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林中箭雨

有一天，百曉生不知道去了哪裡——應該是溜到山下去青樓泄憤去了。聞停遠也無心練功，便對著飛流直下的瀑布將「鐵劍十三式」依次使了出來。劍光過處，只見飛浪亂起，波浪滔天。

最後，他居然借著鐵劍的彈力躍到了瀑布的頂端。

從這裡望出去，視野開闊，可以看到很遠很遠的遠方。

他看到不遠處的山坡上，一個人背著一個包裹，在林木和石峰中不斷跳躍，用以躲避山路間追擊的馬隊。

那人披著一件寬大的褐色麻布斗篷，亂糟糟的長發用一根紅色的布帶緊緊扎著。

由於離得太遠，看不清面目。

但聞停遠卻隱隱地看出來，背在那人背上的，並不是什麼包裹，而是一個人，一個孩童。

那個孩童的臉上不禁沒有驚恐，甚至還從包裹中鑽出半個腦袋，沖著聞停遠樂了樂。

聞停遠虎軀一震（最近在看黃易，滿眼都是這個詞）。

但他來不及細想。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追擊著他的馬隊上。

那些馬隊，馬上純黑色的胡馬，騎士則是一身的黑色武士服。

江湖中，很少有這樣精湛的騎術，可以在山中如此隨意賓士。

有此修為的，要麼是北胡敕勒，要麼是軍中的騎兵。

他們無意傷人，只是緊緊綴在那人身後。

那人有時會回頭，用一張長弓對黑色騎兵進行遠射。

每一次放弦，馬上必有一個騎士跌落。

聞停遠分不清究竟誰是好人壞人，單純只能以人數多寡的角度來判別，認為黑騎不是好人，逃跑的射手是弱者。

他正想跑過去助人為樂幫助射手截擊黑騎，可就在這個時候，只見密林中突然一陣「咄咄咄咄」的急嘯聲！

無數的弩箭飛出，朝著黑騎射去，在馬身和人身上發出一陣陣勾魂奪魄的聲響。

弩之急，箭之勁，前所未見，所以，黑騎被射了個手足無措，紛紛墜地。

只見領頭的騎士在箭雨中飛挪騰閃，最終在路邊的一塊大石后躲過一劫。

而他的馬，則發出一聲慘嚎之後，一個急沖，跌落山崖之下。

他所帶領的數十黑騎，在第一陣箭雨之後，就死傷大半。

落馬之後，立刻被接踵而至的箭雨奪取性命。

而那個原本被聞停遠視為弱者的射手，則在這場箭雨中消失了身影。

弩，依然在響。

箭，接踵而至。

第二波箭雨噼里啪啦地射在那位黑騎首領躲避的大青石上，發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及傷者的慘呼聲。

聞停遠突然覺得鬱結。

他開始對那黑騎同情起來，並對暗處埋伏的射手憤怒。

他覺得不能再讓這些暗箭傷人的傢伙囂張下去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黑色鐵劍插在身後，然後，四處看了看，抓住一根藤子，試了試牢固程度，剛想飛出，又鬆開手，解下腰帶，蒙住自己的嘴臉。武俠劇中行俠仗義的大俠好像都是要蒙面的，要不然怎麼能顯現出他的神秘性呢。

聞停遠蒙好面，重新拽住長藤，凌空下垂。

只見他的腳尖兒在懸崖上輕輕一點，他的整個人便凌空飛了出去。

朝著對面的山路。

這是一招險棋。

如果是以前的話，這種極限運動他是萬萬不敢玩的，可是現在被百曉生連著揍了好幾個月，不僅武功有所長進、體力有所長進，膽識和跟著長進了不少。所以，酷愛冒險的聞停遠就這樣凌空躍了出去。

