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胞兄夜探新寡妹
昏暗的油燈下,月姑盤腿坐在炕上,專心做著針線。她在為青山縫一件長衫。按照與村上馮老先生的約定,明天就要送青山去塾屋念書,總得讓孩子穿件新衣服。她翻箱倒櫃,找出丈夫的一件藍布大褂,正可為兒子改做長衫。這活計難不住月姑。在娘家黃龍埠為閨女兒,她跟娘學會裁剪縫紉插花刺繡等女工,出嫁後跟婆母學會從紡線到織布的整套技術。月姑心靈手巧,模樣俊秀,在娘家便被傳為少女范板,在萬家營更有賢惠孝順的名氣,且是拔尖的巧媳婦。這會兒她已量好裁畢,接下來便是飛針走線細細縫製。燈光照著月姑嫻靜而秀氣的臉頰。她不時抬手抿一下垂落在前額的一綹長發,掖一掖身邊女兒和兒子的被角。
遠處的街巷傳來狗吠。月姑停下手中活計,側起耳朵傾聽。鄰家的狗也狂叫起來。接著,她聽到敲門聲,是她家臨街院門的沉悶的響聲。
這個時候了,是誰?月姑不免有些緊張。辦完丈夫的喪事,她整整三天閉門不出。她需要安靜的環境和充足的時間,讓自己從極度哀傷中掙脫出來。這些天,除了艾葉和春堂,還沒有任何人晚間走進家院。她想起留在東北處理善後的興善……是他?算來也該回來了,不過天已晚了,怎不先回家歇息?莫非又有啥大事?
來人頗有耐心,仍在固執地敲射門板,斷續的鈍響和著此起彼伏的狗吠,令人不安,月姑剛剛有所放鬆的心弦又一次抽緊。她真擔心再有什麼不幸降臨。
月姑匆匆穿好棉衣,快步走出院子,穿過祠堂西側的甬道,來到臨街的院門前。
「誰?」月姑厲聲發問。
「是我,開門。」門外人悶聲回答。聽來耳熟,但不是興善。
「報你名字?說有啥事?」月姑近乎命令。
「我,金存孝!」來人咳一聲,提高嗓門回答,「我是你哥,咋就聽不出來呢?」
「大哥?」門板打開狹窄的縫隙,月姑疑惑地向外探看。
「妹子,是我,你哥!」對面的男人再次申明,拽下蒙住脖子和下半個臉頰的圍巾。
「哥,這時候你咋來了?」月姑急忙打開街門。意外見到親人,激動得聲音有些顫抖。
兩人走進後院堂屋。月姑忙端來火盆,從屋外抱來棉柴點燃。火苗跳蕩,煙氣升騰,屋子裡有了些許暖意。月姑說:「哥,你嗓子發悶,著涼了吧?屋子冷,你慢慢烤火……我去給您燒水,煮麵葉。」
存孝正俯身看熟睡中的青山和青蓮,轉身制止:「你坐下。哥不渴,也不餓,只想跟你說話……出這麼大的事,為啥不早告訴我?」存孝聲音沉痛,不無責備地看著妹妹。
月姑一時無語,愣愣地看著哥哥。還是婆母過世時,大哥來萬家營弔孝,兄妹倆見過一面,一晃兩三年過去。見他面容消瘦,眼角魚尾紋已經顯現,鬢邊露出白色的絲縷,只有一副老誠厚道的神態沒有改變。這時的月姑真想撲在大哥懷裡痛哭一場,淚水就在眼眶裡滾動,但她竭力控制自己,不能讓淚水落下,哪怕是在大哥面前——她在丈夫墓前已發誓:再苦再難,也不在人前流一滴淚。
存孝眼睛濕潤,扭轉臉看四周牆壁,看頭上屋頂。他在尋找合適的話題,避免勾起妹妹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