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季禮身世
乾隆年間,北京城內,正值是車水馬龍,繁華市井的年月。朝廷治下不亂,人業百興。
東直門外,荒草橫生,時年以東直門為界,門內為城,門外荒地。自東直門內疾步而行數百丈,也就到了季家府上。
季大才子,名叫季一水,人稱一筆先生。祖上就是學究來的,山西人士,后隨其父經商旅居到了北京落戶安家。自幼才思敏捷,後來高中榜眼,但不從科舉正課,當了個教書先生,朝廷撥銀,開塾授課。
而季一水自幼習得孔孟之道,書香門第,家境殷實,沉浸書海數十載,也算是冠絕一方的才子了。
文人立命安天下,季一水自然也是如此,自幼家教嚴苛,為人正直善良。雖為教書先生,倒也不忘貧苦學子,閑來無事開個粥廠周濟百姓,免學雜傳道解惑。時間久了也算聲名遠播的大善人,百姓交口稱讚。
娶妻一名,妾六人。要說這季一水肯定是福祿壽禧都沾邊的主兒了,但卻有一事令人唏噓:季家生孩子,是生一個夭折一個。眼瞅著到了四十歲,還是膝下無子。也就是因為這個,才不斷娶妻納妾,卻依舊無兒無女。季家急得團團轉,什麼偏方都試過了,還是沒用。
後來在正月節去了趟關帝廟,拜了拜關二爺,季一水對關二爺痛哭流涕哭訴自己無子嗣的遭遇。這一哭不要緊,倒是找到了一個傾訴的對象和愛好:季一水每每哭完都覺得心虛安寧不少,也就時常來此和二爺聊天。有時還帶點貢頭酒肉,坐著和二爺喝上幾口。
接連這麼串門一樣過了百天,一日酒足飯飽后,季一水打個幾個飽嗝兒,臉色微醺,拍了拍關二爺的肩膀說了句回見,也就回府了。
不料剛一回府,卻聽府內家丁報喜說大夫人有喜了!
這可真是晴天霹靂般的大喜事,一時間梁府張燈結綵,慶賀連天。更是令季一水死心塌地認為是關二爺顯聖,自此以後日日拜頌關二爺,好不虔誠感恩。
季家生子可是大喜事,多方好友來賀。不過這孩子出生的時辰不太好,乃是子時相交,出生時面黃肌瘦。季一水請了幾位算命先生,都說孩子可能夭折。這可把季一水愁壞了,又開始終日以淚洗面。
孩子三歲時,得了場重病,幾乎就要病死了,季家所有人垂淚無奈。後來季一水帶著孩子去新修的關帝廟祈禱,誠心實意。也真奇怪,過了三五日,孩子居然痊癒了,活蹦亂跳,這可讓季一水更加欣喜萬分了。看孩子健康成長起來,終是了了心愿,怎能不喜,後來起名叫季禮。
外提一句,在季禮幾近夭折的時候,季一水在關帝廟許了個願:若我兒平安無事長大為人,必日日存金,夜夜留供,待孩子成婚之時,以此存金重塑關二爺金身,再塑廟宇,季府上下,子子孫孫感恩關二爺垂憐!
時光荏苒,白雲蒼狗,轉眼間季禮已經到了弱冠之年,二十來歲,眉清目秀,看著挺知書達理。季一水看著愛子成長為人,心說可算是有后了。對季禮也就寵愛有加,放任不管,只求其能平安成長。
不習禮法,不讀詩文,終日浪蕩不羈,雖是如此,長得俊秀無比,季禮還是深得府內眾人的寵愛。早醒無事閑逛街,又有點閑錢,便結交了幾個好友,平日里詩文唱和,喝酒吃肉。
這一日又是如此,幾個好友閑坐在平日常去的酒館,準備吟詩作對一番:
「來,宇文兄,咱們這曲藝團成立了也有半年光景了,還沒做出像樣的文章來,今天借著酒興咱得來一段。」
季禮臉色通紅,看樣子喝了不少酒,一個飽嗝兒,兩眼圓瞪,瞅了瞅面前的好友,舉杯邀詩道。
座前那人正是季禮認識的好友,叫宇文無雙,平日也是酒肉之人。耳聽季禮如此說,宇文無雙趕緊制道:
「來···喝酒喝酒,咱們何苦為難自己。」
也不怪他掃興,這三五好友成立了個曲藝團,叫「北京才情十絕」。說是先佔上數,萬一這玩意日後火了,也好給後來人留個位置。
北京才情十絕成立半年,對外稱離百年曲藝團就差九十九年半了。
但這哥們幾個確實水平有限,每每以作詩為引聚在一起,最後都成了喝酒吃肉。曲藝團成立半年一字無成,幾個人都是斗大的字不識一筐,要是真在這硬憋,那得腦梗死幾個···
幾句話一杯酒就給搪塞了過去,還是宇文無雙有點自知之明,其餘幾人也都認慫,這作詩的茬兒也就過去興頭了。不過酒不能無事喝,這幾個小哥們聊著聊著也就有了旁趣:
