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命案經過
穿越前,周澈也是在社會上闖蕩上的,但命案,從來沒有見過。穿越后,儘管漢代民風剽悍,可殺人這這種事兒,最多也只是聽聞而已。如今卻發生在眼前,他回憶前世看過的那些警匪劇,調查案犯的背景很重要,便問周倉:「你剛才說姜楓在本地很有名?是咱們亭的人么?多大了?家裡以何營生?」
「三叔,他不是咱們亭人,系胡鄉亭人。今年該有二十四五,家中務農為生。」
胡鄉亭在橫路亭的北邊,兩亭相連,歸同一個鄉管轄。
周澈「噢」了聲,又問:「既是胡鄉亭人,卻來本亭殺人,……,那老胡與他有仇么?」
這時衛伯文大大咧咧地說道:「他的確和老胡有仇。」
「緣何結仇?」
「胡鄉亭比咱們亭小,市集上的東西也不如咱們齊全,所以,他們亭部的人常來本部買東西。」
「可是他倆在買東西時起了口角爭執?」
「是,也不是。」
「此話怎講?」
此時日頭西移,官道上的行人少了一些。
周倉笑了笑,伸手把他招到馬前,問道:「你還是正給我講姜楓和老胡結仇的事兒,你清楚么?」
「怎麼不清楚!這事情早幾天前就傳遍鄉里,那時候姜楓就放下狠話,只是那屠夫不當回事情。」
「噢?」周澈忽然發聲。
「他之所以和老胡結仇,是因為他的父親。」
「因為他的父親?」聯繫之前的話,周倉頓時瞭然,說道,「……,可是他的父親和老胡在市集上起了爭執?」
「也不能說是爭執,只能說是受辱。」
「你細細講來。」
「咱們橫路亭的大市五天一次。五天前,姜父來買東西,不小心碰到了老胡的肉攤,弄掉了一塊肉。那屠夫性子粗暴,便上前推搡辱罵。可憐姜父快六十的人了,硬是當著鄉親們的面,被他推倒地上,污言穢語地罵了半天。……,你說,姜楓怎能不生氣?」
兩漢以孝治國,孩童識字后,讀的第一本書就是《孝經》。老父受辱,姜楓不生氣才是怪事。
「原來如此!……為父殺人,這姜楓倒是個孝子。」
因為父親受辱就殺人,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放在當時並不奇怪。
當世去上古未遠,民風質樸,復仇之風盛行,復仇不止局限在血親之間,乃至為老師、為朋友報仇殺人的事例,都屢見不鮮。
百餘年前,大名士桓譚曾說過一番話,講的就是這種風俗:「今人相殺傷,雖已伏法,而私結怨讎,子孫相報,后忿深前,至於滅戶殄業,而俗稱豪健,故雖怯弱,猶勉而行之。」
衛伯文搖了搖頭,說道:「不止為父殺人!」
「還有別的隱情?」
韋強介面說道:「姜父受辱之時,姜楓沒在家中。他次日回來,見老父在屋內獨自垂淚,詢問後方才知曉,當即就去尋老胡。可是不巧,因為頭天晚上坦睡院中,老胡染了病恙。」
「生病了?」
「姜楓殺人」的故事一波三折,沖淡了周澈圍觀的興緻,他問道:「那怎麼辦?」隱約猜到,「是了,姜楓直到今日方殺老胡,可是當時老胡求饒了么?」
「老胡不認識姜父,但卻認識姜楓,知其威名,所以在姜楓找上門后,有過求饒。不過姜楓當時放過他,卻不是因為他的求饒。」
「那是為何?」
「因為姜楓認為,在老胡生病的時候殺他有失仁義,君子不應趁人之危,所以放過了他,並和他相約,等他病好了,再公平相鬥。」
「竟是如此!」周澈嘖嘖稱奇,心道,「倒也當得起『奇士』二字了。」追問道,「接著呢?」
衛伯文說道:「接著就是今天了。老胡既能出攤賣肉,說明病肯定是好了。病既然好了,老胡當然言出必行。」
遊俠講究的是「重然諾」,說出去的話一定要做到。
聽完「姜楓殺人」的來龍去脈,周澈已不能單純地將他視為殺人案犯了。姜楓此舉,分明有古遊俠之風。
他瞧了衛伯文幾眼,問道,「你認得姜楓么?」
「認得。」
「我看你好像很佩服他?」
「如此大丈夫,誰不佩服?」
「那你又為何來亭中報案?難道就不怕姜楓被亭長捉拿了?」周澈指了指周倉手中的木板,說道,「按照律法,他這是故意殺人。『賊殺人,及與謀者,皆棄市』。你這樣佩服他,難道就忍心看他被捉、被殺?被曝屍街頭?」
