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最後一課
?因為多了五個新顧客,劉小寶這天的工作滿滿當當的,一會兒幫人調試機器,一會兒端水送點心,忙完后已是深夜十一點。
騎車回到家裡,又累又困的劉小寶倒頭就睡。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八點整,劉小寶準時睜眼,開始新一天的生活。
晨練兩小時,早餐十分鐘,這是不上課時劉小寶的標準作息時間。
在祭奠父母前劉小寶還特意去看了看自己的那個酒鬼叔叔有沒有夜不歸宿。
見他一如既往在日上三竿時還睡得昏天黑地,劉小寶把他昨夜留在房中的一片狼藉稍作收拾,又去給他買了一份豆漿油條當做早餐放在床頭柜上,這才來到父母靈位前重重跪下。
劉小寶的記憶從三年前開始,那年他十三歲。
就好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醒后他唯一的叔叔告訴他:你爹媽兩天前和你去郊遊,出車禍死了,你悲傷過度暈了過去,現在你小子是個孤兒,以後別指望我給你一分錢。
起初劉小寶並沒有把這話聽進去,但幾天後看著養活自己都成問題的叔叔,劉小寶知道這個只知喝酒鬧事的叔叔並不是在用狠話哄他開心。
一個人安靜著的時候,總愛回憶過去的事情,祭奠父母的時候劉小寶回憶過往,心中卻不再如同往日那樣只是一片看不到希望的死寂。
復旦大學、狂叔給的錢、以及自己三年來從不曾懈怠鍛煉著的身體、還有將要主講最後一課那個美麗老師傳授給自己的知識,這些東西,就是劉小寶現如今的所有資本,他有信心用這些編織出一個美好的未來。
但那三發脫靶的子彈卻又時刻提醒他,他還逃不過命。
跪了半個小時,劉小寶慢慢起身,走出房間,步入自家破敗的院子,深深呼吸三次。
就好像電視劇里高僧牛道打坐參禪之後的吐納般,這是劉小寶的習慣,他從三年前第一次這麼做的時候,就發現這樣會讓自己非常舒服,於是就堅持了下來。
打開院門,把電動自行車推出門外,再關門,劉小寶好像告別了一個世界。
此時劉小寶心中很有感觸,但他並沒有回頭看一眼,騎上車,風吹起他的半長發,下面那張白白凈凈又有些懵懂臉上的最後一絲成熟痕迹也是隨風而去。
到達學校已是十一點多,熟悉的校園在今天有些陌生,因為今天的學校空蕩蕩的,不像往常那樣人潮湧動。
別說是在劉小寶就讀的這所勉強還算入流的貴族高中,就算是成都市第一重點高中,這最後一課幾乎也是沒什麼人會去聽的,都考完試了,誰還有興趣讀書啊!
