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對於姚黃損人不利己的作為,裴寧其實是有些不解的,雖然她對唐家的情況了解並不多,卻也知道姚黃和魏紫是唐家主人,大小姐唐洛書身邊最得她喜愛的兩個小侍。而舒景悅只是廚房的火夫,從早到晚都不一定有時間踏出廚房的地界,更何況,舒景悅身段高挑,卻未免太過纖瘦單薄,容貌雖然秀氣清麗,但以這裡的眼光看,也是遠遠比不上姚黃和魏紫的,對他們「受寵侍人」的地位根本不可能構成威脅,姚黃根本沒有必要這樣不依不饒地爭對他。

不過疑惑歸疑惑,這畢竟與她沒有什麼關係,想了一會兒不得其所也就罷了。她躺在屋子左側的床上,聽到方雨回來的聲音,便起身打了個招呼。方雨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應了一聲就自顧自地躺下了。

裴寧也不在意,過了一會兒,卻聽到方雨那邊傳來恨恨的捶床聲,心裡嘆了口氣,還是擁著被子坐了起來:「方姐,出什麼事了么?」

廚房裡只有她們兩個女子,因此這間靠近柴房,不大不小的屋子就分給了她們兩人,裴寧雖然一點都不想多管閑事,也的確對方雨的幾次嘆氣「置若罔聞」,但聽到她敲著床板發出悶聲還不出聲,未免顯得太過涼薄。因此不得不開口。

「沒事,」方雨拉著被子裹住自己,泄憤一般重重躺下去,裴寧見她不肯說,也不勉強,只細心地起來關了窗戶,往屋子角落的爐子里添了幾塊木炭,重新鑽進了被窩。

認真算起來,揚州的冬天其實也不算太冷,何況裴寧自己本來就是生在江南,長在江南的,對揚州的天氣還是很能夠適應,不過這裡畢竟不比家中,雖然有一床棉被禦寒,到了半夜還是會覺得冷風刺骨。

方雨見她一副好脾氣的樣子,倒也不好再發作了,想起自己當初把棘手的差事推到她手裡的事,倒覺得對她有一分愧疚,訕訕地笑了一下:「你還真是心思細,將來誰要嫁了你定是有福的。」

「我身無長物的,哪裡有人肯嫁......」

「也是,這年頭,但凡有點姿色的,總是要搏個出頭的,」

裴寧配合地笑了笑,本以為方雨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她竟然又接了話,還是這樣有些「憤世嫉俗」的話,一時就有點發懵,不知該接什麼。只是方雨似乎也就是在發泄情緒,說完了就倒頭睡了,根本沒管她的反應。

裴寧頗有些莫名其妙,直到二天早上到了廚房,才知道原委。

她原本以為方雨對小凡照顧有加是因為喜歡他,後來見他們每次提起魏紫都要去看方雨才知道她喜歡的人竟然是魏紫。魏紫很少來廚房,即使有時候來了,也是跟舒景悅咬耳朵般小聲地說幾句話就跑了。裴寧對他的印象僅僅停留在他給自己食物時那種畏手畏腳小家碧玉的氣質上。聽到廚房裡一早就嘰嘰喳喳地把話題圍繞在他身上,才知道他竟然被唐洛書的一個酒肉朋友看中了,想要娶回家做小侍。

「唉,可憐方姐對他那麼好的,」畢竟方雨是天天見面的「自己人」,廚房裡眾人的論調難免偏向她。

「嘿,男人么,不就是那麼回事,管你對他好不好,你有沒有錢才是真的......」

「呸,胡說八道,」小凡輕輕啐了一聲,轉頭去看守著爐子的舒景悅:「阿景,你怎麼不說話?」

「有什麼好說的?那女人又不是一天來,他要嫁不早就嫁了,」舒景悅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頓了一下才又道:「他要真瞎了狗眼要嫁那個女人,我只當不曾認得過他。」

裴寧見他雖嘴裡說著不信,卻又一邊為魏紫辯解一邊恨恨賭咒,心裡不由有點好笑。一邊悶悶不說話的方雨像是也聽到了,面上的神色比昨天好看了一點。

「魏紫?」

「哎,啊——」

晨曦初現,太陽光顯得有點過於溫和,裴寧眯著眼睛看了一下才發現小凡失聲喊出的人真的在門口,不知是不是太過心急,竟連腳下的門檻都沒有到,直直地往裡面沖。

「當心,」話音尚未落地,少年的身體已經把持不住地往裡面摔,裴寧站的位置離門口最近,下意識地伸手攬住了他,免去了他摔成嘴啃泥的慘狀。但魏紫畢竟是個成年男子,就算身段苗條,被門檻絆倒的衝力也著實不小,裴寧直退了兩三步才穩住身子,餘光瞥見邊上幾人要笑不笑的神情,連忙放開了手站到一邊。

