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陸嫣見江成屹的推論跟她不謀而合,對他說:「等一下。」
回到自己房間,取出那本相冊。
「這是我昨天從鄧蔓家裡拿過來的。」她把它推到江成屹面前。
「你看看。這裡面幾乎全是我們三個人高中時的合影,鄧蔓生前似乎不想讓別人發現這本相冊,有意將它收在家中儲藏室,如果不是要搬家清理房間,鄧蔓的媽媽也不會在角落裡發現它。」
江成屹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提到這本相冊,看她一眼,皺眉接到手裡翻了起來。
有塑料封面保護的緣故,相冊里的每一張照片都嶄新光潔。
翻到其中一頁時,他注意到那一頁的頁腳明顯有些捲曲,表面的透明薄膜也有些臟污。
頓了一下,又快速往後翻去,然而後面的照片跟其他照片一樣,都十分乾淨鮮艷,唯獨剛才那一張有明顯的被人摩挲過的痕迹。
陸嫣見江成屹很快就發現了問題,也跟著看向照片。
跟其他照片不同,這張照片里有五個人,除了她們三個,還有周老師和另外一位男生。
周老師那時候遠比現在年輕,斯文白凈,戴副黑框眼鏡,雖然個頭不高,但身上那種儒雅溫和的氣質,無比熨貼養眼。
而那名男生則踩著一個足球,身上穿著運動衫,背對著鏡頭,正跟周老師說話,跟周老師一樣,這男生個子同樣不高。
「沒記錯的話,這是高二暑假照的。」她說,「我記得當時學校里舉辦了很多暑期活動,其中有一個演講比賽是由周老師發起的,鄧蔓在家裡準備了很長時間,最後拿了全年級的亞軍。在我印象中,那是鄧蔓第一次主動參加這類活動。」
從這一頁相紙的磨損程度來看,鄧蔓應該是經常回味這張意外得來的合影。
想起當時鄧蔓籌備比賽時的用功程度,她心裡不禁微微有些發澀,其實仔細回想,鄧蔓對周老師的愛慕曾留下過一些蛛絲馬跡,可因為她從來沒往師生戀這件事上想過,統統忽略了。
直到去年聽到周老師術后的囈語以及丁婧對鄧蔓之死的畏懼后,她才徹底轉移思路,懷疑到了周老師身上。
「這人是誰?」江成屹盯著照片上另一個人。
「不知道。」她昨天也曾研究過這人,覺得有點眼熟,想了半天,總好像能想起來了,但終於還是沒有。
江成屹將相冊從頭翻到尾,又拿過餐桌果盤上的水果刀將檢查了一遍夾層,確定裡面沒有再藏其他東西,思索了一下,說:「從劉雨潔的口供來看,鄧蔓當年的確上網站許過願,但單憑這一點,丁婧不可能成功脅迫到鄧蔓,因為既然是玩笑性質的許願,鄧蔓完全可以矢口否認,所以我猜丁婧當時在看到鄧蔓的心愿后,還曾經跟蹤過鄧蔓,並拍下了一些實際性的證據,例如照片或錄像。」
陸嫣早就對這一點存疑,點點頭,聽江成屹繼續往下說。
「同樣的,光憑這一點,無法肯定鄧蔓當時一定是師生戀,因為還有很多其他原因可以達到協迫的目的。但從當時鄧蔓的日記來看:『我的愛情註定只能埋葬』,『我註定得不到他』『我不能背叛友誼』——以及高中生的單純環境來看,我還是傾向於相信她談戀愛了,並且由於某種原因,這份戀情連好朋友都不能分享。
「在看到這本相冊前,我對她戀愛的對象到底是不是周老師一直存疑,可是有了這張照片,這種可能性加大了。因為除了你們三個,剩下的兩人中一個同樣是學生,另一個就是周老師。如果她的關注對象是照片里的那個男生,同樣都是高中生,為什麼要隱瞞戀情?當然,光從她摩挲照片的行為來看,也不能斷定她對照片中抱有的就一定是愛慕心態,因為還有可能是仇恨或是其他情緒。」
陸嫣予以否認:「鄧蔓生前曾經做過很多引起周老師關注的舉動,我基本可以肯定她對周老師非常有好感,可惜在今年懷疑到周老師身上以前,我沒有意識到那種關注是暗戀。而從周老師多年後在術后囈語時還提到鄧蔓和丁婧這一點上,我想到了一個可能:他不但知道鄧蔓對他的好感,還有所回應——當然,這個猜想未得到證實。」
「可是我後來想起一件事,有一次我和你約好在籃球館見面,但因為周老師臨時找我談話,我遲到了,當時那場談話內容非常空泛,我還奇怪了一陣,等我到籃球館的時候,鄧蔓正好找了你出來,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見鄧蔓單獨去見你。在後面,類似的情況出現過好幾次。也就是說,在鄧蔓有意在我們中間製造誤會時,周老師很有可能不只是知情者,還是參與者,我在想,如果鄧蔓真有把柄落到了丁婧手裡,周老師身為老師,為了保全名聲,恐怕只會比鄧蔓更急於遮掩這件事。」
江成屹第一次聽到這說法,思考了幾秒:「這個猜測未必正確,姑且假設它是事實,當年除了丁婧,周志成也在逼迫鄧蔓,可以想見,鄧蔓在這種雙重壓力下,會陷入一個怎樣的境地,她後面變得那麼壓抑和痛苦也就可以理解了。
陸嫣默了片刻,胸口有如堵著一團火:「鄧蔓不能恨自己的愛人,只能將矛頭對準丁婧,那天被我出言暗示后,她的負罪感和羞愧感達到了頂點,於是在紙條上寫下『恨她』和『做鬼也不會放過她』的話語。鄧蔓死後,丁婧一度害怕到不敢出門,而且根據劉雨潔那天的話來看,八年後丁婧撞上了一個跟鄧蔓極為相似的人,因為心裡有鬼,她懷疑到了我身上,便跑來問我知不知道『冬至』,還質問這一切是不是我搞的鬼。」
兩個人都陷入思索。
過了一會,江成屹看向陸嫣。
