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入學第一天,燕離得罪了所有人。
唐桑花美眸閃過一絲異彩,抿嘴吃吃地笑,頓有難以言述的迷人風情。
軟軟糯糯,又綿又柔的笑聲,在場間回蕩,驚醒了眾人。
直到這時,他們才反應過來,「嘩」的炸了營似的爆出衝天的喧囂。
他們眼睛通紅,群情激憤,似要將燕離撕成碎片。
都說實話最為傷人,他們豈非被實話激怒的野獸?人總是無法坦然接受自己丑陋的一面,一再對它視而不見,以為這樣它就不會存在,直到被人赤裸裸地揭開,就會像貓被踩了尾巴一樣炸毛。
燕離又開口了。
「我們都知道,」他說,「能通過內院考核的只有那幾個人,至於剩下的,也就是在外院廝混,一兩年後,頂天混個一官半職。」
場內仍有嘈雜。
燕離突然拔高了聲音:「可就是這一官半職,卻是你們光宗耀祖、衣錦還鄉的資本,是你們的機緣,是億萬平頭百姓都在做的美夢,是他們只能仰望的世界的鑰匙。」
如同一桶冰水當頭澆下,激憤的心瞬間冷卻下來。
三四百號人的廣場,竟變得鴉雀無聲。
「你們有沒有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燕離冷冷道,「你們的父母家人朋友,拿出了多年積蓄送你們來到這裡,是為了讓你們來做這些無謂的爭鬥?」
頓時有百來號人羞愧地低下了頭,趙啟平就是其中之一。
「好啊!決鬥!來啊!生死誰怕?」
燕離沉沉地說:「可你們想過沒有,萬一真的死在演武台上,撕心裂肺的是誰?是你們最親的人,是你們的愛人,是你們發誓要報答的人,是你們效忠的對象,我們最為敬愛的聖上!」
連海長今險些笑出聲來,本來連他都忍不住動容了,可最後一句卻生生破壞了「義正言辭」的語境,原來說千道萬,就是為了拍馬屁啊。
當然,大多數人還是被燕離的話給震住了,甚至還有些紅了眼眶的姑娘。
余牧人眼看情況不妙,連忙朝常山使眼色。
燕離眼見時機成熟,冷笑著繼續道:「諸位,這甲字院一號,我還就坐定了,要有不服的,歡迎來挑戰。」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燕離嘴角輕揚,道:「不過,我昨天就說過,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要讓我出手也可以,只要你出得起錢。價格嘛,就按實力來定好了。七品以下武人,五百兩一次;六品武者,八百兩一次;五品武者,一千五百兩一次;四品武者,五千兩一次。我每天只接一場,來吧,想要挑戰的現在可以報名了。」
「慢著。」
這時,站在連海長今身旁一個穿著隨意,不修邊幅的男子開了口,「你還沒說,三品以上武夫什麼價。」
燕離循聲看過去,不由詫異道:「大叔,您站錯地方了吧?」
那人臉色頓時鐵青,怒吼道:「老子才二十一!」
他一開口,立刻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鮮明的扮相,很快被人認出來:「馬,馬關山……」
馬關山,帝國最年輕的車騎將軍,出身普通獵戶之家,從小就立志要將異族趕出元州,七歲就曾單人獨力獵殺了一頭熊瞎子。
他十二歲從軍,經歷過大小戰陣數百次,殺敵無數,在邊關容城,闖下了偌大聲名,甚至有「但使容城馬將在,不教蠻荒渡關山」的讚譽。
燕離笑眯眯道:「別生氣,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嘛。」
馬關山冷冷道:「少廢話,三品武夫,什麼價!」
「這位大叔……啊不,大哥真是實在人。」
燕離笑容不變,「三品武夫,黃金十萬,不二價。」
黃金?十萬?
馬關山破口大罵:「打一次架要給你十萬黃金,你他娘的窮瘋了?」
「鬧劇到此為止!」常山沉著臉。
終於忍不住了!