衛伯文咧著嘴,滿不在乎地笑道:「澈君,俺也不瞞你。姜楓本就朋友多,如今又做下這等孝事,名聲必定越發遠揚,郡縣中的豪桀都會歡迎他上門,當貴客一樣招待,並主動幫他藏匿行蹤。只要沒當場抓住他,以後永遠都不可能抓住他。」
當今之世,豪桀大戶交接遊俠、隱匿不法是尋常可見的事情。周澈的族人便曾藏匿過「不法」,雖然並非姜楓這類輕俠,而是受到朝廷通緝的名士,但性質上總是一樣的,都是通緝要犯。
周澈知道他不是在胡說,默然不語。
……
不多久,周倉等來到市場。
「市」上人很多,大部分擁擠在老胡的肉攤前,眾星捧月似的簇擁幾個一看就是「輕俠」的少年,聽他們興奮無比地大聲說些甚麼。
衛伯文分開喧嚷的人群,高聲叫道:「亭長來了,都讓開點,讓開點!」
周倉下了馬,由衛伯文和韋強一左一右護著,擠進人群,到了裡邊。
人群中有塊空地,一具屍體躺在其中。
周澈瞧見周倉蹲下身,用木板撥開屍體的短衣,身上沒有傷痕,只脖頸上有處刀傷,大動脈被刺破,血流滿身、一地。
在韋強和慶鋒的彈壓下,周圍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喧鬧變成了竊竊私語。
「你們看吧,他們肯定抓不著姜楓,用不了幾天,說不定就會被免職了。」
周倉站起身,環顧周圍,朗聲說道:「在下周倉,橫路亭長。爾等都是本亭人么?」
有人應是,有人說不是。
「有認識姜楓的么?」
所有人都應是。
「案發時,有誰目睹了經過?」
又好幾個人應是。
「目睹經過的請到這邊來。我有幾個問題要問。」
這次沒人應聲了。眾人只管小聲說話,沒有一個挪腳的。
衛伯文自告奮勇,上去拉人。
趁這空兒,周澈問韋強:「怎麼沒有老胡的家人?」圍觀諸人明顯都是看熱鬧的,如果有老胡的親戚、家人在,不可能是這樣子。
「去年疫病,老胡的家人大多病死,只剩下了一個妻子、一個幼女。」
去年疫病橫行,死了很多人。為此,朝廷還專門派了常侍、中謁者巡行、送醫藥。
周倉沉吟片刻,說道,「……,這樣吧,阿強你先將屍體收了,然後去通知他家中一聲。」
案情很明朗,姜楓因仇殺人,現場沒什麼勘查的必要。人已經死了,屍體也不能總留在地上。既然老胡家裡只有一對妻女,沒有男子,那收拾屍體的活兒就由亭中代辦就是。
韋強應諾。
衛伯文拽了兩個剛才應聲的人過來,等周倉問話。
拉了好幾個人,都不肯近前,只有兩個少年實在掙脫不開,不情不願地被拽了過來。
其中一個大聲說道:「老胡先是辱罵其父,又跪地向姜楓求饒,這樣的行為怎麼能稱得上大丈夫呢?被殺死純屬自找!有什麼可問的?」
另一個挑釁似的斜著眼看周倉:「姜楓早就跑了。你要不怕死,儘管去追!」
周澈心道:「觀此二少年的惡劣態度,姜楓看來真頗得本地人望。」
周倉聞言一笑,自是不會與兩個尚未弱冠的少年生氣,溫和地問道,「往哪裡跑了?」
「北邊。」
衛伯文將圍觀眾人轟散,插口說道:「應該是往潁川郡了。」
「潁川?」
「姜楓本是潁川許縣人,到他祖父那一輩兒才遷到本地,在潁川有不少親戚。」
周澈舉目向北。
衛伯文笑道:「別看了,早就跑遠了,騎馬也追不上了。」
的確不好追趕。
穿越后,周澈就發現,現時的氣候比穿越前暖和,人口又少,地方上的山林、草澤沒有得到足夠的開發,野生的林木極多。視線可及之處、田地的盡頭,便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林子邊是一片小山丘。山丘中有河水流過,河道轉彎處,水草茂盛。
這樣的地理環境下,在案犯已逃的情況下,即使將全亭的人撒出去,沒個一天兩天的,也難見成效。
「他家中除了老父,還有別的親人么?有妻、子么?……」周倉問道
衛伯文答道:「姜楓尚未婚配,下邊有個堂弟。」
「堂弟?」
「是啊。不過,他弟與他不同,好讀書,性柔和。……,對了,聽說他弟還在縣裡讀過書呢,好像師從的便是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