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有人在帝都皇城,盼您歸去
天光放亮,旭日東升。
山脈高地,西北軍營,關押天元俘虜的營帳內,李摩看著空蕩蕩的營地,轉過身來,看著韓非。
「韓父,你告訴我,為什麼?」
他雙眸通紅,眼中含淚,面部肌膚緊繃,像頭受傷的凶狼。
一聲「韓父」,道出了他和這位軍師亦師亦父的情義。
他雖然有王室血統,但生於莽野,是他從小教他詩書禮儀,教他智慧,在他身邊步步為營,讓他登上王位,成為一方之王,他在他心中的地位,遠遠超過他的父親,老西北王。
可這樣的一個人,卻在昨夜,讓人在他的酒水裡動了手腳,將他灌醉,讓他一夜沉睡,然後把他抓捕的敵軍,都放了。
這是叛逆!
他背叛了自己!
他屏退了所有的人,給他們彼此留了顏面,他想討要一個真相。
韓非看著他受傷的模樣,眼睛也紅了。
他雖尊為王者之師,一生無妻無子,把所有的心血和智慧都傾注在他的身上,於李摩,他是父,於他,李摩是子。
所有的情義,溢於他花白的眉宇,他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他太了解他,在他張揚蠻橫的外表下,也有一顆智慧的心,他騙不了他。
「韓父,為什麼?」
他又問,是命令,也是乞求。
「王上,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天瀾宗嗎?」
他不由一震,他記得,當然記得。
幾年前,他去天啟帝都拜訪天元帝時,正好捲入了宗主楚墨宸的宗案里,楚墨宸死後,就把宗主之位傳給了雲錦繡,他都記得。
「王上,您小的時候曾問我的身世,當時,我沒有完全告訴你,我還有一個身份,是天瀾宗大煌師座下的弟子。」
李摩踉蹌退了兩步,有種被徹頭徹尾欺騙背叛的感覺。
「所以,你是天瀾宗的人,是天元的人……你背叛我!你騙我!呼呼……」他抓起一堆文案,往他身上砸,跟發瘋了似的。
如果換作其他的人,他已經把他殺了。
「砰!」他一腳將桌椅踢飛,來發泄自己的憤怒。
「你是不是所有的事都在騙我?利用我?」他的嗓子都喊啞了。
「不是。」等他稍微冷靜了一點,他才解釋:「只有這一件事情,我違背了您的意願。」
「王上,我這麼做,不僅是為了救雲將軍他們,也是為了您,這些人,不能殺……」
「閉嘴!」他凶恨地指著他:「你這個騙子,叛徒,給本王滾,滾,滾——」
韓非無奈,只得退出營帳,往山外去,晨曦刺眼,他眯著眼睛,眼底全是淚光。
李摩沒有殺他,是全了這份王者之師的情義,他驅逐了他,西北盟族之地,再也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這也是身為王者之師,他給自己一手栽培的王,上的最後一課。
從此之後,西北王性情大變,變得沉默,令人捉摸不透。
他這一生,都在思考軍師韓非的身份,以及他教自己的東西,他的所作所為,有的東西,他窮其一生才想明白。
他也成為了西北盟族功績最偉大的王,改寫了這個盟族的很多歷史,也是令天元帝國最疼的西北王。
這一夜,雲麾帶領的這支天元軍隊,拼盡全力,急速前行,現在,已經翻過了昆崙山側面的山脈,站在山上,可以遙望軍都關。
雲麾看了下四周,正好有一條山間溪流,他向大家:「可以歇一歇,西北軍應該不會追上來了。」
大家紛紛坐在地上,都不想爬起。
有人躺在溪流邊,將頭埋在水裡,大口大口的喝水。
有人退下戰甲,盛水給同伴喝,有人摘了野果,給同伴果腹……
雲麾催促大家:「大家快休整好,繼續趕路,到了軍都關,有肉吃,有肉喝,有新衣服穿!」
大家精神一振。
「在軍都關休息好,就可以回關內,你們都是戰功顯赫的勇士,朝廷會給你們應有的功名,你們就可以娶妻,生子,再也不用上戰場,天天過上跪搓衣板,洗尿布的日子!」
「哈哈哈……」
眾人一陣哄堂大笑,笑得眼中含淚,憧憬著他描述的日子,這是他們,他們無數的同胞,用生命換來的。
一張張笑容,從雲麾的眼中閃過,他眼底深處,有一抹淚光。
他轉過頭,偷偷地摸了把眼睛,來到溪流邊,在趙憲的身邊蹲下,認真地說道:「劉憲,你答應我,一定將大家平安送到軍都關。」
