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零章繼任寨主
宋政和六年仲春,山東綠林魁首、二龍山寨主晁蓋下葬於二龍山之巔。
從聚義廳到天王墓,一路之上,長旛林立,紙花遍地。
氣勢恢弘的天王墓前,及時雨宋江連夜派人從附近寺院請來的數十名僧眾,在銀子的誘惑和掉腦袋的擔心中,賣力的一遍又一遍地念著誰也聽不懂的超生咒。
眾兄弟三拜九叩之後,宋江高聲誦起了一篇情真意切的長篇祭文,文中曆數了他和托塔天王晁蓋多年來的情誼。念到傷心處,宋江語音哽咽,幾乎泣不成聲。
把劉唐、白勝、朱仝等血性漢子感動地淚花直流。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沒到傷心處。
入雲龍公孫勝裝模作樣地不停擦著眼角,其實是在用寬大的道袍袖子,遮住自己那再也擠不出一滴眼淚、幾乎旱乾了的眼眶,以免讓對面的智多星吳用看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順便還能尋找一下白日鼠白勝的方位。二人能不能脫身,還要一番計較。如今二龍山,早就是是非之地了。
宋江的祭文又臭又長,心急如焚的公孫勝再也等不下去了,偷偷溜到白勝的旁邊,悄聲問道:「白勝兄弟,你尿急嗎?哥哥我是實在憋不住了!」
「兄弟能憋得住,因為已經有人替兄弟尿了。」
「兄弟,真有你的!」公孫勝何等聰明,自然明了白勝話中含義,一顆心頓時放回了肚內,又很快溜回了原位。
親眼目睹了晁蓋被深埋到了地底,但宋江的神經卻綳得更緊了。因為接下來迫在眉睫的事兒,就是商議由哪個繼任二龍山主的大事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蛇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飛嗎?
在這個問題上,及時雨宋江原本有絕對優勢。論聲望,論資歷,論人氣,論功績,他都是不二人選。但托塔天王晁蓋的遺囑卻讓這看似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兒有了變數。
畢竟宋江是從二龍山走出去的,而且與晁蓋近來並不緊密。
哪個又敢保證智多星吳用和劉唐,甚至是白勝就一定沒有機會呢?況且,還有那個「捉得射死我的」的潛在人選。
聚義廳上,眾兄弟各懷心思,一時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大家沉默了許久,最先沉不住氣的是孔亮,他跳起來叫道:「悶殺俺啦!你們不說俺可先放第一炮了!這事兒其實也沒啥可議的,天王老大死了,老二頂上,這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老規矩。我舉雙手雙腳贊成由宋公明哥哥做這個泊主!換做別人來做,俺第一個不服!」
他說的是實情,可是宋江在二龍山當老二不久,可就另起爐灶做了清風山三山的盟主了。
矮腳虎王英也出來捧場:「俺也只服宋公明哥哥!別的誰想做這山之主,先得過了我這一關!」
「我等只服宋公明哥哥!」孔明、雷橫也紛紛起來響應。
「原本宋江哥哥繼任大位也可,但如今晁蓋哥哥屍骨未寒,如此置他的遺囑於何地?」有理不在聲音高低,一個人平心靜氣的一席話就讓氣焰囂張的宋***頓時偃旗息鼓了。
宋江一看,只見此人是晁蓋第一大將劉唐。
對於劉唐,宋江不能不敬重三分,抱了抱拳道:「那以兄弟之見,由哪個坐著第一把金交椅比較合適呢?」
「舉賢不避親,小弟舉薦吳學究。」劉唐鄭重道:「吳學究學識淵博,是晁蓋哥哥知己,平日山寨事物都是他打理。雖說二龍山的規模不能和水泊梁山相提並論,但在眾兄弟的幫襯之下,未必不能把我們二龍山打理得像梁山那樣井井有條。」
「要說做過寨主的人,那是多了去了。燕順不才,就在清風寨做過幾天寨主。」說話之人赤髮長須,一雙圓眼,臂長腰闊,正是宋江的死黨之一,販羊馬客人出身的錦毛虎燕順。
公孫勝並未發話,看著劉唐心道:你真是實在,看不出二龍山早被吳用賣了!
