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陸嫣看向江成屹:「鄧蔓家要拆遷了,她媽媽整理出來一些相冊和紀念本之類的遺物,裡面有不少當年我們三個人的合影,她媽媽問我們要不要留作紀念,讓我們過去取。」

一聽鄧蔓的名字,江成屹臉色就比剛才淡了幾分:「明天我沒空。」

陸嫣盯著已經黑屏了的手機,很平靜:「我和唐潔已經約好了。」

江成屹沉著臉,似乎憋著火,先不肯接話,過了好一會,才總算沒再拒絕,面無表情說:「再說吧。」

她微鬆了口氣,想起剛才江成屹的話,揣摩了一會,說出自己的疑惑:「你剛才說那個老頭打電話到電台,我怎麼覺得,他也許只是開個玩笑?就算他真見過一個本該去世了的人,可是相像的人那麼多,也許只是一時眼花看錯了。怎麼就能根據這個懷疑他是目擊證人呢?」

無論她怎麼推測,都覺得兩者之間沒有必然聯繫,江成屹也不會無聊到相信一個電台觀眾的無稽之談,之所以花費時間和精力去找尋這個老頭,一定還有別的理由。

江成屹卻沒再理她。

從松山路出來,又往前開了許久,到近郊區時,江成屹還沒有停下的意思。

越走越有些荒涼了,街旁小區人煙稀少,商鋪也大多處於關門的狀態,直到繞過一條街,才再次豁然開朗,到了一片熱鬧的老舊住宅區。

這地方規劃得不好,一眼看去亂糟糟的,江成屹繞來繞去,好不容易在一個九十年代初興建的少年文化宮門口找到停車位。

停好車,江成屹掏出錢包,給門口看門的大爺付了停車費,問:「大爺知道紅旗小區在哪嗎?」

大爺收好錢,一腳踹在門口圓溜溜的石球上,手裡端著個大瓷缸杯子,正準備喝水。

聽了這話,慢悠悠吹一口漂浮著的茶葉,這才沖文化宮旁邊那條小巷子抬了抬下巴:「往裡走到底,再右轉就能看到了。」

江成屹道了謝,回頭找尋陸嫣的身影。

她就站在不遠處,穿一件駝色短大衣,底下一條簡單的黑長褲,整潔大方的裝扮,一眼望去無比熨貼。她偶爾走動兩步,很快又停下,似乎正打量周圍環境,腳下踩著黑色高跟鞋,顯得小腿長而筆直。

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就數她最高挑秀麗。

跟幾年前一樣,他盯著她的背影,不知不覺就走到她身後。

似乎聽到了腳步聲,她回頭看向他,轉頭的瞬間,陽光折射在她垂順黑亮的頭髮上,綻出一片蜜金色的光澤。

他移開視線:「走吧。」

陸嫣眨眨眼,哦了一聲,跟在他身後,往巷子里走去。

烏雲散去,陽光普照,空氣重新變得乾燥寒冷。

巷子里的衛生做得很馬虎,高跟腳踩在地面上,不時揚起一陣輕煙似的灰塵。

除此之外,巷子兩邊牆角還有不少新鮮的乾涸了的泥點子,像是前幾天那場大雨遺留下的痕迹。

剛走到一半,就聽到前面熱鬧的喧嘩聲,順著巷子一直走到盡頭,再穿過一條窄馬路,就到了紅旗小區。

這小區應該是這一帶最有歷史感的住宅區,雖說已列入拆遷計劃,但居民的生活暫時未受影響,依然很熱鬧。

江成屹跟小區門口正說話的幾個大媽打聽了幾句,又往內走。

小區比想象中來得大,走了很久,到了戶籍顯示的3棟2單元101,兩人停下一看,根本不是住宅,而是改裝而成的理髮店。

「是這兒嗎?」陸嫣有些疑惑,往裡看了看,裡面的確有個老頭,正給人理髮。

江成屹已經推開玻璃門往裡走了,她只好也跟上。

老頭六十多歲,像是這店裡唯一的理髮師,正一邊拿剪刀給人理髮,一邊跟顧客說話。

再環視一圈,就見店裡還有好些等候的顧客,或嗑瓜子,或看報紙,無一不上了年紀,不時也熱鬧地插上幾句話,很熟的樣子,不大像專為了理髮而來,更像是聚在一起閑聊天,顯然都是附近的居民。

陸嫣得出結論:這老頭做的多半是熟客生意。

見江成屹和陸嫣進來,老頭有點困惑:這兩人這麼時髦,實在不大像會光顧他這種店的人。

「您二位這是?」

江成屹看了看旁邊的客人,出示證件:「您好,想找您打聽點東西。」

到了裡屋,老頭關上門,還有些摸不著頭腦:「警察同志,您要打聽什麼事啊?」

江成屹從懷裡取出一張照片:「您認識照片里的人嗎?」

陸嫣站在一邊,目光自然而然投向照片,看清照片上的人,不由得怔住。

那是個二三十歲的女人,面孔雖然很陌生,但由於此人的打扮有種用力過度的富麗,莫名有種熟悉感。

老頭戴上老花鏡,接過照片一看,頓時面色大變,顫聲說:「怎麼不認識。就是她,她是個鬼。」

江成屹似乎對這種情況相當有經驗,安慰老頭:「您別怕,把您知道的說一說。」

老頭哆哆嗦嗦給自己點了一根煙,請江成屹和陸嫣坐下,醞釀了又醞釀,這才說:「前幾年我身體不大好,老住院,理髮店維持不下去了,不得不暫時關門。我老伴為了貼補家用,就去給一個有錢人家當保姆,當時那戶人家的女主人就是照片上這女的,好像姓李,叫李什麼來著。」