不趁青春年少多點絢爛,對得起大好時光么。
這些劉小寶都知道,但哪怕這天的學校是刀山或是火海,他都會來,況且這天的學校其實美得非常的另類,就好像自家那殘敗的院落一般。
索性今天食堂照常營業,吃了碗盒飯的劉小寶覺得自己倍有力氣,離開課時間還早,想踢球又沒人,精力旺盛的他乾脆頂著烈日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上練起了長跑。
待把自己累不行了,一看時間,兩點一刻,這時間走去教室應該剛剛好。
今天恐怕就自己一人來聽課吧?這麼想著的劉小寶剛一進教師就看到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可以容納五十人的教室里就他一人,這人卻虔誠得如同第一天上學的小學生。
劉小寶雖然覺得這人看著有些眼熟,卻也沒有多想,走到這人身邊禮貌問道:「這位先生,你應該不是學生了吧?」
「你說得對。」
「那你為什麼來學校,還坐在我的座位上?」
那人看樣子本來很不愛搭理劉小寶,但當劉小寶第二句話說出來后,他倒是有點小尷尬了,朝劉小寶微微點頭后,就要坐到旁邊那個坐位上去。
他的動作很快,也很乾脆,以至於劉小寶都來不及出言提醒。
其實劉小寶也懶得提醒他,因為他剛才捕捉到了那人聽見是自己座位時,眼中隨之閃過的嫌棄之意。
「嗷嗚!」只見這人如同川劇變臉似得用更快的速度從那坐位上跳了起來。
「這個位置的主人是我們學校有名的小魔女,對不起先生,你速度太快了,我都沒來得及提醒你。」
劉小寶遺憾到了讓人覺得抱歉的程度。
那中了招的人就覺得自己很抱歉,讓一個孩子如此的不知所措,哪兒還捨得怪罪於他。
「沒事…小問題…呃啊…」一邊說著,那人從自己的屁股上不斷摘下一顆又一顆的圖釘扔在了桌上,「現在的小孩還真是…調皮啊!」
「你才調皮,你全家都調皮!從姑奶奶的位子上滾開!」聲落人現,一個皮衣皮褲的紫色長發俏麗女孩戴著一個幾乎遮了半張臉的黑超墨鏡走進了教室。
「喲,小獐子,一晚上不見變紫毛了啊…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少女的出現著實出乎了劉小寶的預料,他想不通這麼調皮卻又討厭別人說自己調皮的女孩怎麼會來聽這最後一課?
「姓劉的,別以為有我爸媽護著你你就可以隨便欺負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叫我阿紫,或是張紫同學,不然,不然!」
跋扈少女說到最後也不然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乾脆氣呼呼的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看也不看那被自己罵得目瞪口呆的人一眼,張紫坐下稍微喘了口氣,對劉小寶沒好氣道:「你以為姑奶奶願意來,還不是我爸,非叫我來不說,還叫我問你想好沒有。喂,你想好沒有?對了,你什麼想好沒有?娘娘呢,還沒來啊?」
張紫把紫色假髮摘在手裡擺弄,察覺劉小寶還是一臉好奇的看著自己,不禁有點點小得意。
咦…這小子怎麼突然就不好奇了?張紫剛要給這個不吭聲的悶葫蘆開開竅,羅素的說話聲就響起來了。
張紫簡直就是超音速一般摘下了墨鏡,瞬間就十分自然的化身成了一個滿臉懵懂的乖寶寶。
劉小寶看到這樣張紫,又一次在心中承認,單純善良的自己就是被她這樣的同桌給熏陶帶壞的…
「那位先生,你好像已經不是高中生了吧…請問有什麼事嗎?如果沒有的話,請您先出去,我要給我的兩個學生授課了。」
羅素今天換了一身白色的職業裝,整個人看上去都明亮了幾分。
「看什麼呢你!」羅素講話的時候,張紫抽空趁機偷偷瞥了劉小寶一眼,看這小子哈喇子都要流下來了,非常不識趣的偷偷擰了他一把。
「你幹什麼!」劉小寶也知道自己失態,但好歹被人給弄疼了,不表現激烈一點那不等於是被人給捉了現行后還認賬了。
「我幹什麼?看你那瓜兮兮的樣兒哦,傻狍子!」張紫四川話和東北話轉化得相當純熟,就好像是在說單口相聲。
兩人都屬於是經常在課上說悄悄話的慣犯老手,說話聲都很輕,神情也幾乎沒怎麼變,羅素好像也沒注意到這兩人的小動作,她只是靜靜的看著那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拿出一大束火紅的玫瑰花走到自己跟前,繼而單膝跪了下去。
這時剛好把注意力轉過來看到這一幕的劉小寶和張紫毫無疑問都驚呆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震驚,張紫拿出隨身攜帶的酸葡萄汁,拉開易拉罐的同時感慨萬分:「我得喝口那啊啊啊...費!」
「那費是啥,拉菲?…我記得你家這個牌子的葡萄酒好像就只有兩瓶1982年的啊…擦,張紫我要給狂叔說你又偷他酒喝!」
說著,劉小寶側目,「…你明明喝的是酸葡萄汁好不好,還有沒,給我也來一瓶!」
張紫狂翻白眼兒,「原來你個土鱉還不知道三百多年前的拉菲喝著和那費牌的酸葡萄汁也沒什麼兩樣啊…幸好我多帶了一個,喏,你也來一罐壓壓驚吧。」
劉小寶確實需要壓驚,搶一般的把張紫已經拉開的那罐酸葡萄汁兒拿在手上,只一口就把一罐酸葡萄汁給喝了個乾淨。
而這時,那邊廂…「素素,嫁給我吧。」
這聲『素素』一出,剛剛進行了壓驚行動的劉小寶莫名『騰』的一聲站了起來,連身後的課桌都給帶倒了。
而又拉了一罐那費剛喝了一口的張紫,則是非常直接的把還沒來得及咽下的『那費』給噴了出來...
