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紫砂時大彬
他們小組領到的第一個任務是鑒定幾件拍主送來的古董,如果沒問題的話,鑒定品將會上公司舉辦的秋拍會。鑒定品一共四件:一座清代仿宣德的銅爐,一幅鄭板橋的書畫,一塊三色玉佩,一把紫砂壺。
葉青看到三色玉佩的時候,心頭劇烈顫抖了一下,這是他第二次見到玉佩,上一次是在面試會上。最令他心動的是玉佩的沁色和雕工,簡直跟自己收藏的玉環一模一樣,不得不令人嘖嘖稱奇。或許真的如他所料,玉環和玉佩本來就是一對。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玉佩的主人是不是知道一些內幕呢。只要找到玉佩的主人,師父的離奇死亡說不定會有結果。這件事始終是葉青的頭等大事,再次見到玉佩,由不得他不心動。
還有一個人對玉佩頗為在意,這個人就是秦雪。秦雪是第一次見到玉佩,她在面試的時候沒有遇到,因而她的驚訝程度比葉青更甚。秦雪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相似的東西,沁色、雕工、玉質、包漿……每一點都驚人的相似。秦家的古玉還有孿生兄弟?這個重大的發現足以震驚整個家族,包括自己的父親。她本來是要尋找遺失的家傳古玉,沒想到有了意外發現,如果兩塊玉都搞到手的話,不僅能將功補過,甚至還能揚眉吐氣一把。博得父親高興,說不定還能推掉該死的婚事。
葉青和秦雪各懷心事,都忽略了對方的表情變化。老鐵和付春水專註於古玩本身,也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異常。四個人經過討論,一致認為宣德爐、書畫和玉佩沒有問題,可以上秋拍,但是在紫砂壺的問題上產生分歧。
這是一隻造型古拙的紫砂壺,壺蓋、壺身、壺嘴渾然一體,流與紐的處理也極為得當,體現出茗茶的使用功能和自然的和諧之美。壺底有款:戊午年日,時大彬制。
秦雪、付春水一致認為是時大彬的真品,因為壺的製作工藝精湛,紫砂的年份也夠,包漿也是老的。從這三點判斷,是真品無疑。時大彬的壺在如今的收藏界只是一個傳說,不可遇、也不可求。這要是亮相秋拍的話,肯定會震動半個上海灘,到時候競價者雲集,拍出創紀錄的天價不是什麼難事。公司高層對這把壺也抱有極大的期望,能不能完成預定的拍賣值,這把壺至關重要。
老鐵一開始持懷疑態度,但是見秦雪據理力爭,堅持認為是真品。這小子春心大動,馬上改口站在了秦雪一邊。只剩下葉青還持懷疑態度。葉青見老鐵變卦,氣得直哼哼,心說狗屁「老鐵」,這點原則性都沒有,還算什麼鐵哥們。
葉青之所以否定這把壺,有他自己的依據:這把壺造型看上去很美,很流暢自然,但是跟真正的時大彬壺比較的話,還是有一定差距。葉青當年跟著師傅蘇海山走南闖北,不止一次見過時大彬壺真品,所以才會敢於懷疑。時大彬制壺講究精益求精,哪怕有一點點瑕疵都會打碎,經常是「十不得一」,所以但凡時壺真品,無不完美無缺,檔次肯定比眼前這把要高。其次底款上時大彬三個字太綿軟,遠沒有真品剛勁有力,尤其是「彬」字,刀刻出來具有濃厚的金石韻味,但是這把壺沒有。還有底款上的日字與時字相連,讀起來讓人彆扭,也值得懷疑。清初戲曲家孔尚任就收藏過一把時大彬壺,款識也是「戊午年日,時大彬制」。孔尚任當時就斷言:「時字與日字連,可疑也。」可見他對類似的款識早有懷疑。
聽完葉青的理由,秦雪和付春水的意見開始鬆動,畢竟葉青說的句句在理。但凡行家,只需要幾句話便可以令人茅塞頓開,秦雪開始對葉青另眼相看,這個不起眼的小男生,果然不簡單。狙擊手已經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轉告她,並一再表示,姓葉的是不折不扣的高手,而且偽裝的很好。秦雪一開始不相信,認為是狙擊手找理由為自己的失手開脫,現在她信了。這個葉青果然是高手,深藏不露的高手,短短几句話,道出了紫砂壺致命的疑點。秦雪抬頭盯著葉青,思緒難以平靜,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但是葉青的判斷也有明顯的漏洞,就是壺的包漿和紫砂用料都到代,肯定是明代晚期的東西。這一點葉青也有自己的解釋:時大彬是明代制壺名家時朋的兒子,生活在明萬曆、崇禎年間,由於時家的制壺技藝太高超、太出名了,在當時就是一壺難求,所以時大彬還在世的時候,仿製他的作品的情況就已出現。鑒定的這把壺估計就是當時的仿品,仿造者本身有一定的制壺水平,年代又相同,因此這種仿品欺騙性很大,稍不留神就會被鑒定為真品。或者說這把壺本身就是時大彬的徒弟仿製的也說不定。
