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秋容侍立在身旁,昭和在她耳畔低於了幾句,秋容點頭便出門去了。
聖旨是直接傳入羽林衛的,怕是聶縉早已得了消息,今日他休沐,不曉得回來沒有。
昭和正抬頭探向窗子外頭,誰知仿似心有靈犀一般,那人的腳步就踏入了寢殿之中。
昭和慵懶的伏在窗戶前凝眸看著他,他也抬眼看了過來,只是他的眼神卻沉沉如墨,雖是銷了奴籍,得了賞賜,依舊不見一絲笑容。
昭和理了理衣裳,開了門,聶縉站在門口望著她。
昭和拉著他的手道:「傻杵著做什麼?進來吧。」說罷,將他拉了進來,關了房門。
他沒有說話,驀地展開雙臂緊緊的抱住了她,他身子重,昭和一個不穩往後坐在了貴妃榻上,他半跪在她的跟前伏在了她的膝蓋上,宛若一個受傷的孩子。
昭和撫著他的發,輕聲道:「你想說什麼便說吧,我聽著呢。」
「我很想他們……真的很想見一見……」
「我真想親口告訴他們,他們的仇,我幫他們報了……」
她心中沉重,感覺到他的淚打濕了她的裙子,她將他的頭抱在懷中,輕輕撫摩著他烏黑的發,柔聲道:「既如此,我同你一起去告訴他們。可好?」
聶縉一怔,抬頭望著她:「如何告訴?」眼眶裡還有晶瑩的淚花。
「萬物皆有靈,我同你去聶家宅子焚香祈願,他們定能收到你的心意。」
他輕輕點了點頭。
塵封已久的聶家大宅終於開啟,古樸的銅釘大門開啟時伴隨著簌簌的灰塵。
昭和透過大門看進去,果然是古雅樸素、大氣寬闊的宅府,只是這宅子太安靜,安靜的仿似從來不曾有人來過。
昭和看向身邊的男子,他的眼中明顯的激動,盈盈目光閃動,似在回憶著什麼。這裡定然有他許多許多美好的回憶吧。
趁著聶縉遊走在宅子各處的當兒,昭和低聲吩咐春華,春華應聲立即去辦了。
「聶縉,去你家祠堂吧!」昭和道。
祠堂那樣的地方,對於一個滅絕滿門的人而言,太過殘酷。到了祠堂跟前,聶縉抬起了腳,頓了好幾秒才終於踏了進去。
青石板的地面,並無一絲灰塵,祠堂上擺著先人的牌位,只是堪堪多了三個黑木牌子,是祖父、父親、母親的牌位。
這牌子是新的,他還來不及做?他偏頭看向昭和,昭和唇角微彎,對他點點頭。
他心中惻動,她為他什麼都想到了。
春華遞過三支香,昭和上香爐前點燃了,遞到了聶縉的手裡,望著裊裊繞繞的青煙道:「你別小瞧這青煙,上可達天庭,下可達黃泉,你的祝告必定能隨著這青煙到達你想到達的地方。」
聶縉吸深了一口氣,接了香跪在地上,輕聲祝告,他看著這青煙,只見它們裊繞上升,彷彿穿過屋頂到達了人力無法企及的地方。說起來,這法子也很神奇,當他祝告完畢以後,他蘊藏在心中的郁怒和悲傷都隨著這青煙飛升去了天空,彷彿他的心意已經告知了他的父母先人,一時間,心中豁然開朗。
他起身到了昭和身邊,墨眸凝視著她,發自肺腑的說了一句:「謝謝你。」
昭和啟唇一笑:「倘若你真要謝我,那就陪我陪著阿吉一起去江南遊玩吧!」
聶縉錯愕的問:「你當真?」
「自然是當真!我幾時騙過你?」此時馮立已除,而裕王還未成氣候絕不敢輕舉妄動,趁著這個機會,她正好可以帶阿吉出去走一走,否則她真怕他憋出病來。
何況,冬天即將過去,春暖花開之時她也想出去走走呢。
聶縉真心答道:「若是殿下想去,聶縉便陪著殿下去。」
昭和歡喜,出了祠堂,勾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用力親了一下。
聶縉頓時尷尬了,臉紅道:「公主,這是在大庭廣眾!」
昭和彎起嘴角:「管他呢。」她問周圍侍女:「你們都看見什麼了?」
侍女們急忙心領神會的低下頭齊聲答道:「奴婢們什麼都沒看到。」
昭和雙手一攤:「你瞧!」
聶縉:……
晚間,秋容從宮中眼線處得到消息回來稟告了昭和。
「你是說從本宮離開皇帝,一直到他頒下聖旨這期間,只有藺貴妃一個在他的身邊?」昭和正在喝茶,聽得這個消息指尖用力的攥著茶杯的邊緣。
「對,宮裡頭的人的確如此說的,他們一直盯著呢。」
「豈有此理!」粉彩茶杯「砰」的一聲重重擱在了桌面上,「好一個藺貴妃!」
昭和倏然站起來,冷眉擰起:「說什麼同本宮合作,竟然敢在背後使絆子?