這種極限運動不僅要有膽魄，更要抓住時機，因為稍有不慎，便會成為那些埋伏在灌木叢中的弓弩手的活靶子。

幸好這裡綠樹成蔭，濃密的枝葉遮住了大半個天空。而埋伏者本身有隱匿在灌木叢中，並沒有注意到凌空躍下的聞停遠。

聞停遠落在一棵長長的竹子上。

聞停遠抓住竹梢，讓竹身彎下去，彎下去，彎下去，然後，突然彈起。

聞停遠的身體再次飛起。

如是幾次，藉助竹子的彈力，聞停遠躍到了埋伏者隱匿的灌木叢上方，隱入灌木叢中。

其中一名全身也同樣隱匿在黑色長袍里的箭手剛剛將一支三棱破甲錐射進那黑騎首領躲避的青石中，突然覺得小腹處一涼。

低頭，只見一柄黑色的劍鋒從灌木叢的後面刺了出來。

握劍的人，有著一雙黑亮的眼睛，銳利，帶著些許的緊張和恐懼。

血，噗的一下噴出。

他想哀嚎，提醒同伴，可是，聲音卻在喉間消失。

聞停遠得手之後，立刻轉移位置，隱身到一塊草叢下面，從草縫中尋找新的目標。

如是幾次，有十數名射手在無聲無息中被殺。

射出的箭雨，慢慢稀疏下來。

射手隱藏的方位，突然被一種恐怖的氣息瀰漫。

那原本躲在青石後面的黑騎像是得到了某種其實，立刻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時機一躍而出，凌空的當兒，用隨身攜帶的短弩予以還擊。他早就在大青石後面看準了那些伏擊他的射手隱匿的方位。

所以，一旦出手，一擊而中。

在躍入灌木從之後，丟到短弩，拔出佩刀的後背刀進行肉搏擊殺。

鮮血起！

樹葉飛散！

由挨打變為打人！

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氣，所以，這些已經失去了先機的人開始變成待殺的羔羊。

聞停遠也從暗處飛身而出，加入到屠殺的行列中。

這是他初次展示自己這幾個月來練習「鐵劍十三式」的成功，力道把握不準，所以他雖然不想殺人，可是，依然有不少人被誤殺，即使沒死，也被那位手持大刀的黑騎首領擊殺。

兩個人就像是秋天奔走在田野中揮舞鐮刀進行收割的農夫。

聞停遠有些心寒，覺得自己初入江湖就變成了嗜血的殺人狂魔，按照現代法律，這得坐多少年牢呀。

想到此，手中鐵劍突然鬆懈。

而斯時，一把快刀從灌木叢中飛出。

急斬聞停遠脖頸。

聞停遠暗叫一聲不好，舉劍相迎。

刀鋒劍芒相撞在一起。

聞停遠喉頭一甜，差點兒吐血。

而黑衣罩身、黑巾蒙面的刀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兩個人同時打了個趔趄。

黑衣人雖然在與聞停遠對峙，可是，餘光卻在打量著整個戰場。

他知道在聞停遠加入戰場之後，原本佔有優勢的他們此刻卻已經完全處於下風。

黑騎全軍覆沒，而自己一方也只剩下自己。

對方這個用劍的小子緊緊盯著自己，那用刀的黑騎首領殺完自己的最後一個兄弟也開始朝著自己逼來。

他知道大勢已去。

所以，突然舉刀，朝著自己的脖子抹去。

那黑騎首領沖著聞停遠大喊一聲：「留活口！」

聞停遠出劍！

想將那黑衣刺客的刀擊落。

可是，還未碰到對方的刀，卻見眼前白光一閃。

黑衣刺客原本抹向自己脖頸的刀卻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朝著聞停遠斬了過來。

聞停遠收劍，相迎。

可是，刀光突然消失。

那黑衣刺客跟著凌空躍起，飛向竹梢。

身體彈起，越向遠處的竹子。

如是幾次，他的人便消失在茫茫竹林中。

用的是跟聞停遠一樣的輕功身法。

所不同的是，聞停遠是越過來對他進行擊殺，而此刻卻是藉此逃走。

那黑騎首領提著刀，紅著眼，打算衝上去。

聞停遠大喊：「兄台，窮寇莫追！」

黑騎首領這才做吧，沖著那黑衣刺客逃跑的方向狠狠地唾了口痰，罵罵咧咧地道：「呸，沒膽鬼！」

然後，收刀，沖著聞停遠一抱拳，朗聲道：「管他媽媽嫁給誰，今天要是不是你小子出手，俺老雷這一百多斤今天算是交代這裡了。你他奶奶的，還真行呀！真是萬分感謝呀，快把這見鬼的面巾摘下來，讓俺老雷看看俺的救命恩人長什麼樣子。」

聞停遠救了他，他卻出口不遜，真是豈有他的此理。

可是，聞停遠卻從他的粗口中聽到了真誠的感謝。

聞停遠抱拳還禮，道：「老兄……」

結果，他話還未說完，那人卻沖著倒在山路便仍然在呻吟著的一個屬下大聲道：「我說老王，這麼些繡花針，不會把你個老小子給射慫蛋了吧。如果你還沒死，快他奶奶的給我滾起來，看看咱們的兄弟傷亡了多少，然後，給跟在後面的兄弟發煙火令。」

說完了，用鞋底蹭了蹭刀上的血，還刀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