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東歸洛陽
廣武董卓軍營,受了輕傷的士兵們三三兩兩地擠靠在一起,雙目無神,表情獃滯,重傷的士兵則被遺棄在軍營角落,除了等死他們別無選擇,事實上以當時的醫療水平也根本無法救活他們。更多的士兵則表情冷漠,對這一切視而不見,亂世人命如草芥啊,誰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再見到明天的太陽,哪還有心情去關心別人?這個時代當兵就是為了混口飯吃,打了勝仗好吃好喝,有時候還有錢拿,可如果打了敗仗待遇就一落千丈了。
漢軍把軍隊成了幾等:董卓這支在廣武的部隊最差的就是雜兵,是他到廣武后,用他的精銳騎兵威嚇下,當地的豪強地主迫於威勢,拿出錢糧獻於董卓,董卓用這筆錢糧招募了一批新軍。
他們的武器都是木頭或者毛竹削制的刀、劍、槍,戰鬥力很低,戰時這些雜兵往往都沖在最前面,是用來充當炮灰消耗敵軍銳氣的。
好一點的就是刀盾手了,雜兵在殺死十名以敵兵后自動轉為刀盾手,刀盾手的武器一般都是環首刀和木盾。
再好一點就是長槍兵,長槍兵的身上披了輕甲,雖然不見得能擋住箭矢,但那是身份的象徵,所以每個刀盾手都削尖了腦袋想成為一名長槍兵。
刀盾手和長槍兵是軍隊的中堅,在炮灰消耗得差不多之後,就該他們上場了。
還有弓箭手,弓箭手算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險的兵種了,雖然躲在後排,但是一旦前鋒被突破,只要不遇到騎兵,他們基本上都能倖存下來。
最後就是精兵了。
每個軍隊首領都會從軍中挑選力氣大、身體壯的士卒組成精兵,這些精兵身負重甲,裝備精良,有些還配有戰馬,一般都擔當首領的禁衛軍角色。這些精兵輕易是不會上戰場的,只有特定的情況下才會參戰。
比如董卓的那一千西涼騎兵。精銳。
周澈把半塊麥餅往嘴裡塞去。
「叭!」一聲鞭響。周澈那半塊麥餅也滾落在地,一隻大腳無情地踩落下來,將它深深地踩進了污泥里。
周澈反手抓過環首刀長身而起,表情冷漠,他的眸子里已經凝起冰霜,握刀的右手手背上也凸起了根根青筋,就像鱷魚背上猙獰的鱗甲。
「咋的?不服啊!要不是為了救你,我軍至於和那些狗樣的混戰,我家主公要見你。」那名軍官說道。
那人,近九尺的身高,比周澈足足高出一截,滿臉絡腮鬍子,環眼圓瞪有如銅鈴,容貌極為駭人,但周澈的眸子里絕無一絲退縮。
「你說什麼?」
「跟我來。」
周澈隨這名軍官來到董卓中軍帳。
「主公!那個傢伙帶來了。」軍官稟報道。
「拜見董縣令!多謝董公的救命之恩!澈沒齒難忘。」周澈單膝下跪執軍禮道。
「瞧你衣著,似北軍衛士啊,怎麼沒和張將軍的部曲回洛陽。」董卓摸著髯須道。
「稟董公!小子慚愧,吾部被賊軍衝散,吾被俘之,陰差陽錯的就來到了此處。真是令漢軍蒙羞。」
「聽昨日那伙俘虜說,汝一人單殺六人?」董卓一副淡然的樣子。
「小子僥倖。若沒有董公,小子恐怕早就是一肉醬了。董公威武!」周澈拍馬道。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汝何名何職?」董卓一臉笑意的問道。
「周澈,任屯長。」周澈嚴肅道。
「廬江周氏?」董卓眼中似乎閃過一道金光。
「非也。是汝南周氏,汝南安城周氏。廬江是吾族分支。」周澈憑藉著這具重生的身體的記憶答道。
從東漢開始人們交際處事最重籍貫出身,汝南周氏,自漢到宋都是聞名天下的郡望。在漢代只是比不過弘農楊氏、汝南袁氏這樣的「四世三公「家族。廬江周氏就是周瑜家族那一支。
「好吧,是吾孟浪了,卿既然出身望族,何以委屈行伍。且起來回話。」董卓饒有興趣地問道。
「董公不必菲薄,小子非嫡子,庶出。主母不喜,正值邊郡紛亂,就憤而從軍,追慕衛、霍之故事,欲求封狼居胥之功。」周澈道。這當然是原主人的記憶。
「真英雄出少年,壯士也!」董卓起身撫掌讚揚。
「慚愧、慚愧。」周澈汗顏。
「那今後有何打算。」董卓問道。
「欲歸洛陽。」
「不留下來?」董卓凝眉。
「蒙董公厚愛,吾本張然明將軍麾下軍佐部曲,沒有將軍調令,不敢逾越轉投,況且張將軍,帶我部甚厚,吾不可叛之。」周澈解釋道。張然明就是--張奐,字然明。