這一次秦雪和付春水徹底服了,即便是想反駁,也沒有反駁的理由。老鐵拍著葉青的肩膀,「行啊老弟,有一套。哥哥我服了。那麼這把壺咱們就形成一致意見了:明代老仿。」
四個人在鑒定結論上簽字,然後遞交給技術部鑒定部經理。經理就是面試會上那位蔡總,蔡庚寅。蔡庚寅見紫砂壺被否定,一臉狐疑,公司對這件拍品可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哪能輕易給否了呢。他把葉青叫到辦公室,讓葉青說明理由。葉青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蔡庚寅面色陰沉,顯然難以接受,他也是搞古玩的,對葉青提出的理由有主管的判斷。如果這把壺被否,只按明代老仿上拍,價值將比真品縮水幾十倍甚至上百倍。
蔡庚寅沉默良久,似乎在考慮利弊得失,好半天才開口對葉青說道:「你看這樣好不好,我任命你為鑒定小組的組長。至於這把壺的真偽嗎,你們再考慮考慮,最好拿出有利於公司的決斷。畢竟公司對這把壺抱有很高的期待,成交額能不能實現,跟這把壺也關係巨大。」
蔡庚寅的意思很明確,就是讓葉青這個小組改變鑒定結論,把假壺當成真壺上拍。葉青暗罵蔡庚寅的八輩祖宗,心說你這不是坑人嗎,買家花幾千萬拍走一件贗品,你心裡過意的去?這樣下去拍賣公司還有信譽嗎!
心裡開罵,但是嘴上不能說,畢竟人家是經理,只需要一句話就能讓自己走人。葉青強忍住內心的不快,對蔡蔡庚寅說道:「對不起蔡經理,我不能那麼做。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為自己的判斷負責,如果做出違心的結論,我對不起公司的聲譽,也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蔡庚寅沒想到葉青會這麼固執,臉上的肌肉微微抖動了幾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好,年輕人有志氣。我看這樣,這件事我們從長計議。今天先這樣,你出去吧。」蔡庚寅說完埋頭處理其他事情,不再理會葉青。
葉青很知趣地走出經理辦公室。老鐵、秦雪、付春水三人見葉青灰溜溜地出來,不明就裡。老鐵還問他:「怎麼了兄弟,沒受到經理表揚?」
葉青瞪了老鐵一眼,沒有理睬他,自己坐在座位上鬱悶。想不到蔡經理會說出那樣的話,作為部門經理、公司的副總,一點誠信經營的理念也沒有?他又聯想到了青花瓷瓶的事情,那一次把真的當假的,這一次把假的當真的,說白了都是為了一個「利」字。或許他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如此規模的拍賣公司,指不定還有多少見不得光的潛規則。
老鐵和付春水處理完各自的事情相繼離去,秦雪一心想著三色玉佩的事,停留片刻之後也匆忙離開。葉青回過神的時候,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他一個人。他不斷安慰自己,紫砂壺的事情已經儘力了,問心無愧,至於公司如何定位,不是他能左右的。他突然很想喝酒,特別特別想,只有酒精能麻醉不爽的心情。
葉青拖著醉醺醺的身體回到宿舍,顧不上沖澡,倒頭便睡。這一覺睡的特別踏實,自從來到上海,從來沒有睡過這麼好。幾天來淤積在身體里的疲憊一掃而光,渾身清清爽爽、活力四射。今天是星期六,他盤算著如何度過這個周末。這時候值班室的保安打來電話,說有人找他,正在大廳里等著。葉青莫名其妙,會是誰呢,自己在上海認識的人不多,除了老鐵和董蘭蘭,還沒有特別好的朋友。這二位都知道他的宿舍,犯不著讓保安來通知吧。莫非……神秘殺手找上門了?又一想不可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殺手不可能這麼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