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東拼西湊
「彼岸花,原來最後一句是彼岸花。」顧長明的視線緊鎖在末了三個字上,一直要尋未見的答案,就在父親的身上。
「你說我念過九霄鼓的句子,而我毫無察覺?」小鳳凰吃驚的把視線從顧長明身上,轉移到其他兩人的方向,戴柳兩人很有默契的點頭,「是在我半昏迷的情況下?」
「阿九山中,你昏迷不醒,口中喃喃自語,念著的正是這些。鳳凰,你身上還有其他的秘密是我們不知道的。」顧長明隨手將絹絲交在她的手中,「可是有人知道,這個人非但知道,而且處心積慮要留你所用,不惜用各種手段。」
小鳳凰想都沒想,轉頭看向顧武鐸,突然之間,她發現似乎不認識眼前人了。
顧武鐸,前提刑司中的活閻王,官名顯赫。哪怕是在他辭官多久之後,吳圩身上依然背負著他的陰影,根本無法超越。
曾經有一度,小鳳凰自卑到不敢去喜歡顧長明,多半是心存顧忌,生怕自己的過往入不得這位顧大人的眼。
然而眼前之人,經歷了人生最大的挫敗后,用顧長明的話來說,從雲端一頭摔落。他爬不起來了,非但是老態畢現,雙眸黯淡,而且眼中的戾氣更讓人觀之不適。
以前都說顧氏父子相似,如今一眼望去,顧長明是一貫的雲淡風輕,哪裡有分毫相似之處。
「皇上,將軍,計劃到這裡已經實施了多半,我是顧武鐸之子,後面的事不方便參與,請皇上多多見諒。」顧長明沒有進一步問下去,他選擇多退了一步,把自己也是把身邊人留存在了更加安全的位置。
大概是看破了他的心意,裕景將軍很喜歡這個年輕人,在皇上開口之前,替他打了個圓場:「這一大圈兜兜轉轉下來,你們也都累了,先休息一下,其他的稍後再議。」
「在宮中休息,不必外出。」宋仁宗低聲補了這一句,皇上以身試藥,雖然很明確性命無憂,畢竟體力有所虧損。這會兒讓他打足了精神,繼續盤問顧武鐸只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既然顧長明提出來,不如緩上一緩,力求過後得到更加圓滿的結局。
「皇上的話都聽見了,在宮中休息,好好睡一覺。」裕景將軍親自帶他們幾人從御書房出來,見無一人開口,倒是很爽利的笑道,「別一個個悶著頭不吭氣,多大的事情都迎刃而解了,不必擔心其他的。」
小鳳凰見他們離開時,顧長明沒有多看父親一眼,顧武鐸更是連眼皮子都不曾多抬一下,父子兩人幾乎成了陌路。她知道一切都是顧武鐸隻手遮天,見到此情此景,心下還是難過,忍不住走快兩步過去,握住了顧長明的手。
顧長明雖說有神功護體,被顧武鐸當胸那一章,絕對不是說笑而過的。他的掌心依舊冰冷刺骨,穩健的步伐不過是強忍的偽裝,小鳳凰把另只手搭上去,握住了他的小臂:「顧大哥,我在,我還在這裡。」
體溫從小鳳凰的手心傳過來,讓顧長明心口那個偌大的窟窿忽然在慢慢癒合中,這句話,他曾經對小鳳凰說過,換了個位置,還是如此溫暖貼心。
顧長明的嘴唇動了動,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來。他第一次會迷茫至此,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應該走在哪裡?
在皇上和裕景將軍的計劃中,他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如今幾乎到了收網之時,他非但沒有絲毫的成就感,反而失魂落魄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
只因為,他親手拿下的人是顧武鐸,是他的親生父親,是他前半生的神祗。
戴果子皺著眉也不說話,柳竹雪清楚他在擔心戴綿山的傷勢:「果子,既然能夠留在宮中,回頭可以拜託裕景將軍去看看你父親的傷勢情況。」
裕景將軍的耳力甚好,直接聽見了:「你說的是戴綿山?我剛才看他傷得雖重,還不至於有性命之憂,放心吧,這是宮中,外傷這些有最好的藥物,他很快會恢復的。」
小鳳凰想了一想才開口道:「裕景將軍,我師父的屍體在御書房外的密道門口,不知道能不能行個方便?」
「你師父?」裕景將軍沒有反應過來她說的人是誰,「鳳凰姑娘,師出何處?」
「齊坤門,我師父是曲景山。」小鳳凰在曲景山生前從來沒有承認過兩人的師徒關係,她始終覺得曲景山是在利用她,而且一次又一次讓她寒心。哪怕曲景山一再強調,她一身的武功,上好的輕功都是他手把手教導出來,她恨不得散了功都不願意去承認。