「既然有這忠義之心,我就不強留了。正好有一批首級要運送進京報捷,以賀新皇登基,如今道路紛亂,盜賊出沒,孤身行路危險,你就跟著報捷隊伍進京吧。你退下吧。」董卓揮手道。
「諾,拜別董公!」周澈行禮退出營帳。
在門口周澈撞見了那個之前打掉他饅頭的軍官,「兀那大漢,你喚何名。」
「張掖,郭汜。」那軍官道。
「我記著你了!汝南,周澈。」周澈「回敬」道。
「好,我等你來雪辱。」郭汜哈哈大笑。
次日,周澈換了一身新的皮甲后,腰跨環首刀,顯得英武俊氣,就這樣和三百人的報捷隊伍出發去洛陽。
經過兩個月的路途,終於到達了洛陽。
五更兩點,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神都洛陽城樓中鐘樓,就開始向全城報曉了。
激昂的鼓聲從皇宮正門向四面八方漣漪般蕩漾開來,隨後,東西南北各條大街上的鼓樓依次響起,鼓聲分五波,要敲足八百下,在一波鐘鼓聲中,皇宮大門、皇城大門,各里坊的坊門陸續開啟。
洛陽城裡的白馬寺也都來湊熱鬧,僧侶們紛紛撞響了晨鐘,激昂跳動的鼓聲與深沉悠遠的鐘聲交織在一起,喚醒了神都洛陽,百萬民眾一齊迎接從東方天際噴薄而出的旭日朝陽。
各個坊里,一家家小吃店早在則天門上的鼓聲敲響前就開張營業了。一處處小吃攤上,灶下的柴火都在明亮而溫暖地跳躍著。
赤膊的西域胡人師傅「梆梆」地打著燒餅……
青州來的孟師傅掀開蒸籠,白氣騰騰直冒,面香四溢……
蓄著兩撇彎曲如鉤的大鬍子的貴霜老人將剛剛烤好的芝麻胡餅用竹夾子一一地夾出爐子,花一樣地擺在竹籮里,那芝麻胡餅金黃酥亮香氣撲鼻……
十字大街第二曲巷口,搭著一個小棚子,棚下支著一口大鍋,旁邊是一具長長的面板,一個十六七歲、腰系藍布圍裙,挽著袖子,露出兩管白生生手臂的大姑娘,正一邊幹活,一邊跟客人爽快地打著招呼。
大姑娘生得頗有幾分姿色,尤其是那張唇角自然上揚的小嘴兒,瞧著便透出幾分喜氣兒。
莫看她這飯攤子小,卻是五臟俱全,鍋里沸湯滾滾,灶下燃著柴禾,旁邊案板上放著一大塊和好的麵糰,一根擀麵杖在她手裡俐落地舞動著,片刻功夫一張細細薄薄的大餅便擀出來,麻利地一疊,使刀一切,便成了千絲萬縷。
客人多,棚下的活兒也就多,她要揉面、要擀麵、要切條、要下鍋,要應付客人,一個人居然應付自如。
一個寬袍大袖,踩著高齒木屐的高瘦漢子飄飄然地走到飯攤前面,很簡練地道:「面片兒,一碗!」
這家小店只賣湯麵,無需特意說明要吃面片兒,實際上他是在跟這位大姑娘打招呼。
「好咧!那姑娘答應著,拿過大碗,從沸水鍋里抄起一箸子面,又加上兩勺老湯,都是熟客人了,很清楚他的口味,無需多問,很麻利地點上些蔥花薑末韭菜花,那瘦高漢子便放下三文錢,把那大袖一擼,端起大碗蹲到路邊填他的五臟廟去了。
門坊大門口,等著出門的百姓們已經聚集了一大群,因為遲遲不見坊丁來開坊門,有人忍不住衝進街鼓亭,迫不及待地敲起了「咚咚鼓」,兩個今日當值的坊丁姍姍來遲,正肩並肩地走在坊中的十字大街上。
坊門一開,「轟」地一下,早就等不急的百姓們一擁而出,提筐的、挑擔的、推車的、牽騾的……
周澈和幾名兵卒站在門口來不及走開,就像風中的兩棵蘆葦般,被人群沖得東倒西歪。等到聚集在坊門前的人都走光了,周澈向手下打招呼:「去吃湯麵么?」
「頭請客當然去。」幾名手下道。
周澈和手下便向麵攤兒處走去。
端著湯碗蹲在路邊的食客們看見他來了,紛紛熱情地同他打招呼:「周屯長,早啊!」
時光如梭,已然是建寧元年。這是東都洛陽的一個早晨,
也是周澈回到洛陽最安逸的一個早晨!
麵攤處,那大姑娘給周澈麻利地盛了一碗面,還沒加佐料呢,就有一個清朗的聲音道:「旭姊,先給小弟盛一碗吧,多放些辣子油,小弟這肚皮都快要餓癟了。」
那大姑娘一聽聲音就曉得是誰來了,她頭也不抬,便嬌嗔道:「阿瞞!你這臭小子,晚點兒吃又餓不死你,偏趕人多的時候來給姐姐添亂,餓死鬼投胎怎的。再說你家金山銀山的,家裡庖廚手藝比姐姐高超。」
周澈聞言望去,只瞧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官宦少年在和那麵攤大姑娘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