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五約

每天的上班路上，朱煜心情是最沮喪的，心中有焦慮也有恐懼。但周五是個例外，雖然焦慮恐懼依然在，卻也多了迎接周末的欣喜。

一般周五不發新聞稿，媒體也要下班，周五發出的新聞往往傳播效果不好。想到這一天，在論壇寫寫帖子度過，朱煜心中開心得冒泡。每次寫出的新聞稿，都要被部門領導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回重改，「你這主題根本不對，你看看人家競品是怎麼寫的」、「這種信息怎麼能寫在新聞里，回去想想怎麼改」、「內容不充實啊，要以活動為切入點介紹產品」這些話朱煜聽得耳朵都要長繭子了。作為國內首屈一指的N大新聞專業畢業生，朱煜不覺得自己連基本的新聞素養都沒有。當然，企業的新聞宣傳稿件跟大眾媒體的新聞要求有所不同，但朱煜也看了不少行業的宣傳稿，不覺得自己寫的差在哪裡。最讓人頭疼的是，部門領導根本不提出具體修改意見，只是讓她改改改，她簡直毫無頭緒。

跟做技術的同事們相比，朱煜的工作的確是算得上輕鬆，但文科生在這家互聯網公司「備受歧視」。做技術的最起碼還有一個客觀的考核指標，每天敲多少代碼、解多少bug都是可衡量的。文科生們做的宣傳工作完全是看領導眼色行事，領導覺得寫得好、效果好，那就是好的，悲催的是互聯網公司的領導們基本都是技術出身。

說到底，這是一個理科生統治文科生的時代。但想想，古代科舉制上千年，考的都是寫文章作詩的能力，近代這一二百年理科生才崛起，現在被他們統治也倒算得上補償。這樣想，朱煜心中平衡多了。

下了班車，先去公司餐廳吃早飯。其實在宿舍的食堂也有早餐提供，但朱煜坐車暈車，早吃飯會暈得更厲害，都是在公司解決早午飯，不加班的話晚飯回去吃，加班晚飯也在公司解決。早上餐廳的人相對少點，朱煜一個人找座位時，看到了蘇慕林和鄂聘婷，見他們盤子里的食物快吃完了，朱煜自己選了個角落坐下。蘇慕林和鄂聘婷都算研發中心的，但一個做開發，一個做運維，他們是怎麼熟識起來的？鄂聘婷人長得挺拔秀美，性格溫柔，貌似還是單身。

朱煜低頭吃飯，不時偷瞄幾眼他們。鄂聘婷一直羞澀地低著頭，「她應該喜歡蘇慕林」朱煜默默地想，不過，像蘇慕林那樣的男生誰不喜歡呢？「我是在公司跟蘇慕林最親近的女生嗎？」朱煜突然問了自己一個如此愚蠢的問題，她確實很想知道，在蘇慕林心中她和鄂聘婷哪個更重要。接下來又嘲笑自己愚蠢可笑，他早已名草有主，即便把自己當紅顏知己又能怎樣，不過是遊走在道德邊緣貽笑大方，到最後他去跟女朋友乖乖結婚，自己一個人默默受傷還得笑著參加他們的婚禮。或許是小說看多了，或許是電影看多了，朱煜幻想出她和蘇慕林的無限種可能。最理想的一種情況是，蘇慕林移情別戀於她，跟女朋友斬斷前緣，用心來追她，如果是這樣，朱煜肯定會跟他在一起。然而她清醒地知道，美夢僅僅是美夢而已。

「又出神！想什麼呢？」蘇慕林在朱煜眼前拍了拍手。

朱煜回過神來，發現兩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沒什麼，哈哈，你們吃完了？」朱煜笑著掩飾，在心裡扮了個鬼臉。

「今天不加班吧？下了班去我家吃晚飯吧。」鄂聘婷發出聚餐的邀請。

「還有子瀟和良偉，吃完飯咱們可以一起打車回宿舍。」蘇慕林看來是已經答應了。

「好！」朱煜點頭同意。

看著鄂聘婷和蘇慕林離去的背影，朱煜竟心生自卑，即便蘇慕林現在沒有女朋友，跟他最登對的也不會是自己。她不是他的第一選擇，甚至連第二選擇都不是。「罷了，隨他去吧，妖艷賤貨留不住。」朱煜苦笑一聲，繼續低頭吃飯。

這一天的工作果然很順利，除了下午的一個小小插曲。作為新員工，朱煜由一位導師帶著，在轉正之前由導師分配工作，這個倒是自然是部門領導了，也就是他們的李頭兒。李頭兒這個人工作態度認真，但太沒主見，而且對下屬吹毛求疵，對上司百般逢迎唯命是從，朱煜心裡有些瞧不上他。下午寫完帖子發到公司論壇上，朱煜閑著無聊，便開始回復論壇各種帖子，也算是為每月論壇的UV、PV考核盡綿薄之力。

他們的李頭兒大概放心不下，悄悄走到朱煜身後盯著她的電腦，猛地把頭湊到屏幕前，問道：「你在做什麼？」朱煜確實小小驚嚇了一下，內心十分反感，但畢竟他是個領導，不好發作，只好冰冷禮貌地答道：「在回復論壇的帖子。」李頭兒毫無所獲地默默走開了，朱煜心中一萬頭***狂奔而過，唉，碰上這樣的領導真是倒霉。

