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聽松觀
「來京二十多天……」鐵勒瞅著遠去的馬車,若有所思。
「算算日子恰巧是你受傷前後……」森烈屠瞟一眼鐵勒關鍵部位,鐵勒登時黑了臉,禁不住又磨磨牙,他平生最丟臉就是那一次,且還丟到了大盛。
「嗯,也是你右將軍胯下坐騎替你挨踹的時候。」鐵勒反唇相譏。
「得搞明白她們確切到京之日……」森烈屠似沒聽見耳邊不善磨牙聲,「擅長上山打獵下河摸魚,膽子不小,身手也該錯不了。」
「身高一樣……」
「聲音也是一樣……」
「還一樣的默契……」
「是她們嗎?」
「十有八九!」森烈屠望著早跑得沒影兒的瑾王府車隊。
「可怎麼是兩女的?屍體又是怎麼回事?」森烈屠撓撓腦袋。
「或許瑾王爺動了手腳。」
「動作倒快!」
「要麼就是那個什麼沉沙殿!」
「還是謹慎些,將事情查清楚了。」鐵勒又強調了一句,「我們自已查,不要驚動大盛的官府。」
「額……王子,右將軍,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塔打迷惑的看看鐵勒,再瞅瞅森烈屠,這兩人望著空空的官道嘀嘀咕咕什麼呢?
森烈屠沒理會一頭霧水的塔打,只回過目光看向鐵勒,「王子,你非心胸狹窄之人,怎的,若真是這二人,還真就不打算放手了?」真要送給泥鳩靡?
鐵勒嘴角一彎,露出兩排白牙,一臉壞笑:「右將軍,你也不是鼠肚雞腸的人,可怎麼看上去你好像比我更關心這兩人?!」
「我不過是覺得事有蹊蹺。」森烈屠冷冷瞥他一眼,一催胯下坐騎,揚長而去。
咧嘴哈哈大笑,心情頗佳的鐵勒又看一眼青頂馬車去的方向,拔轉馬頭亦縱馬而去,拋下身後一臉莫名其妙的塔打和眾護兵。
「聽松觀」矗立於內城最高山——「白鹿」山山頂,此道觀前朝時便已存在,且頗負盛名,非但尋常百姓,便是前朝皇族勛貴,亦時不時前來道觀上香甚至清修些許時日,以期身心得以洗滌,靈魂得以守護。
傳聞「聽松觀」所在之地風水極佳,通天達地,乃天地靈脈所在。
觀中有兩株千年松樹,樹冠遮天蔽日,風過,松枝搖曳起伏,松濤波浪聲聲,傳聞有仙人坐於樹梢聽濤賞松……
觀內設「回生」道場,更布有法陣,據說此法陣乃——九星連珠聚靈陣。
傳九星連珠聚靈陣:聚天地靈氣,集散失魂魄,為亡靈引路,改魂魄運途。
前朝曾有皇親顯貴覬覦此天地靈脈之地,欲毀觀建府,未曾想剛闖入「回生」道場便天地變色,血霧迷漫,血霧三天不散,闖入者皆耳不能聞,目不能視,只渾渾噩噩原地打轉,待被救出后,如失魂之人,七情六慾盡失,不知喜樂,不知悲歡,痴痴獃呆如同行走於世間的活死人。
……
通往白鹿山頂的「聽松觀」只有一條道,稱為天梯,共有一千八百一十一階,站在山腳,眺首而望,天梯盡處似舉手可觸天,層層雪白雲幛為背景,當真有幾分仙氣飄飄直通九天的錯覺。
此時,山腳下,雨墨也正抬頭而望,他雙手輕垂,風過,掠起他一頭烏濃黑髮,飄散於身後,襯得一襲月白衣衫更顯凄白,更襯得單薄的背影愈顯孤寂蕭索,風中的他如雕塑般靜靜凝立,明明一少年,可身上彷彿縈繞著無盡哀傷。
至少於陰雨晴,不知為何,就是能感覺到這少年郞身上的哀傷氣息。
她扶著凌無憂下了馬車,環顧四周,記憶中她曾陪四小姐來過兩次,五年後再度來此,已然物事人非,心下不覺喟嘆。
今日並非聽松觀「回生」道場做法日,前來上香之人並不多,兩個小道士素手立於一片垂柳下,每每有人前來,便上前作揖禮,有的便回去了,有的則放了行。
陰雨晴心有奇怪,未及多想,小道士已對瑾王府的小管事作了請的手勢,而正在攬活計的十幾個轎夫已湊上前,凌小婉身邊的侍婢珠兒以帕捂鼻,將這些人指下,低聲說著什麼。
此時的凌無憂,遙遙仰望「聽松觀」,亦是心有唏噓,記得之前兩次同父母兄長們前來,是為祖父祖母上香供奉長生牌位,可如今,父亡兄落難,自個兒前路坎坷,不知日後又是如何光景……
陰雨晴與凌無憂不曾注意到不遠處凌小婉眼睛里不懷好意的光閃。
而她身邊的凌霓裳,則若有若無的掃過正與轎夫們說話的珠兒,唇邊一抹淺淺笑意。
「無憂妹妹,」頭戴紗苙的凌霓裳已上了一頂簡易登山軟轎,聲音溫柔軟綿,正向凌無憂這邊示意,「我們路上雖耽擱了些時辰,所幸一路上馬車跑得快,時辰尚早,可也不能誤了上香的吉時,還是儘快上山吧。」
陰雨晴與凌無憂順聲看去,兩人不約而同眉尖一蹙,瞅著頭戴紗苙將自個兒遮的嚴嚴實實的凌霓裳和凌小婉很是無語:她們怎就忘了備下紗苙了呢,瞧瞧人家,謹守男女大防之道,將自個遮了個嚴實,而她們兩個,雖說身為庶民,可這拋頭露臉的姑娘家總是不妥。
「四小姐,怪我,忘了給你備下。」陰雨晴頗為自責。
凌無憂不以為然笑道:「雨晴,你忘了,我早非王府貴女,在巒城,可也沒少拋頭露臉呀。」
然,笑意又有些冷:「不是瑾王府差這頂紗苙,不過是時時提醒我別忘了自個如今的身份。」
不遠處的凌小婉大聲道:「凌無憂,陰雨晴,你們兩個快些跟上來啊,凌無憂,你來可是為你爹上香供奉長生牌位的,這點燈供奉可是有講究的,你別誤了時辰!」
雖看不見凌小婉的臉,可只聽這充滿愉悅的聲音,便都能想像出此時的她,一張臉定笑開了花。
「轎夫,勞煩你們送我們上山。」陰雨晴客氣的對那六個沒攬到活計的轎夫道,豈料這六個人瞅了瞅她與凌無憂,目露同情,卻皆擺擺手,找了個陰涼地兒,蹲下身子嘮起了嗑。
陰雨晴心覺不妙,忙上前又道:「我可以給你們加錢,我記得以前是十五文上山,我出三十文。」這五年來費用該是見漲,托劉嬤嬤不遠千里巴巴送銀子的福,她來時三公子給了她足夠的盤纏和日常所用,她出手自也是大方。
三十文?還真是不少了,現在抬轎上山只二十個大子就足矣,可……
摸摸懷裡的散碎銀子,暗嘆一聲:拿人的手短,且還足足一兩銀子,這兩女孩,定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不能接這活兒啊。
「對不住了姑娘,」其中一個轎夫訕笑,畢竟是出苦力的老實人,吞吞吐吐,「您這活計,咱……咱……」
「這樣夠嗎?」已走至近前的雨墨忽的伸手,掌中一光閃閃銀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