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宗族長輩
周澈說是「拜見族中長輩」,他族中的長輩太多了,不可能每家都去,所以只打算去一下在目前族中威望最高的周乘家和託付田產的周鼎家。
周乘是周澈他們第五房的話事人,黨錮之前任過泰山郡守;後來又遷沛國相,辭,不就。漢家制度,郡、國並立,國相與郡太守一樣,都是兩千石的高官,後來因受到黨錮的牽連,去官歸家,今年六十多歲了。
在泰山郡守任期愛民仁政,親自領兵剿滅泰山賊寇,文武雙全,為時人所讚歎。故太傅陳蕃嘗嘆曰:-若周子居者,真治國者器。譬諸寶劍,則世之幹將。-「這是說他堪任治理國家的大才,如同寶劍里的極品「幹將「一樣難得和稀少。子居是周乘的字。
當然汝南周氏,不止周乘一位大賢。還有時值嫡系的周舉他們家,周舉字宣光,其父為故陳留太守周防,其人姿貌短陋,而博學洽聞,為儒者所宗,京師號稱「五經縱橫周宣光」,歷任兩千石的高官,曾被拜為侍中,與杜喬等七人分行天下,查處貪贓、安撫百姓,名重於順帝朝。天下稱之,號為時之「八俊」。二十年前亡故。
五經者,《詩》,《書》,《禮》,《易》,《春秋》。
他的兒子周勰,字巨勝;因惡外戚梁冀專權,不願出仕。時梁冀貴盛,被其征命者,莫敢不應,唯勰前後三辟,竟不能屈。后舉賢良方正,不應。又公車征,玄纁備禮,固辭廢疾。在前年病逝。去世后,蔡邕為他寫了誄碑。
他的嫡長子周恂繼承汝南周氏大族長之位,亦是聞名郡中,被郡守稱讚為州郡英才、一時俊彥。
周氏嫡系長房從周舉的祖父周揚到他的曾孫周恂,六世單傳,皆有名當世。
周乘一脈秉承第五房先祖周良公的作風,「產業每增,輒以贍宗族、親友」,所以田地、家資普遍不多,甚至有的支脈可稱貧窮,比如他的長子,因為「家貧無書」,以至不得不去周恂家借閱。
開門的是周乘的小兒子,見是周澈,客氣地說道:「原來是五房的二郎回來了?」
「剛剛到家,特來拜見叔公。」周澈恭禮道。
「家君前幾天帶著吾家諸兄去了潁川潁陰造訪荀氏,至今未歸,所以由吾暫看家門。」周乘的小兒子道。
「荀氏」,即潁川郡望--潁陰荀氏,潁陰(今許昌),隸屬潁川郡,城中最著名的有兩大姓,一個劉氏,一個荀氏。劉氏乃前漢「濟北貞王」之後,荀氏則是戰國時儒學大師荀況的後裔。
「可是與大族長同去的?是為了荀公昱喪禮么?」周澈道。
「汝從洛陽歸,不知耶?」
「吾知。」周澈回道。
荀公昱即荀昱。與李膺、王暢、杜密、劉佑、魏朗、趙典、朱寓號為八俊,位至沛相。好結交,人稱「天下好交荀伯修「,與人稱「天下楷模李元禮「的李膺齊名。因之前和大將軍竇武謀誅宦官事敗,后也與李膺同被宦官迫害而死。後來還出了「荀氏八龍」八位俊才,聞名天下。後來的聞名史冊的荀彧就是出自荀氏
「既然如此,澈就不打擾了。」
周澈和周乘諸子的關係泛泛,雖為同族,共住一里,平素的來往並不多,聽得周乘不在,便告辭離去。周乘的小兒子沒有留他,等他離開,關上了門。
聽到關門的聲音,周澈有點無奈。
他來拜訪周乘,表面上是因為周乘在本族中的威望最高,實際上奔著廬江周氏線索來的,因為根據原「周澈」的記憶:他們這房有一支支脈在西漢末年受到王莽之亂禍害,遂於汝南周氏分家,在廬江舒城自立門戶。在本朝竟然做到了太尉之三公位。周澈的目的是來打聽周異的消息--即周瑜之父,雖然現在周瑜還沒出生。
離開周乘家,順著巷子向東,走過幾戶宅院,來到周鼎家門前時,周澈的心情變得好起來。
周鼎家的宅院很大,前後三進。
院門為懸山頂,正脊高聳,兩邊呈坡狀傾斜,檐頭延伸在外,鋪著捲雲紋的瓦當。瓦當俗稱瓦頭,是處於屋檐部位最下一個筒瓦的端頭,上面常有裝飾性的圖案或文字,功用是既便於從屋頂上漏水,又起著保護檐頭的作用,同時還能增加建築物的美觀。
周澈立在周鼎家門前,舉手敲門。
很快,有人開了門,身著褐衣,乃是周鼎家的小奴。他抬頭見是周澈,滿臉堆笑,說道:「澈君回來了!是來找我家主人的么?快請進來。」
周澈入內打量著,門內右側是一個長方形的石槽,門庭兩邊是馬廄,也是懸山式,左右對稱。門左邊與馬廄相對,挨著牆有兩間屋子,這是門人和養馬人住的。
前院地方不小,不過除此之外,就再無建築了。對著大門有一條石板路,很寬闊,足可容馬車通行,伸向中院。石板路兩側都是堅實的土地。
