剛剛得到皇帝的保證,朱家人並不害怕。可這鄭安歌走到朱懷安身邊,「嗖」的一聲抽出佩劍,朱由貞瞪大了雙眼看著他,不待他反應過來,鄭安歌手起劍落,朱懷安的人頭應聲落地,脖子里的血如箭一般噴出,濺了旁邊的朱由貞滿身滿臉。
所有人都愣住,朱雷伊咧嘴要哭,跪在朱雷伊旁邊的花辰良眼疾手快,抬手捂住了朱雷伊的嘴巴,把這小男孩摟在懷裡。
朱由貞看著叔父血濺當場,驚怒攻心,厲聲質問:「鄭將軍!這是為何?陛下剛剛赦免朱家……」
鄭安歌沒有聽他說完,直接走到李岳旭的車駕前稟道:「啟稟陛下,方才臣見那老兒面色潮紅,咳嗽不止,像是瘟疫的癥狀,怕傷及陛下龍體,再次引起軍中瘟疫橫行,故而先斬後奏,請陛下降罪。」
車中的李岳旭只是微微的「嗯」了一聲,又答了三個字:「知道了。」
鄭安歌揮揮手,有幾個隨軍醫生戴著口罩帽子手套外罩衣,如臨大敵的過來,把朱懷安的人頭和屍身放到擔架上,抬起就走。
朱由貞忙問:「鄭將軍,要把叔父的屍首運往何處?」
鄭安歌頭也不回:「軍中自有處置瘟疫的方法,再多言你們這些人也要被隔離!陛下讓你們回去,那就休得多言!」
鄭安歌上馬,車隊滾滾而去。只留下押送朱由貞一行的軍士,催促著他們快快起身。
朱由貞知道,這個「回去」,當然不是回皇宮,他再也沒有資格踏進那裡半步。早在幾天前,他就把梅太后、木皇后和女兒顯榮公主接到叔父朱懷安家裡,以免李軍來了以後會遭到凌辱。
朱由貞帶著朱氏族人,在這些軍士的押解下,回到了叔父朱懷安曾經的睿親王府邸。那些押解的軍士沒有進府,李岳旭對朱家有特旨,嚴禁手下兵卒騷擾朱氏家人。
朱由貞換下被血染紅的長袍,回頭檢視一家大小,除了這十餘男丁,朱由貞的女兒顯榮公主,乳名朱蓉兒。是兩個男孩子的姐姐,今年十六歲。生的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編貝。風姿綽約,嬌艷動人。一雙杏眼媚意天成,而又凜然生威。
朱由貞的兩個兄長和他們的兒子孫子都惶恐不安的看著朱由貞。雖然李岳旭答應不殺朱家人,可並沒有說怎麼安置,他們現如今封地供奉皆無,以後怎麼生活?
朱由貞道:「你們先回去吧,各人府里總有些存糧暫且度日,以後的事皇上必定會有裁決,現如今一切初定,想必咱們要先等上段日子了。」眾人默然。看押解的官兵散去,相繼與朱由貞告辭,帶著自己的家人偷偷回了自己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