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登門問罪(1)
叢一仙道:「就算是官府中人,殺了人也得抵命吧?」
瘦子道:「他去告官,官府給出的解釋是那幾人是外州雇來的臨時工,這會兒早已不知去向,只給了他兩吊錢的賠償作為了結。」
叢一仙道:「兩吊錢管什麼用,只能買一張草席,把屍體包起來埋掉。」
瘦子道:「後來他發現,臨時工只是官府的借口,事後那幾人仍在官府當差,他爹卻是白死了。於是他遠走他鄉,拜師學武,一個月前,回到故鄉,把那幾人全家共計二十三口人殺得乾乾淨淨。他大仇得報,索性不跑了,任由官府處置。」
他湊到叢一仙耳畔,低聲道:「你別瞧他披枷戴鎖的,真要運起勁來,這些枷鎖就跟豆腐一樣,兩三下崩斷了。」
瘦子口述事情經過時,那武人怔怔的盯著腳下草席,神色平淡,彷彿此事跟他毫無干係。
叢一仙又問那大漢:「兄台,你又是犯了什麼罪?」
那大漢指著白須老者,道:「這是我爹。我倆祖籍江州,姬武奎那昏君要修造勞什子的養心殿,在蘇州、江州一帶廣徵民夫,只要被捉去,就得無休止的幹活、挨打,直到榨乾你最後一點力氣,等你死後,往亂葬崗上一扔,餵了野狗,一了百了。」
「我和我爹不想死的那麼窩囊,便連夜出逃,誰知在此被官府識破身份,再過幾日,官兵就把我倆送到蘇州當奴隸了。」
那老者嘆了一口氣,神色悲戚。
瘦子道:「小子,你是怎麼殺的人?說來聽聽。」
叢一仙當下將事情說了,老者道:「原來你也是被迫殺人,不過鬧出了人命,又沒人保你,你怕是仍免不了斷頭台上的一刀。」
眾人都不說話,各想各的心事。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響,幾個捕快走過來,打開牢門,叫道:「叢醫,出來!」
那老者嘿的一聲,道:「放心上路吧,咱們相識一場,哥幾個少不了在這裡給你供奉禱告。你倒幸運,我們死後,誰又來能理我們?」
叢一仙跟著幾人來到監獄門口,外面站著一人,身穿素布長衫,卻是肖懷。
典獄長道:「肖總舵主,人你可以帶走了。」
肖懷拱手道:「多謝。」
叢一仙道:「肖伯父,我...」
肖懷道:「回去再說。」
回到肖宅,來到大廳坐定,肖懷向一名家丁道:「去把小姐叫過來。」
那下人點頭答應,退出廳去,過了一會兒,肖莉出現在廳門口,她輕叫了一聲「爹」,聲音微微發顫。
肖懷看她一眼,淡淡道:「你過來。」
肖莉既是習武之人,自免不了殺人傷人,但她平素所殺傷的,都是通緝的盜匪逃犯、邪道惡人,那銀鞍老四隻是個市井混混,畢竟沒被帝國通緝,也不是兇殘辣手之輩,肖莉引誘叢一仙在公眾場合殺死他,實在對聚英武會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
她也知道這次惹下的禍事不小,見父親神色淡然,反而更加害怕,磨磨蹭蹭的緩步往裡走,用了好長時間,才挨到父親面前,見肖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低下了頭,不敢與父親對視。
叢一仙見氣氛嚴峻,肖懷對肖莉大有嚴懲之意,想要勸解,便道:「肖伯父...」
話未出口,肖懷霍的站起,一記耳光甩在肖莉臉上。這下用力很重,肖莉「啊呦」一聲,踉蹌後退,險些摔倒,只覺臉上火辣辣的,伸手撫摸,臉頰高高腫起。
肖懷怒道:「你從前便任性妄為,惹出過不少亂子,我只當那是你年幼無知,並未深究嚴懲,誰知你竟變本加厲,教唆叢醫殺人,你這根本就不是年幼無知,而是殘忍薄情,草菅人命!」
肖莉長到這麼大,從未被父親這般嚴厲斥責乃至動手歐擊,又是委屈又是傷心,捂著臉頰辯駁道:「我什麼時候教唆他殺人了?我只是想讓他多些男子氣概,別做事的時候畏畏縮縮的。」說到此處,眼中泛起了淚花。
肖懷喝道:「胡說,男子氣概就是要好勇鬥狠,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么?人要想立的住足,首先要懂得忠恕仁義,寬厚待人,叢醫要是聽了你的教唆,以後最多成為一個是非不明、恃強凌弱的暴漢!」
肖莉大聲道:「你倒是懂得忠恕仁義、寬厚待人,違反原則的事堅決不幹,可這樣又有什麼好處?楊璧的父親武功遠不及你,可人家八面玲瓏,做事圓滑,所以星湖門的勢力才比聚英武會強得多!」
肖懷臉色氣的鐵青,喝道:「我行的正,坐的直,無愧於心。你瞧瞧你和你那些狐朋狗友經常去的場所,哪個不是烏煙瘴氣,那馬球場里是些什麼貨色?男的無恥下流,女的放蕩不堪,簡直就是一群人渣!」
肖莉聞言,如遭雷轟,嬌軀一顫,雙目直視父親,道:「你的意思是,我也放蕩不堪是么?」
肖懷剛才心情激動之下,頗有些口不擇言,這時也有些懊悔,轉過了頭去,不敢和女兒對視。
肖莉冷笑了兩聲,突然嘶聲道:「我四歲那年,我媽就去世了,你又是怎麼做的?你只知道操持武會的大事小情,從沒拿出過完整的一天來陪我,我不僅沒了媽,連爹也等於是沒有,你說我任性妄為,可什麼時候真正的管過我,教育過我?我現在殘忍薄情,草菅人命,有一大半是你的責任!」
肖懷回想這十多年來的種種往事,覺得確實很對不起女兒,仰頭長嘆,心中充滿了懊悔和難過。
肖莉恨恨的道:「我現在已經能夠自立了,你以前不管我,以後我也用不著你來管!」轉身飛奔出廳去。
叢一仙想去追她,但見肖懷神色落寞,徑自離去卻又不忍,當下柔聲勸道:「肖伯父,小莉她說的都是一時氣話....」
肖懷搖了搖手,示意他不必再說,坐到椅子上,閉上雙目,便一動不動了,彷彿入定的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