沿著石板路前行,穿過中門,迎面一個亭園。
亭園的左邊是一座閣樓,右邊是一個高台,兩者之間有迴廊相連。
閣樓有三層高,峻拔陡峭,樓頂採用的是歇山頂,四角翹起。在最上邊的屋脊兩端各裝飾了一隻瑞鳥,作相對卧立狀。樓體雪白,門窗紅褐。樓外有階梯通入樓內,每一層都有涼台。天氣好的日子,可立在上邊憑欄遠眺、觀賞風物;下雨雪時,因為涼台上有腰檐挑出,足能遮風避雨,也可聚三五好友、擁爐飲酒。
這座閣樓,便是周鼎家人居住的地方;而右邊的高台,則是祭祀所在。
「澈君,家主正在亭中飲酒,要小奴去通報一聲么?」
順著小奴的指向,周澈見在院中的亭園裡,可不是正有一人在亭下飲酒?他說道:「不必了,我過去就是。」小奴自退回前院,守門戶。
亭子是四角攢頂,下有平台,內置卧榻。四周環繞修竹花卉。如今秋季,花多凋零,竹子不多,稀稀疏疏的,但錯落有致,有的竹葉還泛著綠色,有的已經變黃了。
一個男子以手支頭,斜卧榻上。從周澈這個角度可以到他沒有束髻,散發敞懷,空出的一隻手拿著青銅酒樽,閉著眼,在聽跪坐在榻前的兩個侍女鼓樂唱曲。
伴著樂聲,周澈走到亭前。侍女們見了他,想停下樂曲。周澈搖了搖手,示意她們繼續。
待一曲舞罷,周澈撩起衣角,跪拜在地。
周鼎揮了揮手,說道:「起來,起來!跟你說多少次了,不要總這麼拘束無趣!」
「仲兄,今日天氣雖好,但秋風漸涼。穿衣還是需要多加謹慎的啊。」
周鼎只穿了件薄衣,還沒有掩懷,聽了周澈的提醒,他渾不在意,從榻上起身,由侍女給他穿上鞋子,扯住周澈的手,笑道:「幾年沒見你,我手痒痒的。……,阿奴,取劍來。」侍女應了,退出亭外。
「阿二,你別的都不行,也就擊劍是個好手。有時候我也就奇怪了,要說你和元福都是我一手教出來的,怎麼就那麼不開竅呢?嘿,愁也愁死我了!」
元福是周倉的字。
周澈說道:「元福力大,如有天授,遠過於澈。澈雖擊劍稍強,但那也是因為元福偏愛長兵對此技不感興趣,所以才讓澈僥倖領先。」
周澈把酒樽撿起,放在案上。周鼎伸手拿過,也不嫌臟,從邊兒上的銅卮中舀了一勺酒,倒入樽中,又舀了一勺,連瓢一塊兒遞給周澈,說道:「來,同飲,同飲!」
周澈接過來,兩人皆一飲而盡。飲完一樽,又連飲兩樽。侍女把劍取來了。周鼎隨手將酒樽又丟到地上,接過劍,分給周澈一把。他立在亭中,披髮執劍,左右觀顧,定了定心緒:「開始吧」
這個年代的漢族擊劍之術,分為兩種,一種執劍在手,進退格殺。另一種則是「投擲」,把劍投出去,遠距離殺敵,軍中有喜歡用「短戟」的,投擲傷人,和這個差不多,走的是同一路子。
周鼎早年做過郡都尉,如今和周澈競技自然是前者。其實如果單是投擲,用短戟更好,但短戟的柄長,投擲較為容易。劍又要比箭矢重多了,又沒弓可放,全憑一點感覺。初學者因掌握不好力度,或者投過,或者不及,又或者投偏,又或者不能保持劍尖在前。
兩人來到院子中央,周澈緩緩從鞘中抽出長劍,寒光閃閃,鋒利異常,竟然是軍隊的制式長劍,重量也正好,非常趁手。
周鼎雙手執劍,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就像一隻正在側飛的大雁。
「賢弟請吧!」
周澈也不客氣,大喝一聲,一步上前,手中長劍凌厲地向周鼎刺去,這一劍簡潔異常,沒有半點多餘的招式,力量十足。
「來得好!」
周鼎是識貨之人,不由讚賞一聲,但他並不躲閃,揮劍橫劈,和周澈的劍硬碰硬地撞擊在一起。
只聽『當!』一聲刺響,周澈被震得雙臂發麻,手中長劍險些脫手而出,周鼎也被震得後退一步。
「這幾年你沒退步啊!比元福好多了。」
不等周澈收劍回去,周鼎反手一劍刺來,角度刁鑽,快如閃電,周澈急忙揮刀封擋,當兩刀再次撞擊,周澈卻發現周鼎的力量陡然間大了兩倍不止,他再也握不住長劍,長劍脫手而出,飛出兩丈多遠。
「吾輸了!」周澈舉起手,苦笑道:「吾真愚也,怎是仲兄對手?仲兄天命之年,還有此威,澈服哉。」
周鼎一收劍笑道:「汝錯焉,汝之力勝於吾,是汝不會用,未發揮大效。也怪你父親去世的早,你大哥又是儒生,沒把我們這房的周氏武學傳給你。」
「周氏武學?」
「坐下來說——」周鼎指著院角的幾塊大石笑道:「去哪裡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