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志在四方
顧長明聽到身後的動靜,一轉身是小鳳凰等到腿軟,後背倚著牆癱坐在了地上,臉色蒼白,笑顏如花。他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直接把人拽起來,再緊緊抱在懷中。
小鳳凰又想哭又想笑的,哽咽問道:「顧大哥,是不是沒事了,是不是沒事了?」
顧長明不知要怎麼安撫她,笑著回道:「你聽皇上說了,顧家這一系不能入仕為官,我們稍後離開開封府再不能回來,還有顧家的家宅充公,我從此時此刻起,一無所有。你說算沒事了嗎?」
「那些都算什麼,我要的只有你,只有你這個人。」小鳳凰哭得一塌糊塗,扶住他的手臂,整個人都站不穩,最後還是顧長明把人抱著回了太醫院。
那邊的老溫太醫早就翹首以盼,見小鳳凰哭成這樣,嚇得也是不輕。以為是顧長明一開口引得皇上龍庭大怒,出了大事。他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聲音都是抖的:「皇上說什麼了?」
「皇上答應了。」顧長明言簡意賅,不讓他擔心,「鳳凰是喜極而泣,不礙事的。」
老溫太醫看著兩人的姿勢,用力眨眼睛:「當真沒事?你們可不能瞞著我。」
「瞞著誰也不能瞞著師父。」顧長明懷中的鳳凰,哭累了,惦記起不好意思,趕緊掙扎著下地,「師父,皇上雖然收回了顧家的所有,但總算是收回成命了。」
「皇上答應了?皇上沒有為難你?」老溫太醫大概也沒想到會這樣順利,他們兩個出去的時候,他雖然沒有加以阻止,還是偷偷捏了把汗。心裡頭做好了打算,若是有個萬一,便是豁出這條老命去,也要把兩個孩子保全下來。
顧長明把皇上的話原封不動都說了:「我剛和鳳凰說,以後我無家無業,身無分文,她就哭成這樣。」
小鳳凰嗷一聲撲過來,扯著他的胳膊不依:「我不是因為這些才哭的,我根本不在乎這些。」
老溫太醫不知情況好壞,特意關照其他人暫時別現身的,戴柳兩人聽到他們回來,哪裡還按捺得住,從裡間出來,直到確認不算是壞消息,方才安心。
「你爹殺進來的時候,我只當是完了,這裡雖然人不少,都是些太醫藥童的,就算小竹和溫太醫聯手也肯定不是你爹的對手。」戴果子說起這些心有餘悸,「你們卻及時趕回來了。」
「當是溫太醫說什麼都不肯讓我幫忙,我只能幹著急。」柳竹雪見小鳳凰眼睛鼻子都哭腫了,連忙倒了水給她敷眼睛,又想聽聽顧長明還會說些什麼,否則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怎麼放都不安妥。
「戴先生呢?他的傷勢可好些了?」顧長明見兩人安然無恙,有些愧疚。若非事情牽涉到的是他的父親,實則大家不用擔驚受怕到這個程度的。正如他當時所想,要是父親傷了他身邊的至交好友,他又該如何面對這樣殘忍的現實。
「戴綿山的傷勢平緩,在最安靜的裡間休息。他喝的葯都有安神成份,連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多半都不清楚的。」老溫太醫索性讓顧長明說說今後怎麼打算,皇上的意思是讓他們立時離開開封府,還是能夠和緩幾日,「老顧的罪名尚未定論,你要不要再等一等?」
話中有未盡之意,顧長明捨不得父子親情,便是顧武鐸落個死刑,好歹有人來收屍。只是這話當著顧長明的面,老溫太醫怎麼忍心說出口。
「我有種預感,皇上暫時不會處理父親,大局之下需要留著他。」顧長明眯了眯眼睛,「皇上原先對父親治下的組織興趣沒有這麼大,現在似乎有些變化了。」
「你從哪裡察覺到的?」老溫太醫不解的問道。
「皇上對父親的態度,父親尚存理智時,皇上反而更想及時作出了斷,話語間殺伐果斷很是簡練。因為很清楚以父親的脾氣性格,想要從其口中挖掘到蛛絲馬跡根本是不可能的。現在卻有機會了,有可以徹底翻覆這個組織的機會。」一個比齊坤門利益更大的所在,對於皇上來說,怎麼肯輕易放手去。
那麼留下顧武鐸的性命,成了唯一的捷徑。