她仍盯著相冊,睫毛還有些濕濕的,但臉上的淚痕已經幹了,臉頰因而比剛才更顯得明凈。
想起她剛才流淚的模樣,他既心酸又心疼,瞅她一會,見她眉宇間依舊縈繞著郁色,便將相冊丟回桌面,結束剛才的話題:「鄧蔓的事疑點太多,我會繼續往下查,這件事跟當年的冬至網站有關,可能還牽涉到後面的其他案子,你先別插手了。」
她抬眼看他,看出他還是有些不高興,心不由得軟成了一團棉花,咬了咬唇,傾身摟著他的肩,望進他的眼睛里:「江成屹。」
跟以前一樣,只要她連名帶姓柔柔叫他一聲,他的腰眼便會一麻,屢試不爽。昨晚她不知道咿咿呀呀叫了多少聲,弄得他神魂顛倒,早上起來的時候,腿都有些發軟。
他頭往後仰,試圖跟她保持距離,板著臉說:「幹什麼。」
「一會你是不是要去局裡?」她一隻手胡亂摸向他的腰,意外在他後面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是槍匣,忙好奇往後看。
他扯開她的手:「別亂摸,說正事。」
她只好罷手:「我好久沒回媽媽家了,明天周日,我想回一趟東城。」
跟蹤她的那人暫時還沒落網,她無法單獨出行。
他沒接話。
當初兩人還沒交往的時候,他就知道她跟她媽媽一起生活。
有一次訓練,她上課去了,沒來,他不免有些失落,連隊友跟他說話,都有些懶懶的。
然後不知怎的,丁婧突然就跟其他啦啦隊員說起了陸嫣,說她家一個認識陸嫣媽媽的阿姨說:陸嫣的爸爸是個出了名的公子哥,在陸嫣六歲的時候,他爸爸就跟她媽媽離婚了。這些年陸嫣一直跟母親生活,她爸爸不怎麼來看陸嫣,除了給錢,別的一律不管,所以陸嫣特別沒安全感,還曾經對自己的好朋友說過,以後就算找男朋友也絕對不會找她爸爸那樣的公子哥。
不找公子哥?
後來他們倆在一起了,他想起這事,就笑著問她說沒說過這話。
她予以否認,可是想了一會,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我媽媽因為被我爸爸傷害得太深,倒是不止一次說過這話,我想她以後要是知道我找了男朋友,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接受你。」
聽完這話,他心裡高興,嘴上卻說:「你才多大?這就想到以後你男朋友見父母的事了?」
她驕傲地睨他一眼,輕哼道:「看你以後的表現吧。」
其實除了鄧蔓自殺那段日子,當年跟她在一起時,他幾乎每天都如沐春風,哪怕事隔多年,他仍貪戀那份美好。
而且雖說八年前他父母沒來得及見到陸嫣,但是在陸嫣病重期間,她媽媽可早就見過他了,並且他看出陸嫣的媽媽對他很滿意。
她還在等著他的回答。
他不想答應得太快,有意沉默著。
在「欲拒還迎」和「借坡下驢」之間掙扎了一會,他選擇了後者,隔了幾秒,不情不願嗯了一聲。
「中午順便在我媽媽那吃飯。」她嘴角翹起來,「我一會給我媽媽打電話,讓她別做糖醋小黃魚。」
他皺眉補充:「我還不喜歡吃腰花和肚片。「
真是少爺脾氣。
「知道啦。」她笑眯眯地應了,又問他:「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中午不用你做。」
「?」
「我媽一會會過來。」
她不由愣住,他的卧室還亂著,床單上更是一片狼藉:「你怎麼不早說?」
他電話響了,將她從自己身上扯開,他起身接電話,聽對方說了幾句后,說:「好,我就來。」
她已經往他房間去了。
他走到門口。
他媽和劉嫂應該已經快到小區了,房子太大,只有劉嫂知道洗衣機和烘乾機在哪,就算把床單換下來,估計還沒等她找到洗衣機和烘乾機,她們已經來了。
他任由她折騰,淡淡對她說:「喻博士來了,我中午可能會在局裡吃盒飯,我媽他們一會就來,劉嫂到時候會準備午餐,司機也會跟著上來。」
她哦了一聲,沒來得及回頭,他轉身走了。
***
喻博士來得挺準時,他剛到辦公室,就看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略有些發胖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前,兩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目光銳利,笑容可掬。
見他進來,喻博士馬上拉開椅子起身,向他伸出手:「江成屹江副隊長?我是喻正。」雖說身體臃腫,動作卻異常敏捷。
「您好。」他握手,請喻正坐下。
老秦幾個打開幻燈片。
喻正效率很高,來時路上已經把老秦他們傳給他的資料大概過了一遍,室內燈光暗下去的一瞬間,他請小周將三年前的李荔薇、今年b市的王薇、s市的汪倩倩及丁婧幾人的拋屍現場慢慢回放。
「這幾樁案子有些共同點。」江成屹解釋,「但又有些細微的不同,考慮到破案的難度,上級暫時將幾件案子並作系列犯案。」
在放大其中一副圖像時,喻正盯著看了幾秒,興奮地點點頭:「非常有意思,這是位快速成長型罪犯,並且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如果不儘快將這人找出來,他/她應該還會搞出更多的花樣。來,江隊,各位同僚,我們先從犯罪刺激情景說起。」。