劉憲轉過頭來,一臉懵地看著他,口中沒有喝下去的水,直接淌了出來,再一次濕了早就被汗水浸濕的衣襟。
「大人,你……你什麼意思?」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辦,大家就拜託你了。」說著,在他的肩上用力拍了三下,鄭重託付。
託付完,他站起,背上自己空蕩的包袱,往山脈的西面去,他必須要去打聽雲錦繡的消息。
劉憲反應過來,跑著追上去:「大人,你有什麼事啊?我們可以一起幫你辦的。」
他回頭一笑,向他揮揮手,徑直往前去了。
他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在休整的軍友們,只好看著他離開。
他知道,他心裡一直裝著一件事,要去完成,他只能默默地為他祈禱。
西秦軍撤退到西都城的第二天,由於全城混亂,流民竄逃,城中物資大耗,沒有食物來供給這樣龐大的軍隊,他們不得不提前撤軍,退回西境。
邊關,他們才剛剛撤到西林關,高長雪已死,東征軍正撤回西境的消息,就已經傳到西秦皇都。
短短的數天,王爵,親王,領主……手握重兵的權貴,紛紛擁兵自立。
皇朝中,皇後背後有家族擁護,巫太後有教皇支持,分成兩派,開始爭搶皇位。
帝國上下四分五裂,陷入了長達數十年的戰亂紛爭。
西秦軍撤離西都城的第二天,以雲翦為主將,東皇寧為輔將的天元軍,駐紮進了這座城池。
原本十幾萬人口的城池,空蕩蕩的,有能力逃走的,都逃走的,有的逃回了西境,有的逃出城,往西面去了,有的往南面去了,有的往東面去了,以城市為中心的四野,到處都有流民,帶著生存的希望,跋山涉水,尋求著希望之地。
東皇寧騎著馬,在全城搜尋,四寶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她已經搜尋了之前所有東皇傭兵的據點,包括老爹經常呆的那家客棧,可整個城市,都已經煥發一新,完全找不到兩年多前的痕迹,所有的房子,都是石頭建成的高樓,這是西境風格的建築。
她策著馬韁繩,馬緩步行走在長街上,兩邊高樓林立,人去樓空,街上垃圾遍布,遺物橫陳,一片兵荒馬亂。
街邊樓房裡不時探出一兩個腦袋,看到他們,又縮了回去,躲起來。
商店裡搜食的流民看到他們,也找地方躲了起來。
一個人影從街的這邊,橫跑到另一邊,躲進樓里。
這些都是近兩年定居在城裡的人,西秦軍撤兵之後,他們沒有實力離開這裡,只能留了下來,如過街老鼠,處處竄逃。
行到城中十字路口處的酒館,她跳下馬,往酒樓去。
這座酒樓,是老爹最喜歡來的地方,她以前,經常來這裡帶他回家,她也是來這裡帶他回家的時候,遇到了現在的天元皇帝軒轅燁。
四寶爬下馬,見她要進酒樓,小跑上前去,把倒在地上的門板搬開,為她清理道路。
這家酒樓,是全城最大的酒樓,倉庫里有不少食品,這裡面,也藏了幾個流民,此刻,正躲在暗處,偷看他們。
東皇寧走了進去,在大堂內看了一圈,酒店已經重裝,一切都是陌生的,她的眼睛,慢慢紅了。
四寶跟到她的身邊,看著她紅紅的眼睛,小聲問道:「姑娘,您是不是在找您的父親?」
他對東皇寧的身份,還是有點了解的,這兩天,她一直在打聽東皇傭兵和她的父親老傭兵王的事,他陪著她,幾乎搜索了全城。
東皇寧心頭一頓,一下子淚光閃閃。
「是啊,」她的聲音很低很柔:「這裡曾經是我的家園,可現在,一切都沒有了。」
說完,她的眼中淚花更盛,纖柔的身體,微微發顫。
舊城被抹去,新的城市,早已經拔地而起,取而代之。
四寶看著她,眼睛也紅了,曾經叱吒風雲,鮮衣怒馬的女將,此刻,只是一個失去家園,失去親人的年輕女人,脆弱得像個需要保護的女孩。
「姑娘,咱們回帝都吧,那裡有很多人在挂念著您,等著您,陛下,金夫人,武侯夫人,還有歌寶兒少爺,安安少爺,雲家小姐弟……」
「再說了,姑娘您還有義父,揚州的金老太爺,還有義兄金大人,義姐武侯夫人,他們都是您的親人啊!」
「陛下,陛下他也在等您回去啊!」
「……」
他的話,讓她想起了離開天啟帝都的時候,在城門下送她的那一張張臉,正是因為這些記憶,讓她選擇重新回到了天啟帝都,開啟了她艷冠後宮的風雲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