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冰釋
福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餘光卻偷偷瞥向在案前批閱顏。翻看摺子的手偶爾會停下,神色帶著幾分心不在焉。自從那晚醉酒醒來后,汐顏便時時如此。這幾日,皇上再也沒有傳信給太傅,安福暗忖,皇上的失神與太傅定然有關係,難道兩人吵架了?只是不知那日宴席上,究竟發生了何事。
「……安福,宣楊鼎進殿。」放下手邊的奏摺,汐顏沉吟片刻,吩咐道。
「奴才遵旨,」安福躬身應道,不久便把刑部尚書楊鼎請了過來。
「微臣叩見皇上,」楊鼎躬身行禮,心裡對汐顏突然的召見有些疑惑。
「楊卿,朕想要天和三十年刑部所有的宗卷,待會便讓人送過來。」墨眸掃向他,淡淡說道。
楊鼎一怔,皺起眉頭。「皇上何曾記得天和三十一年時,刑部忽然起火之事?」
汐顏略略點頭,「聽聞冬日侍從離開時沒有把火盆里的火星熄滅,燃起了書桌,但是救火及時,損失較小。」
「是的,皇上。當年巡更的禁軍發現了,立馬將不大的火勢撲滅了,只是……」楊鼎面色有些為難,遲疑道。「只是天和三十年的捲軸,全部都燒毀了。」
「什麼!」汐顏詫異地站起身,墨眸微微眯起。「獨獨只有那一年的宗卷燒掉了?」
「回皇上,正是。微臣當年也甚為不解,以為是有人刻意潛入刑部。將這一年的宗卷燒毀。但是仔細調查后,卻未有發現。」楊鼎低著頭,恭敬地答道。
「為何此事朕從來沒有聽說過?」汐顏睨了他一眼,不解道。
「先帝讓微臣把這事隱瞞了下來,如今除了微臣與當時調查地一名官員,未有人知曉。微臣對此也只知道個大概,但是先皇既然無意追查下去,此事便不了了之了。」楊鼎想到那時先皇特意召見了他,暗示這事不能被旁人知道。為了保命,他當然不敢傳出去了。
「那名官員姓甚名誰?如今任職在何處?」汐顏想了想,如果找出這人,或許能了解到當年的事情。
「回皇上。此人因為賄賂之罪,早已被罷官,聽說年初病逝了。」楊鼎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急忙應道。
「那麼當年書寫這批宗卷的人呢?還有審理、徹查這年裡所有案子的官員和侍衛。甚至是下詔書的宮人……」
汐顏一一數著,楊鼎頭上的冷汗愈發流得厲害。「皇上,微臣不知。」
「不知?」汐顏皺起眉,冷聲道。「整整一年辦案的人如此之多。楊卿竟然說不知這些人都到哪裡去了!朕不得不質疑,楊卿這刑部尚書是怎麼當的!」
楊鼎立刻跪在地上,顫聲道。「皇上息怒。微臣……確實不知。書寫宗卷地人。為了避免內里的機密泄露出去。因而每隔一段時日就會換下一批。至於查案的侍衛與官員,新皇登基后。人員有大批地調動。何況宗卷一失,經手的人員眾多,根本無從查起……」
「好了,你退下吧。」汐顏深知多問亦是無用,揮手讓楊鼎離開了。
楊鼎巴不得立即消失,汐顏一點頭,他就急急走出殿外了。汐顏看著他倉促地身影,嘆道。「安福,朕的面目變得那般可怕了?看楊鼎逃走的樣子,朕就覺得自己是吃人的猛獸似地。」
安福垂下頭,低聲答道。「皇上天人之姿,金龍護體,不止是楊大人,旁人也怕是不敢靠近,以免污了皇上的龍體。」
汐顏笑了笑,聽著安福這像是拍馬屁,又像是調侃的話,心情倒是好了一些。「當年的宗卷燒掉了,父皇不但不讓人重新整理,甚至不讓楊鼎繼續查下去。看來此事恐怕得到了父皇地默許,所以才逐漸清理掉熟知宗卷的人。」
她伸手支著下巴,抿了抿唇。「父皇是故意的,知道朕以後會去翻查當年地事,就索性一把火燒掉了事。」
輕輕嘆了口氣,「難道要朕去問當事人?可惜將
地傷口翻開來,再撒上一把鹽,這樣殘忍地事,朕不
安福靜靜地聽著汐顏有些像是抱怨的話,也不吱聲。皇上地事情不是他們這些宮人有資格插手的,左耳聽到,右耳就必須過去,半分不能留下。畢竟事情知道得太多,並不是好事。再說,皇上也不是真的在問他這宮人的意見,只是說出來,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因而,安福神色不變,繼續扮演著一根會聽人說話的柱子。
汐顏心裡有些亂,煩躁地合上手邊沒完沒了的摺子,驀地沉思起來。對於瑞家一族滅門之事,瑞琛從來沒有提起。面對她的時候,也似是根本沒有發生過這事一樣,態度自然而平和。
難道瑞琛就從來沒有報復的念頭?畢竟父皇當年下令殺害了他全族,為何他看起來沒有半點怨恨,甚至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好?