「你這樣一說,的確像是皇上會做的手筆。」老溫太醫皺了眉,顧武鐸的情況,他是親眼看到的。便是顧武鐸這般心性的人才會在受到重挫后,根本無法接受,而變成如此。皇上拿捏住這樣的顧武鐸,恐怕有很長一段時間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我們雖然還留在宮中,看情形,最多兩三日後,皇上一道旨意便打發了我們出開封府,從此不歸。」顧長明並非不舍,他突然想到的是柳竹雪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當時她將融雪劍留在柳家,心中已經沒有什麼放不下來了。
原來,其中滋味是為這般的。
「顧長明,你要是走,我們同你一起走,一路上有個伴。」戴果子雙手往胸口一抄,看不慣顧長明愁眉不展的樣子,這傢伙不應該就是淡然鎮定,任憑外頭風吹雨打,都不會輕易動容的那個人,
「對,我和果子都商量好了,還是我們四個人,到處走走,要是見著哪裡的景色好留下來住一陣,想離開的時候再離開便是了。」柳竹雪勉強撐起個笑容來,「小鳳凰覺著可好?」
「顧大哥到哪裡,我便到哪裡,這一輩子都這樣了。」小鳳凰大大方方說出來的話,聽在耳中格外動人。
老溫太醫本來想說,小鳳凰是真公主,若是給皇上求個情,多半能夠留下。如今見有情人成雙成對,誰還真稀罕要留在開封府中,施展不開手腳,果然是走過外頭的山山水水,才是更令人嚮往的好日子。
「你們記得給我老頭子寫信,要是見著特別好的地方,我來看你們也是一樣的。」老溫太醫見顧長明警覺的回過身,那邊門口處站著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卻是裕景將軍見他們停下說話,方才走了過來。
「將軍怎麼這個時候來太醫院?莫非是臨走前又要來搜刮一批藥材?」老溫太醫有些猜不透這人出現的目的,想要緩和一下氣氛。
「溫太醫說什麼笑話,臨走之前搜刮一批藥材如何夠用,太醫院的存貨都交予我才好。」裕景將軍正視著的人是小鳳凰,「鳳凰姑娘,你拜託的事情已經辦完,曲門主的屍身火化后裝入陶罐,我放在了外面。只是他衣物中有些東西,我看著不便焚化,思來想去,既然他也算是你的師父,交予你保管應該是最合適的。」
小鳳凰雙手接過一個錦囊,裡面零碎有不少物件。
「為著安全起見,東西我都過目了,至於是用作何處,我卻不知了。」裕景將軍的笑容有種釋然的味道,「我明天晚上即離開,你們方才的話,我都聽見了,若是路過隨行可以來看看我和我的將士們。」
顧長明深知此次也受了裕景將軍的恩情,剛要表示謝意。裕景將軍咳嗽一聲道:「小顧,你跟我過來,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兩人走到僻靜拐角,裕景將軍是個藏不住話的人:「皇上不許你顧家子孫入仕為官,也厄令你離開開封府了?」
顧長明不想裕景將軍的消息如此靈通,這是皇上身邊有了他的眼線,否則哪裡會這般迅速:「皇上已經算是法外開恩了。」
「小顧,好男兒志在四方,不能為官不打緊,難道你就此浪費了這一身的本事,避世而歸,在不問窗外事?」裕景將軍實則是捨不得如此人才,「你要是願意可以到軍營里來跟著我,蒼鷹提過幾次,說是若營帳中多了長明公子這樣的人物,我們沒準真能百戰百勝。」
「蒼鷹也說是沒準了,多謝將軍抬愛,家父做下的這些錯事,我想要慢慢彌補回來。」顧長明正色道,「正如鳳凰要送曲門主的骨灰去西夏一樣,雖然彌補的能力有限,我儘力而為。」
「小顧,你這樣太過於可惜了。」裕景將軍還待再說動於他,「雖然軍營中也不能給你什麼官職頭銜,但是能夠放給你權利,絕對不會少了你的。你當真不考慮考慮我說的這些?」
「將軍,有機會的話,我會到將軍營帳中做客的。」顧長明拒絕的十分果斷,讓裕景將軍明白再無周旋的可能。
小鳳凰到牆角抱起裝了骨灰的陶罐,曲景山也算是個人物,現下不過裝在這小小的罐子裡頭,又能掙得到搶得到什麼?
顧長明將裕景將軍送走,小鳳凰懷抱陶罐,站在原地靜靜看著他。
「鳳凰,你在想什麼?」顧長明一眼看出她欲言又止的模樣。
「把這個抱去給你爹看看,曲景山的齊坤門也算得上是一番作為,半生積累。到頭來,他還不是被裝在這樣小小的陶罐中,什麼都帶不去,什麼都帶不走。」小鳳凰請示過老溫太醫后,暫時將陶罐存放在太醫院。
各人回各人的屋中休息,等的是天亮之後,進一步的事態發展。
顧長明難得睡了個安穩覺,無夢無言,唯有安靜的黑暗,滿天滿地,毫無邊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