一時間張紫只覺得這課聽得好像也不是那麼的冤了,誰知道課堂上會發生這麼浪漫的事兒啊是吧。
「請你在我發火之前出去!」羅素臉紅透了,倒不完全是羞的,更多是因為生氣。
好像也是意識了到了自己這麼做確實不妥,這人低頭捂著屁股一言不發的朝教室外走去,一邊走還不停的揉著,看樣子張紫那圖釘的威力確實不是蓋的。
這戲開始得突然,落幕得更快。
劉小寶恢復了平靜,張紫剛要覺得無聊,羅素就走到了兩人身邊小聲訓斥了起來:「你們身為這個班級的一員,能來上這最後一課老師很高興,但既然來了,為什麼還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陌生人端坐在屬於你們的神聖課堂而無動於衷?」
「老師,我錯了。」劉小寶一想還真是,自己好像忘了自己到此刻為止依然還是這個班集體的一員。
羅素並沒有因為劉小寶的認錯而停下來,「只要沒有看到GG,哪怕對方只剩最後一發子彈,那麼任何得意忘形都是自尋死路的行為。你們不是戰士,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真正的明白電競課教科書開篇這句名人名言。」
GG是電競名詞,是goodgame的縮寫,電子競技比賽當中,一方打出GG,就意味著其已經放棄比賽,並以此表示對勝利者的認同。
「老師,我昨天走的時候灑了一把圖釘在我的座位上,而那人剛才剛好又坐上了,嘿嘿。」張紫獻起了寶,她覺得自己就是當之無愧的勝利者。
「可是他沒死。」羅素一點都不買賬,確實,如果那人被圖釘弄死了,也就不會有隨之而來的求婚了,何至於讓自己臉紅到現在。
「知道啦我的美女娘娘。」張紫明白羅素這一語雙關,知道她不僅在生氣自己和劉小寶給了那人向他求婚的機會,還在藉此教育他們,如果是在電競比賽中給了對手如此喘息的機會,那最後受傷的只會是自己。
看著面色依然不善的羅素娘娘,原本還想說點什麼的張紫吐了吐舌頭然後閉嘴了。
「別給我扮可愛,一點都不像!今天下課後不能再撒圖釘了,真是個搗蛋鬼。」
羅素說完終於噗嗤笑了出來,她其實很滿意張紫給了那個膽大妄為的傢伙一個如此深刻的教訓,聽聽張紫剛才說的,一把圖釘,少說十幾個吧?
想著這茬,羅素走回講台的腳步都要輕快了幾分。
控制好情緒,羅素終於把手上抱著的一摞備課稿放到了講台上逐頁查看起來。
這是她將要開始講課的預兆,聽了她三年課,劉小寶和張紫都足夠了解她,紛紛把腦袋中的胡思亂想驅逐,做好了接收知識的準備。
至少在這一瞬間,一切好像都回到以往那樣,但真的回不去了,不管劉小寶願意離別與否,最後一課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