曲景山死了,她雖不至於大哭大悲,心裡卻彷彿是少了一塊,東拼西湊的放不平。原來這個人對她的影響至深,甚至從顧武鐸口中得知身世真相后,連最後的那一點恨意,都在不知不覺中土崩瓦解。
若是沒有當初曲景山的任性,把人從洛陽城中擄走,她如今會變成什麼樣子,簡直不敢去加以相信。
「原來鳳凰姑娘是曲門主的愛徒。」小鳳凰以為裕景將軍會流露出更多不屑一顧,卻聽他很是客氣的口吻,「曲門主早些年立下諸多功勞,後來執迷不悟讓皇上感嘆不已,說是殺又不好,留又不好的。鳳凰姑娘如此蕙質蘭心,早該勸道勸道你師父回頭是岸。算了算了,如今人都不在了,說這些做什麼。」
小鳳凰被裕景將軍說的心如擂鼓,她是眼見著齊坤門一步一步走向滅亡的,她只是不喜隻身恨意,卻不曾想過要勸解曲景山,和他有商有量應該怎麼做才是最好。
曲景山是執拗的性格,他覺得好的人,一輩子生死相隨,他覺得對的事情,不撞南牆不回頭。
他卻死了,因為她,因為答應要幫他們一把,遣散了齊坤門中大部分的重要人物后,心甘情願的留在開封府,死在了顧武鐸的手底下。
顧長明感覺到手心一顫,卻是小鳳凰身體簌簌發抖,他連忙顧不得其他,折轉身將她整個人擁在了胸前,沉聲道:「裕景將軍,鳳凰剛剛經歷了喪師之痛,還請將軍諒解。」
小鳳凰眼前一黑,臉孔被按在了顧長明胸口的衣襟處,沒有其他的感官了,剩下的只有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氣息,把她包圍在其中,不需要看,不需要聽,可以做的只是默默流淚,把壓抑到無解的眼淚徹底釋放出來。
「諒解,諒解,我是聽說過這位鳳凰姑娘與曲門主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難能可貴。斯人已故,你們說吧要如何處理遺體,我能相幫的肯定會幫忙到底的。」裕景將軍見短短几句話,惹得小鳳凰哭成一團,一個大男人反而有些尷尬了。
「鳳凰,將軍問你,要如何處置?」顧長明拍了拍小鳳凰的肩膀,哪怕是再難過,也不是眼前最為要緊的,這畢竟還是在宮裡,無論為皇上立下過什麼功勞,依然需要小心翼翼的行走。
顧武鐸的想法固然偏頗,有些道理還是對的。
在皇上眼裡,他們這些人只分有用與無用的,其他的,根本不是立足的理由。
「把師父的遺體焚化,裝入凈壇中,只要有能力,我會帶著他的骨灰回去,還是與本來說好的那樣,埋在我娘親的屍骨旁邊,便算是做個鄰居,有個伴兒。」小鳳凰沒有繼續嗚咽而泣,抹了抹通紅的眼角,勉強斷斷續續的答道。
「那倒是不難,辦好了,就把凈壇給鳳凰姑娘送過來。」裕景將軍一路把他們送到偏殿之中,「這裡離御書房不遠,皇上還有很多沒有解開的難題,怕是你們會在此處入住幾日的,放寬心,不要想太多,有什麼問題只管與我說。」
這一次是柳竹雪忍不住開口問道:「將軍為何對我們這般信任?」
裕景將軍看著她姣好的面容,知道她的身份來歷,免不得心中又是一聲嘆息:「皇上也是極其信任小顧的,否則不會把這樣的大事全權交予他的手中,這是冠冕堂皇的話。」他突然壓低了嗓子道,「除了小顧,還真想不出另外有誰能夠勝任了,他這次是大義滅親,我很是敬佩。」
顧長明只在裕景將軍離開時,行了個禮,隨即沉默不語。
「鳳凰,你過來看看這幾間屋子,你選著住哪一間,一共是四間,我們不是應該有五個人?」柳竹雪不是多話的人,這會兒卻拚命想要找些話題來說,生怕殿中的空氣會突然凝結,「小葫蘆呢,小葫蘆去哪裡了?」
他們悶頭跟著裕景將軍邊走邊說話,誰也沒有察覺到小葫蘆卻不曾跟著過來。
「難道說小葫蘆也知道這個計劃,也是你們計劃的一部分?」小鳳凰以前不知小葫蘆另外一層的身份,兩人還算交好,後來得知后,雖說小葫蘆盡心儘力在幫忙,兩人之間卻猶如隔了一層什麼無形的東西,再也不如過往肆意而為了。
「小葫蘆知道的不多,可他畢竟也是皇上身邊的人。」顧長明有些了解小葫蘆如此賣力的原因,小葫蘆在齊坤門待的時間太長,他儘管奉命將曲景山的一言一行如實稟報給皇上,然後又配合著把齊坤門剷除,實則內心卻有諸多的不舍。
「也對,他為皇上做事,而且這些年來都是在為皇上做事,不必我們來擔心了。」小鳳凰更加關心的是顧長明的傷勢,「顧大哥,情況還算安穩,應該找個太醫來看看才是的。」
「其他的太醫看不好我的傷。」顧長明抬起手來,撫了撫她的頭髮,「我們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