「李荔薇。」江成屹看著老頭。

「對對對。」老頭猛吸一口煙,抖了抖煙灰,「就這個名。李荔薇老公應該是半道做生意發的家,算是暴發戶,李荔薇長得很漂亮,但素質不高、脾氣挺大,在家時,總挑我老伴的毛病,我老伴回來沒事就跟我抱怨幾句,我就對這女的印象挺深,有一次我到那家小區門口找我老伴,正好撞上李荔薇出來遛狗,還特意多看了她幾眼。

「沒多久,我老伴突然說不想幹了,說那個富商在外面找了小三,整天不回家,李荔薇跟瘋了一樣,每天在家裡大哭大吵,沒事就砸東西,還總沖我老伴撒氣,我老伴自尊心受不了,說給多少錢也不幹了,後來我老伴在家待了半天,氣消了,說還是捨不得這份錢,又回去了。再後來,也就一個月多吧,我老伴跟我說,說李荔薇她老公突然回心轉意了。

「我問她怎麼回事,我老伴就說,李荔薇老公的小三養小白臉被發現了,她老公氣得不行,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原配好,就再也沒去找過那個小三,夫妻關係一好轉,李荔薇順心了不少,還給我老伴漲了工資。」

說到這,老頭臉上掠過一抹懼色,又停了一會才說:「我老伴特別高興,非但不再生李荔薇的氣,還指望長期在李荔薇家幹下去,可沒過兩個月,李荔薇就出了意外,我老伴嚇得魂不附體,回來告訴我說,李荔薇是被人殺了以後丟到一個廢棄公園裡的湖裡,而且那之後沒多久,警察還找到這來問過我老伴,後來我老伴琢磨這事,總覺得警察的重點懷疑對象是李荔薇她老公,沒事就留意新聞,可是直到過了很久,這案子也沒破。」

陸嫣越聽越覺得這案子熟悉。

老頭嘆口氣:「我老伴這幾年過得太操勞,也沒注意身體,前年因為急性心梗,走在了我前面。去年,大概也是這時候吧,我一個人在家挺寂寞,就到親戚家吃晚飯,吃完飯,親戚又拉著我打了幾圈麻將,出來的時候,都快一點了,回家路上,對,就在咱們小區對面的小巷子,我前面走著一個女的,我在後面瞅著,越看越覺得那女的眼熟,走到光亮的地方時,我盯著她留神一看,差點嚇得魂都沒了,那女的跟那時候李荔薇的打扮一模一樣,頭上也是裹著個絲巾、身上長風衣,還有那鞋,忒眼熟了。光這個,我不至於嚇成那樣,但那女的連走路姿態跟李荔薇很像。回家后,我越想越覺得這事邪門,但也知道沒人相信,沒跟人說起過,前幾天我聽電台節目,我聽大夥說冬至的鬼故事,五花八門說得熱鬧,就把這事也當個故事說出來了。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這是我的親身經歷。對了警察同志,你今天來找我打聽這事,是也聽了『八卦七點半』節目?還是李荔薇的案子有進展了?」

從理髮店出來,陸嫣一度震驚到無法思考。

她看過那晚她家樓下的監控錄像,錄像里的女人跟李荔薇一樣,也是這副讓人印象深刻的打扮,怪不得她一看到李荔薇的照片就覺得眼熟,

她問江成屹:「前幾天我去你們局裡錄口供,聽老秦說,有位退休老刑警轉了一些陳年舊案到你們組,李荔薇的案子是不是也跟著轉到了你手裡?」

記得那晚她家樓下的監控錄像,江成屹曾經反覆觀看,莫非在後來在翻李荔薇的陳年案宗時,他無意中發現李荔薇跟那晚嚇唬她的女人很像?

江成屹打開車門:「這個人如果是兇手的話,她似乎以模仿受害人的穿著打扮為樂,先有鄧蔓、後有李荔薇——這麼多年過去,應該還有別的目擊證人。」

他說完這話,掃過陸嫣的臉,在聽到「鄧蔓」的名字時,她並沒有半點驚訝的神色。

盯著她看了一會,他看看腕錶,說:「不早了,先去吃飯吧。」

陸嫣這才如夢初醒,嗯了一聲。

下午他把她送回家,自己回了局裡,喻博士要過來做罪犯心理分析,她跟在一邊不大合適,可是專門派人二十四小時守著她又不現實,只好把父親那邊的司機和劉嫂給叫了過來,讓他們在公寓里陪著她。

陸嫣查資料查到很晚,期間江成屹一直沒回來,到十二點時,司機告辭而去,留下了劉嫂。

第二天醒來,她穿著睡衣到廚房取水喝,劉嫂不在,家裡被打掃得明亮整潔。

她看看時間,還不到七點,以唐潔的作息習慣,至少會再過兩個小時給她打電話,她打算回房籌備幻燈片,為下個月的比賽做準備。

走到走廊盡頭,她看著江成屹緊閉的房門,停下來。

不知道他在沒在家,還是又在外面通宵辦案。

念頭剛起,門開了,江成屹從裡面出來,身上穿著襯衫長褲,顯然已經準備出門了。

看到陸嫣,他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下,很快就移開,往外走去。

陸嫣順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口,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睡衣睡褲,睡衣還是當時唐潔送的,領口開得很低。

記得當時唐潔嘲笑她:「追求你的人那麼多,你就沒一個看得上眼的?身材再好也是然並卵。這麼漂亮的睡衣你就天天穿給自己看啊。」

她默默望著他的背影。

他不肯回頭:「我今天沒空,我讓小周送你去鄧蔓家。」

「哦。」她慢吞吞應道。

江成屹本來已經走到玄關,不知為何又停下,丟下車鑰匙,到廚房裡給自己倒一大杯冰水,一口氣喝了大半杯,這才說:「一會小周會過來,你把衣服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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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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