六點下班，朱煜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

「我們現在走？先去超市買點東西，再去聘婷家吧。」朱煜在微信上問蘇慕林。

「你跟聘婷先去她家，我們幾個男生去買點東西。想吃什麼？」蘇慕林秒回。

朱煜心中一陣溫暖，調笑道：「不要性別歧視好不好？我也有買菜的權利。」

那邊廂，蘇慕林差點把喝到口中的水噴出來：「你想吃啥就直說，別像個女孩子一樣扭扭捏捏行不？」

朱煜好氣好笑，「他還真把我當女漢子了？」，想了想覺得有必要罵他一句：「蘇慕林，howareyou?」

蘇慕林：「I』mfine，thankyou.Andyou?」

果然上套，朱煜狂喜地敲字：「I』mfine，fuckyou.」

蘇慕林：「。。。。。。」

朱煜忍住沒笑出聲，看著蘇慕林的臉萌頭像，想象著他氣惱又無奈的樣子，心中得意洋洋。

最終還是朱煜鄂聘婷先回家，三個男生去買東西。

鄂聘婷的家沒有朱煜想象中的整潔，她眼裡的鄂聘婷是典型的乖乖女，家長老師口裡的好女兒好學生，從小到大被教育要學習的榜樣。但真實的鄂聘婷到底是什麼樣子，朱煜並不了解，總覺得跟她隔著距離。鄂聘婷租的套二，一個人住空間算大的了，但客廳里還有很多需要收拾的東西。朱煜幫著把茶几上的東西擺整齊，把地拖了一遍，鄂聘婷在廚房做水果沙拉。她的廚房倒很整潔，看樣子並不常做飯。朱煜沒話找話地跟她聊了幾句，總覺得無法更進一步，感覺鄂聘婷也想跟她親近，卻總找不到一個親密點，兩個人都有點小心翼翼。唉，看來不光愛情將緣分將眼緣，友情也是一樣的。

三個男生買的多為熟食，擺好坐在桌旁，他們竟拘謹了起來，反不似在公司餐廳共進午餐時放鬆。「大概是因為在女孩子家，不好放肆」朱煜默默地想，「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走一步路，他們現在是林黛玉了。」

「你們瞧不起我們啊，是有多不相信我們的廚藝，才買這麼多熟食？」朱煜沖蘇慕林笑道，希望能打破拘謹的氣氛。

「不，聘婷的手藝我們是相信的，我們主要是擔心有你在，破壞了她的好手藝。特意備下些熟食，以免忍受飢餓之虞。」

「哎呦喂——還會改成語了，蘇慕林你好有文化啊，我以前竟然不知道。」

「那就是你沒眼光了，林哥我向來都是口吐蓮花。」

「嗯，口吐蓮花，八面玲瓏，長袖善舞，道貌岸然。」朱煜一口氣不緩，成語像蹦豆一般說出，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吃完飯，大家又打了一會兒牌，朱煜不會打，在旁邊看著。晚上九點的時候，大家都有要走的意思，忙著幫鄂聘婷收拾好碗筷。

「你一個人住，害不害怕？」朱煜臨走時問鄂聘婷。

「不害怕。」鄂聘婷微笑著搖搖頭，在燈光下顯得更加柔美，鴨蛋臉透著光澤，櫻桃小嘴微微抿著，眼鏡片也沒有遮住黑眼睛散發出的溫柔光芒。

朱煜伸手摸摸她的頭髮：「真勇敢，真是個好女孩。」

蘇慕林在旁佯裝咳嗽一聲：「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搞得像情侶道別一樣。」

旁邊的王子瀟、陳良偉也笑著看她們，朱煜轉身跟大家下樓去。

四個人打了兩輛車，朱煜和王子瀟在一個車上。

「可惜沒有跟進蘇慕林」朱煜暗暗後悔，「要不一路還能聊個天。」

她跟王子瀟不熟，看他一個小男生確實也不知道該聊些什麼話題。

「你平時喜歡干點什麼呢？打遊戲？」朱煜問道。

「猜對了。你怎麼知道？」王子瀟用手把眼前的劉海往旁邊抹了抹。

「男生喜歡的無非是那麼幾樣，打球、看球、打遊戲、討論政治。你是學計算機的，身材偏胖，應該不怎麼運動。對宅男來說，打遊戲肯定是第一愛好。」

「你這也太坦率了吧？」王子瀟笑出聲，「我胖嗎？不算胖吧。」他說著挽起襯衣袖子，使勁握握胳膊，露出粗壯的肌肉。

朱煜沒想到這個小男生這麼不見外，笑道：「嗯，你不是虛胖，你是strong。」

「這麼說還差不多，以後可不能再說我胖，要不真跟你急。」

「啊！我好害怕啊，」朱煜大笑道，「作為一個男生，你還挺愛撒嬌，原來你是個傲嬌的小公舉啊。」

「哼」王子瀟做了一個誇張的撇頭翻白眼的姿勢，「人家身材很棒的，可不許你瞎說。」

朱煜無語，第一次遇見這種男生，有點招架不住，不知道該像對待男生那樣對他，還是該像對待女生那樣對他，抑或像對待小孩一樣對他？

所幸，到宿舍樓下了，不用糾結怎麼跟王子瀟繼續對話。眾人下車一起回宿舍。

「明天見咯。」蘇慕林在四樓樓梯口跟朱煜道別。

「不，是下周一見。」朱煜糾正他。

「對，對」蘇慕林笑道，「周末可要好好睡個懶覺啦。」

朱煜轉身上樓，心中暗罵一句：都這麼疲憊了還是長得那麼帥，長得帥也就算了還對我笑，真是過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