燕離暗自冷笑,懶洋洋道:「常教習,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難道您沒聽過這句話?」
「不要得寸進尺!」常山冷冷瞥了他一眼,轉向所有人道:「既然沒人有意見,那就這樣吧。」
燕離玩味一笑,試探道:「既然如此,哪位教習大人領我去甲字院?」
「慢著!」
場中突地傳出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就見一個矮個男子從人群里走出來,「區區一個六品武者,還真以為沒人敢動你?別人不願花這個錢,我侯東群偏要跟你鬥上一場,錢就在我身上……」
他拿出兩張千兩的票據晃了晃,又收回去:「有本事,從我的屍體上拿走,醜話說在前頭,演武台上,只有一個人能下來。」
眾人紛紛看著燕離,對他的回應萬分期待。
雖然不願意承認,有些人就算千人恨萬人厭,可只要他站在公眾的視角下,總是會備受期待。因為你永遠也想不到他到底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而那意想不到的,往往就是自己特別想,卻又不敢做的。
燕離側頭輕瞥,掃過余牧人,後者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最後目光定格在侯東群身上,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那還等什麼?」
公證司就在演武場附近,很快,就有公證司的小吏錄製了生死對決的文書,雙方簽上大名,表明生死無怨,又在公證司官員的陪同下,來到演武台。
兩人上場,演武台再一次圍滿了人。
短短兩天,燕離已在所有人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幾乎大部分人都來了。當然,不少人對他懷恨在心,都等著看他出醜。
侯東群冷笑著脫去外衫,露出腰間的短劍,他拔出短劍,「現在求饒,並把你昨天得到的五千兩一起奉送上來,我就饒你一條狗命。」
燕離微微眯眼,前言就有說,他的眼睛比較特殊,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實際上,撥開它的真面目,卻很簡單,就是在無數次的生死廝殺中,養成的一個,從細節處著手,快速分析對手的習慣。
譬如一個慣用左手的人,無論他再怎麼隱藏,總是有跡可循的;再譬如武夫以上的修行者,他們的步履、站姿、言語等等,都與旁人不同。
生死之間,僅差毫釐。
毫無預兆的,侯東群動了。
他利用嘲諷的言語以及不屑的神態來掩飾,都是為了聚勢,勢氣絕不是突然發生,需要絕強的意志來調動。
青天白日下,他的身形就像黑夜裡的影子掠過他與燕離之間的距離。
短劍筆直地突出一道銀光,幾乎不到眨眼的功夫,已刺向燕離的心臟。
這樣迅速、直截了當的一擊,充分展現出殺人技的純熟,說明侯東群手上不止一條人命。
鐺!
短劍刺中了長劍。
燕離的劍不知何時出現,看似隨意地橫向胸口,擋住了短劍的一擊。
可沒想到,小小的短劍,竟蘊含無匹的力量,氣流肉眼可見地退散,燕離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
圍觀的人則只看見一道銀光掠過虛空,燕離便退了一步,立時就有人發出噓聲。
「還以為有多能耐,原來是個只會耍嘴皮的花架子……」
侯東群獰笑一聲:「能死在本大爺手裡,你可以瞑目了!」
不待燕離站穩,他急趕半步,霎時出了七八招。
短劍從七八個刁鑽的角度襲去,任意要害只要中上一劍,必死無疑。
燕離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手腕翻轉,長劍翻飛,舞出絢爛的劍花,同時一招不漏地接了下來。
這時候,他已經運起了《洗心訣》。
每次雙劍相交,都有一部分的力道流入體內。
可是,那一點點實在微不足道,想要聚到足以對付侯東群的量,恐怕要千招以上。千招,不用打,兩人都已經累趴下了。
原因也很明顯,每次交擊,他都能感覺到很大一部分的力道在被他吸收前就散去了。
眉頭微皺,這樣一來,想在短短的數次交鋒中積蓄足夠的力量反擊,根本不可能。
難道號稱百年都沒人修成的《洗心訣》是雞肋不成?可那蘇羽的表情並不像在耍弄人,莫非其中還有什麼玄機?
正常來講,力道撞上劍器時,不論是身體還是劍器本身,都會有一個本能的動作,那就是將其彈開。
興許問題就出在這裡!
侯東群敏銳捕捉到燕離神情的微妙,也就在最後一擊落空的當頭,他突然轉了個身,背對燕離的同時,雙手握持短劍,狠狠地倒刺回去。
這一刺,絕不是尋常的刺擊,他的勢氣全部凝聚在了一個點上,硬擋的話,必死無疑。
燕離雖然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可就這一瞬的功夫,他已經看出了對方這一刺並非全力,至少暗藏了三種變化。
他冷笑一聲,做出了個極為簡單有效的應對。
侯東群只覺短劍深深沒入,還未及欣喜,卻發現不是血肉,而是燕離腋下的縫隙。
他反應極為迅速,獰笑一聲:「這是你自己找死!」
體內元氣大肆涌動,大量的元氣注入短劍,他只要將短劍翻轉過來,橫向斜削,就能將燕離整個胸腔剖開來。
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寒光從燕離的腋下炸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