汐顏不是沒有想過,瑞琛可能會接近她,然後藉機報復。父罪子償,天經地義。但是汐顏打從心裡相信,瑞琛不是這樣的人。他對自己的好,她親眼目睹。但是越是如此,汐顏對瑞琛的愧疚愈發深重起來。之前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又加之兩人的關係忽然轉換了過來,若不是允子羽的話,汐顏可能要很久后才會想起瑞家的事情來。
如今,她卻不知道應該用何種面目來對待瑞琛。難道裝作若無其事,像以前那般對待他?汐顏心知自己絕對做不到,沒有知曉是一回事,清楚后卻又是另一回事。還是說,就這樣分開?
汐顏下意識地搖搖頭,幾日不見,也沒有看見瑞琛熟悉的筆跡,已經讓她心神恍惚,漸漸思念起來,更何況分開?想起瑞琛身上長年累月的淺淡蘭香,想起他總是溫潤的目光,想起他寬大的懷抱與溫暖的掌心,想起他溫柔繾綣的吻……
臉頰忽然滾燙起來,汐顏趴在案上,吁了口氣。沒想到在短短的時日里,瑞琛已經慢慢潛入了她的心裡。每當想起他,胸口沉甸甸的,一股滿足油然而生,暖意溢滿了心口。這樣的他,汐顏不想也不願放手。
起身走入內殿,翻出先前瑞琛送來的信紙,一張一張細細看著,暗暗回味了一遍。汐顏微微一笑,連日來的苦悶似是消散了開去,不禁為自己鑽牛角尖而暗自赧然。抬手伸了伸懶腰,她轉身回到大殿,重新拾起案上的湊著,專心地看了起來。
現在最重要的是打探出炘國的目的,如今若跟太傅走得太近,恐怕會為瑞琛招來殺身之禍。想了想,汐顏還是用硃筆寫下一張紙條,讓安福送到瑞府去了。多日沒有聯繫,令瑞琛擔憂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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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來林伯見瑞琛望著窗前的蘭花發獃,不由暗自嘆息。明明擔心,卻逼迫自己在這裡等待。知道他不願逼對方回應,可是又為何這般為難自己?
洛海匆匆走入,大鬍子下的嘴巴咧了起來,嚷嚷道。「太傅大人,安公公又來了……」
林伯一怔,尚未回神已見瑞琛匆忙離去,不禁搖頭。洛海瞅著他,笑道。「難得看見太傅迫不及待的模樣,看來安公公確實魅力不凡。」
沒好氣地瞪了洛海一眼,林伯抬步就要走,洛海伸手攔住了他,正色道。「老林,太傅在為難自己,你又何曾不是在為難他?太傅重視你,將老林當作是他的親人,所以顧念你的感受。只是,若然連你都不能設身處地的為太傅著想,那麼這世上又有何人能如此?」
聞言,林伯面色不善,卻沉默著,沒有像平常那般開口反駁。洛海目光一柔,他明白在老林心裡,太傅也是他的親人。既然是親人,又如何會讓對方傷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