吳用站起身來,淡淡一笑推辭道:「多謝眾兄弟的抬愛,但吳某一介學究,實在當不起統領群雄的重任。愚以為,宋公明哥哥乃最佳人選!」
「教授此言毫無道理,剛剛劉唐哥哥說得明白,要按晁蓋哥哥的遺囑辦事,這二龍山要麼教授來做,要麼捉得殺害晁蓋哥哥的兇手之人來做,除此不管由誰來做,我張瑞絕不贊成!」
張瑞是小字輩,但是一腔熱血。夾槍帶棒的一席話,說的一向以口才著稱的智多星吳用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薛永看徒弟如此,想阻攔也來不及了。
經過這一番爭論,局勢已經變得明朗起來。
「請宋公明哥哥為梁山泊主!」
「若宋公明哥哥不坐時,誰人敢當此位?」
「宋公明哥哥莫要推三阻四,還是答應了吧!」
一時間,什麼矮腳虎王英、錦毛虎燕順等人一個個爭前恐后地跳將出來,力勸宋江出任二龍山。
及時雨宋江見大事將定,不由心花怒放,一張黑臉幾乎放出光來,假惺惺地又推讓了一番,才裝出不得已而為之的樣子道:「既然眾兄弟盛意拳拳,那小可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著,宋江從第二把金交椅上站了起來,施施然走向了頭把金交椅。這一刻,他已經等了太久,今日總算要夢想成真了。坐上了頭把金交椅,那朝廷的招安還會遠嗎?光宗耀祖、封妻萌子的日子還會遠嗎?
就在這時,只聽一人大叫道:「且慢!」
及時雨宋江心裡一驚,一扭頭,便看到了一張他已經厭惡到了極點的臉:獐頭鼠目,尖嘴猴腮。正是山寨掌管什物的總管白日鼠白勝。
及時雨宋江極力壓制著心頭的怒火,沉聲道:「白勝兄弟有話要講?」
「不錯,白某有話要講,不吐不快!」白日鼠白勝昂首道。
「是嗎?」宋江竟然笑了起來:「那白勝兄弟還在等什麼呢?小可洗耳恭聽!」
「宋公明哥哥,白某也很想像其他兄弟一樣,祝您榮登大位。」白勝哈哈一陣大笑,笑著笑著臉色突然一變,滿臉儘是悲憤,一把拉開了衣襟,拍著瘦骨嶙峋的胸膛喊道:「非常遺憾的是,白某這裡有一顆良心,它不允許白某這樣做!晁蓋哥哥屍骨未寒,這麼快就人走茶涼了。白某斗膽問一問在座的各位兄弟,有哪個還記得晁蓋哥哥的遺囑?有那個還願意遵守晁蓋哥哥的遺囑?
仁義之名傳天下的宋公明哥哥,你記得嗎?此時此刻,在你的眼中,恐怕除了頭把金交椅,已經沒有別的了吧?從小和晁蓋哥哥一塊長大的吳用哥哥,你記得嗎?此時此刻,在你的眼中,恐怕除了宋公明哥哥,已經沒有別的了吧?」
及時雨宋江的眼裡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厲芒,喝道:「來呀,白勝兄弟得了失心瘋,還不送他下去診治?」
孔明孔亮答應了一聲,一齊走向白勝。張瑞想要上前阻攔,卻被薛永死死抱住。
白勝手腕一翻,亮出一把牛耳尖刀,對準了胸口道:「誰敢過來?如果那個認為宋公明哥哥今日大喜,需要見紅的話,就上來吧!白某人雖然瘦點,相貌貌長的也丑點,但心口的血絕對是熱的!」
孔明孔亮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聚義廳上,形成了一種僵持——一種說出去能讓人笑掉大牙的僵持:武藝稀鬆平常的白日鼠白勝竟然憑著一腔熱血和一把牛耳尖刀,令及時雨宋江的眾多支持者不敢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