「呃,對不起,哦,不是、是多、多謝你......」

魏紫似乎認出了她,面上因為窘迫而泛起的紅色更是直接蔓延到了耳後根,一邊站好了整理著衣服不知該先道謝還是先道歉:「不好意思,我、我沒看到......」

裴寧擺了擺手,看到舒景悅已經起身走了過來,便朝魏紫點了點頭,簡單道:「沒事。」

魏紫還要說話,卻被走過來的舒景悅扯了一下手臂:「你來做什麼?」

雖然對剛才差點出醜的事感到尷尬,一看到他,少年還是迅速地想起了來這裡的目的,臉上的緋紅消退下去,換成了驚慌無措的蒼白,伸手去拉舒景悅:「阿景,我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什麼東西怎麼辦?一句話都說不清你還能辦什麼辦!」一見他六神無主的模樣,舒景悅的聲音就更拔高了一層,看著魏紫幾乎就要哭出來的模樣,又有點恨恨的無奈:「到底什麼事?」

「明天小姐要在家裡設宴,要我和姚黃去伺候......」魏紫左右看了看,見廚房裡眾人都是一副看戲的樣子,聲音又小了下去,拉著舒景悅往角落裡走:「張珏從京城回來了,這次小姐又請了她,你說我...我要怎麼辦...?」

舒景悅被他拉著蹲在爐子後面,本來就沒好氣,聽完他的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小姐養了那麼多歌舞子,點名吩咐你出來了么?」

「沒、沒有......」

「那你湊個鬼熱鬧啊!」舒景悅怒氣上來,拉著魏紫就要站起來:「姚黃呢?不是每次都要表現么?這次怎麼就曉得要往後縮了?」

「他說他唱曲彈琴比跳舞學得好,已經求小姐讓他唱曲子了,」魏紫被他一通罵,連手腳都不知道要怎麼擺了,也顧不得有沒有人看熱鬧,一五一十地說了:「你、你也知道,那個張珏只喜歡......」

「閉嘴!」

舒景悅喝罵了一聲,面上一陣白:「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管,別來扯上我。滾。」

他一邊罵著,手上也動作不停地把他往外推,根本不管魏紫已經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裴寧站在方雨邊上,下意識地往她那裡看了一眼。卻見她眼觀鼻鼻觀心地垂手站著,根本沒有要站出來說話的意思。

「都幹什麼呢?還想不想幹了?」

還不等舒景悅把魏紫推到門口,張叔和幾個掌廚的中年男子已經進來了,一見廚房裡各個都不在做事,不由開口怒罵,舒景悅卻難得地沒有反駁,甚至連眼神都沒有飄過去半個,悶頭回到了自己的爐子邊,也不去管魏紫走沒走。

一陣兵荒馬亂后,總算是各歸各位,只聽到鍋碗瓢盆偶爾碰撞的聲音,裴寧完全不明白早上這一出所為何來,只從舒景悅出乎意料的安靜和服從里感受到一點詭異。

這種怪異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了晚上,管事下來慎重地吩咐了明晚的菜色,廚房裡領頭的諸人才敢散去。方雨狠狠地瞪了慢騰騰收拾木炭的舒景悅一眼,拉著裴寧說話。

「你說人的良心到底是怎麼長的?貓狗還有養熟了的時候呢,有些人倒是比豺狼還狠心,有好處的時候是兄弟,沒好處就是仇敵......」

裴寧瞥了一眼默默不言的舒景悅,雖然不知道詳情,但方雨這番話顯然是說給他聽的。這樣一想,心裡就有點不高興。若是方雨堂堂正正說話,哪怕是對舒景悅口出惡言,她也不想去管,但借著跟她「聊天」來指桑罵槐,她卻是不想奉陪。

「這些大道理我不懂,方姐,我這裡收拾好了,先回去了......」

她說完,便徑自回了房間,想著方雨極不好看的臉色,轉了個彎又到了柴房,與其回去相對尷尬,倒不如她先把明天早上要劈的柴禾弄好了,等方雨睡下了再回去。

柴房裡沒有專門點燈,但院子里一向是徹夜都留一盞燈的,裴寧看了看手上磨出的繭子,先拿了柴刀在磨刀石上磨了一會兒,才開始一點一點劈柴。

她到唐家已經有半年多,吃住都在唐家,又沒有什麼家累,拿到的月錢都是可以存下來的,雖然不多,但也足夠她花銷一段時間了,等到跟唐家簽下的一年活契期滿,就能離開這裡自己尋個營生。

「阿景,你幫幫我......」

「我說了我沒辦法,你別來煩我......」

刀起刀落的間隙里,少年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近,還伴隨著兩個凌亂的腳步聲,走到門口才停住。舒景悅的聲音不像白天那樣高,彷彿是沒什麼力氣跟他爭辯的樣子。

「可是我好怕,你知道的,那個張珏根本就不正常,要是真的被她看上,我...我還不如現在就死了......」

魏紫已經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裴寧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進來,既不想出去徒惹三人尷尬,也不想莫名其妙地」偷聽「了他們兩人的「密談」,只得咳嗽一聲,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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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息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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