秋容問:「殿下,說來奇怪,你不過是想替聶家平反,那藺貴妃為何要阻攔?」
昭和冷哼一聲:「因為他們怕聶縉座大,故意打壓他。畢竟他是本宮的人,倘若本宮的勢力座大,他們藺家便會覺得受到威脅。」
秋容一驚:「殿下說藺家有野心?」
昭和冷颼颼瞟了她一眼:「野心大著呢。」
兩人正說著話,外頭便有人來傳信,說安陽侯前來拜訪。昭和自然記得她之前同藺辰的約定,她得到藺家和裕王的支持除掉馮立,事成之後邀請藺辰過來遊覽那白梅園子。如今她的請帖還沒發出去,他倒是親自上門了。
「請侯爺進來!」她轉頭對春華說,「在梅園設宴招待侯爺!」
春華想要說些什麼,可瞧見昭和就要出去,只得閉了嘴沒有說出口。
藺辰在花廳等了片刻就看到昭和出來了,他抬眸望去,只見那女子穿了鵝黃色綉銀絲雲綢錦衣,外裹著一件淺粉色滾絨披風,雲髻高聳步搖低垂,端的是風姿綽約、高貴華美。
他瞧著她過來,不由得心頭一動,立即站了起來。
昭和唇角微揚,笑道:「侯爺既來看梅花的,本宮在園子里設宴,特地招待侯爺。」
比起前兩次的待遇,這次可謂是天差地別,莫名的,身為身份尊貴的安陽侯,藺辰竟有那麼一絲受寵若驚的感覺。
他溫煦一笑,「長公主殿下客氣了。」
兩人相約同游,春華忙碌著去吩咐廚房準備菜肴,這時秋容拉著她:「誒,你怎的不提醒殿下?」
春華莫名其妙:「你說的何事?」
秋容跺腳:「聶縉在園子里散心呀!」
春華一愣,躑躅道:「我方才的確是想說的,可是殿下忙著招待安陽侯,我沒說出口。」
「那怎麼辦?說不定撞個正著。」
春華嘆氣道:「聶縉雖然如今銷了奴籍,成了從四品的羽林衛中郎將,可地位到底比安陽侯差太多,他將來大概還是得位於侯爺之下,雖則公主寵愛他,但是他早晚要認清這個現實的。」
秋容蹙眉,道:「我還是先走一步去提醒一下聶縉吧,省的他遇著糟心呢。」說罷,腳底加快了步伐向著梅園去了。
春華瞧著她那焦慮的神色不由得一愣,秋容平日並不是如此焦躁,也未見她如此這般替人著想,今兒到底是怎麼了?
天氣漸漸的就要入春了,冰雪漸漸開始消融,夕陽西下,照在點點殘雪上,梅花瓣兒飄飄洒洒,隨風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