說是才情十絕成立半年,也沒個大小分輩。今天趁著酒興來論個你死我活···嗯···孰強孰弱。
季禮喝了點酒,借著酒勁兒首當其衝道:「我提議以文章論長短,作詩來斗,誰作得好算誰厲害!」
「來···喝酒喝酒···」
其餘眾人紛紛舉杯,心說這小子真要把自己往死里逼···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好轍來。宇文無雙提議說看誰酒量好,眾人應和。
三五杯下肚,眾人皆醉。
這事兒也就耽擱下了,轉過天來,幾個人又聚在一起。唏噓一番,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另一個叫張小魚的說這可不行,什麼都沒幹全都醉了,還是他結賬,得換個辦法。
幾個哥們就著隔夜酒又研究起來了,最後宇文無雙又提議說看誰能打,當北京才情十絕的大哥得文武雙全才行。
眾人翹大拇哥,宇文兄果然威武。
幾個人本就年輕氣盛,一拍即合,這就找茬打架去了:路邊看到賣肉的一個攤販,幾人都經常遇到,總覺得這人有點賊眉鼠眼,還膀大腰圓的。巧了,今天借著機會給他鬆鬆筋骨,宇文無雙又喝得差不多了,這就身先士卒,掄起拳頭上去。
三五人眼瞅著宇文無雙上去了,心說自己也不能落後啊,這就都跟著抄傢伙上去了,氣勢洶洶,很是厲害。
不過那個賣肉的攤販更厲害:早年疆場點兵,戎馬半生,後來退伍才回了京城殺豬賣肉。看幾個小哥們話都不多說就跟自己動手,也沒客氣,三下五除二···
四個小哥們養傷半個月才又勉強能聚在一起。
「不行,還得換,張小魚胳膊都折了,說要誓死再不見北京才情十絕。」
「是啊,誰能想到那哥們是個練家子,這給我打的喲。」
季禮烏眼青,揉著腫脹的腮幫子和宇文無雙聊著,宇文無雙也傷得不輕,胳膊腿瘸得厲害,不過卻好像不甘心,又拍了一下桌子道:
「我提議···」
「你閉嘴!」
還沒說完,幾個人上前把他嘴巴捂住,捎帶著踹了幾腳。可真不能讓他再來點什麼意見了。
後來眾人一致決定:為不傷及無辜或者是自相殘殺,還是比比誰膽子大算了。
真是閑的。
怎麼比?幾個人又犯難了,宇文無雙提議,誰敢去前幾日打架的攤販那,買二斤肉回來,就算膽子大。
結果被幾個人一直否決:這不是膽子大,這是作死。
···
季禮絮絮叨叨,這就娓娓道出了緣由,白長生在一旁聽得發怔:這名家之後竟然如此不堪,也是一陣唏噓。
「你們真是閑的,沒事來我這找刺激···」
白長生瞪了一眼季禮,那季禮卻一陣委屈道:
「誰說來你這找刺激了,我就是來這看看,想拿點貢品祭祀用的,前門不開,我以為裡面人沒聽到,就到後門。結果順著爬上來是這半口棺材,給我自己都嚇夠嗆,趕緊走了。走半路我覺得還是要帶點貢品紙人什麼的,這才又返身回來,結果碰到你在這念念叨叨的,就想捉弄你一下···」
原來是這麼一段陰差陽錯,白長生瞭然,看了看季禮腰間別著的火摺子,也就知道了父親善香自燃的緣由:這棺材鋪不能熱火,都要以冷火石作引,季禮不知道情況,進來就點過火折,這才引得老父親的善香受熱自燃。
那時候自己正在門外看那紙人,一來二去巧遇不得,也就自然沒注意到了。而那後門其實也並不是正經的「門」,乃是當年老父親留下來的「散穢孔」,棺材鋪內陰寒濕邪,留這個孔用來通氣的,直通半口棺材,外通後院,省的寒氣過盛,日後遭蟲吃蛇咬。被那季禮當成了後門,也是這小子自找沒趣。
不過還有一事不明,這季禮一群缺心眼的哥們到底決定去哪,怎麼還要拿貢品紙人才穩妥,白長生這就問了問季禮,不料聽后,那白長生一陣寒顫色變。
只聽季禮搖頭晃腦,神色得意得說了自己想出的主意:
「我們最後決定:晚上的時候,去鬼哭墳拿一塊兒墳磚,誰拿得回來,就算我們曲藝團的大哥,所以來你這棺材鋪拿點貢品,省得到了那地方心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